秦翰林單手捂住眼, 指縫露得有那么大，笑嘻嘻的：“有人公然虐狗, 舉報了！”
    “不就摟一下腰嗎？反正戲里也得摟, 我提前試一下。”陸飲冰點(diǎn)著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夏以桐，裝模作樣道, “嗯，挺細(xì)。”
    夏以桐：“……”
    秦翰林嫌棄地“咦”了一聲。
    陸飲冰又說：“以后還得上床呢, 你看, 我樓她一下她就臉紅, 以后上了床不是下鍋一樣？含羞草你自己說是不是？”
    臉正紅的夏以桐嗆了一下，道：“是、是，陸老師說的是。”
    秦翰林身為一個gay, 腦中的雷達(dá)早就敏感地搜索到了關(guān)鍵詞：“含羞草？”
    陸飲冰說：“哦，她動不動就臉紅, 我給她起的外號, 別到外面去說啊, 丟面子。”
    秦翰林目光滑向夏以桐, 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動不動就臉紅？我怎么不知道？”
    夏以桐心中警鈴大作, 正想著怎么找借口開脫, 或者直接矢口否認(rèn)。陸飲冰卻率先出來給她解圍，不假思索道：“你一把年紀(jì)了, 也不照照鏡子, 誰對著你臉紅得起來, 要臉紅也是對著我這種年輕美貌的少年好不好？”
    被開了嘲諷的秦翰林：“我我我……”
    他今年不過四五，剛過不惑，身材雖然有些單薄，但長得還算耐看，怎么著也是一個秀氣的中年帥叔，走街上回個眸還能帥倒一片——雖然十個里有九個半是因為和他同行的詹影帝，但你不能否認(rèn)那半個也是人啊！帥得別具一格是他的錯嗎？
    夏以桐撲哧笑出了聲。
    秦翰林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不跟你說了，說戲。”倒沒有真生氣，看得出來他這人脾氣是真好，或者說和陸飲冰私交很好，什么玩笑都開得起。
    一提到正事，夏以桐趕緊斂起了笑意，洗耳恭聽。
    陸飲冰嘴角噙著笑，還是那副不大正經(jīng)的模樣。
    夏以桐用余光掃她一眼，又收回眼神。秦翰林則直接橫了她一眼，陸飲冰把兩只腳站直了，人卻隨便找個能靠的地方靠著，沒型沒款。
    秦翰林說：“這場戲關(guān)乎到你們對對方的印象，跳舞只是驚鴻一瞥，這場戲過后，你要讓觀眾看到你們之間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一對沒有cp感的cp在我的戲中是不會存在的，找到那種感覺，并且抓住它，是你們要做的，尤其是小夏，這場戲大部分是由你主導(dǎo)。老實(shí)說我一開始對你的期待沒有抱很高，我承認(rèn)是我的偏見，但這兩天下來，我發(fā)現(xiàn)你有很大的可能性，所以接下來的拍攝，你可能會辛苦一點(diǎn)。”
    “她不怕辛苦。”
    秦翰林拿眼斜陸飲冰：“我問你了嗎？”
    陸飲冰聳肩輕笑。
    “陸老師說得對，我不怕辛苦。”
    “怕辛苦你也得給我拍。”秦翰林道，“先說飲冰的戲，你這場主要就是端著，拿好你的皇子范兒。觀眾能看出來你動心，你自己卻不知道。”
    陸飲冰笑道：“好的。”
    夏以桐微微張了一下嘴，陸飲冰的戲這就說完了？
    秦翰林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樣，說：“她經(jīng)驗豐富，說個感覺讓她自由發(fā)揮比我強(qiáng)行按著她的頭一板一眼教要好，該你了。”秦翰林咂摸了一下嘴，昨晚睡得晚，早上一大早就趕過來，嘴邊冒起了胡子青茬，他眼睛眨了一下，望著她，道，“你比較復(fù)雜，我想想要怎么說。”
    夏以桐看向一側(cè)靜靜含笑的陸飲冰，想：“我肯定要被秦導(dǎo)強(qiáng)行按頭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教了。”
    心里難免升起巨大的落差感，腰側(cè)忽然一癢，余光掃見一片廣袖落下的殘影，是陸飲冰。
    夏以桐：“……”
    她到底想干嗎？這種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偷情的感覺又是怎么回事？！
    秦翰林：“唔，小夏，你這樣……”
    夏以桐回過神，耳朵豎得高高的。
    “你是一個人到后花園的，你早有圖謀，知道會在這里偶遇荊秀。首先你要表現(xiàn)出篤定，胸有成竹的氣勢要有。你跳的那場舞給荊秀的第一印象是驚艷，然后不食人間煙火，但他對你也因此有所忌憚，想要敬而遠(yuǎn)之。陳輕和他是一場博弈，他要離開陳輕，陳輕要靠近他，看誰氣場強(qiáng)。一會飲冰會收著點(diǎn)，你……”
    夏以桐輕輕吐了一口氣：“我盡全力。”
    秦翰林招手：“飲冰，來。”
    陸飲冰過來了，離夏以桐很近。
    “快教她兩個看起來氣場強(qiáng)的技巧。”
    陸飲冰驀然失笑：“你說什么？”
    秦翰林：“知道你有私貨，快來教教她，你們演員我還不知道，快著點(diǎn)。”
    “給錢嗎你？”
    夏以桐連忙道：“我給。”
    秦翰林一指夏以桐，神氣道：“你看，她給。”
    陸飲冰似嗔非嗔地瞪了夏以桐一眼，似乎恨鐵不成鋼地在說“誰要你摻和這事”，頗有點(diǎn)丈夫在外打仗妻子在后方拖后腿的意思，緊接著教了她兩個實(shí)用的小技巧，說完道：“一個三千萬啊。”
    夏以桐：“你把賬號發(fā)給我，我有空立馬給你打過去。”
    陸飲冰微微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這么不懂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的奇葩，這么明顯的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嗎？
    她糟心地瞧了夏以桐一眼，自顧自整理衣服去了。
    夏以桐垂下眼簾，失落地想：“唉，要聯(lián)系方式的方法又失敗了，什么時候才能要到她的qq、微信、郵箱、手機(jī)號，哪怕任何一個呢？”
    秦翰林：“五分鐘，醞釀情緒，馬上開拍。”
    陸飲冰翻著手里的劇本，時不時用手指點(diǎn)一下。夏以桐背對陸飲冰，深呼吸，閉上了眼睛，默念臺詞。
    五分鐘后。
    “《破雪》第二場二鏡一次，action！”
    “你們留在此地，我想自己走走。”御花園內(nèi)，樹影交織，花香陣陣。兩隊宮女提著雕花燈籠緩緩而行，被簇?fù)碇拿廊擞褡阋活D，淡淡說道。
    “娘娘，這……”
    “這宮里守衛(wèi)森嚴(yán)，本宮還能有什么危險不成？”陳輕語氣一變，威嚴(yán)道，“你們留在這里。”
    “……諾。”
    攝像機(jī)沿著軌道前行，夏以桐始終處于鏡頭的中央，另一臺機(jī)位在拍陸飲冰。
    荊秀雖是不受寵的皇子，但是但凡國宴、家宴，坐擁皇子名頭的她仍舊不得不出席，像個被擺布的傀儡，除了在自己宮內(nèi)方能茍延殘喘外，沒有任何自由。
    宴會上的觥籌交錯虛偽得讓人嗤之以鼻，荊秀不喜歡那種氣氛，趁著沒人注意，跑出來透透氣。
    御花園是皇子公主們兒時最喜歡的玩鬧之地，但是荊秀不能來，她的母親出身低微，她從一出生就帶著原罪，所有人皇子王女瞧見她都要欺凌侮辱她一番，楚王政事繁忙還要忙著開枝散葉，根本顧不上她這個孩子。是報應(yīng)吧，荊秀這樣想過，不然為什么自她之后她父王再沒有任何子嗣。楚王那時剛到而立，正值壯年，膝下已有十幾位皇子皇女，仍不停地與大臣聯(lián)姻，充實(shí)后宮，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只有報應(yīng)一種解釋。
    月光如水，水涼如月。美貌孱弱的錦衣少年看一眼四周，脫下鞋襪，坐在假山下的塊石上，將一雙堪比女兒家細(xì)嫩的腳伸進(jìn)水里。
    她的腳在清澈的水里輕輕地蕩著，一向自持的臉上浮現(xiàn)出真心的笑容。她將手伸進(jìn)自己的頸間，拽出了一塊紅線懸著的玉，那玉款式普通，連材質(zhì)也普通，在月光下既沒有美玉的光澤，也沒有透徹的亮度，實(shí)實(shí)在在是一塊凡玉，那玉甚至還喪心病狂地缺了一個角。
    這塊玉放在荊秀那雙美玉無瑕的手上都是折辱了她。
    然而荊秀摩挲著那塊劣質(zhì)的玉，眼神柔軟得不像話。她慢慢地將臉頰貼了上去，閉上眼，嘴里極輕極輕地吐出一個字，很快就被風(fēng)吹散了：“娘……”
    一粒石子從荊秀身邊飛了過去，在湖面上打著旋兒地轉(zhuǎn)，噗通一聲——
    沉了下去。
    荊秀飛快地將玉塞進(jìn)頸間，睜眼便如兩道寒光射出去：“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御花園投石嬉戲？”
    山石寂寂，在黢黑中默然。
    只有拂過耳畔的風(fēng)聲。
    “出來！”荊秀盯緊一塊假山后面，一角青色若隱若現(xiàn)，“鬼鬼祟祟，左邊第二塊石頭后面的人，給本殿下滾出來！”
    “我若是鬼鬼祟祟，又豈會特意投石提醒殿下？倒是殿下深夜一人，到御花園泡腳，好雅興。”陳輕自假山后踱了出來，她一身青色衣裙，面具卸下、鋒利的妝容卸下，迷惑人心的鈴鐺也卸下，然而樣貌卻依舊清研，眉黛青山，雙瞳剪水，整個人便如一縷無所不在的清風(fēng)，滲透進(jìn)每個角落。
    俊美的少年、如風(fēng)的女人，鏡頭里、月光下構(gòu)成了一幅極富張力的墨筆畫。
    荊秀看著她，那句“怎么是你”、抑或是“陳妃娘娘到此來為何”，一句也沒順利地吐出來。
    “……殿下？”
    荊秀扭過了頭，腳趾輕輕一動，攪皺了一池春水。
    是害羞？是春心萌動？是防備？是故作高深？是本性使然？
    什么都可以是。
    陸飲冰一句話都沒說，將所有答案都交給了電影前的觀眾。夏以桐幾乎要為她的演技震驚了，原來演戲還可以這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