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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陟罰臧否,知人善任

    曲朗帶著十來個錦衣衛(wèi)邁入官廳,這位錦衣百戶,因得了面圣之機,由錦衣衛(wèi)百戶擢升一級,升為副千戶。
    這一步在錦衣衛(wèi)中幾乎是一道坎兒。
    錦衣衛(wèi)中百戶不在少數(shù),但許多百戶忙碌了好幾年,也不見得能升為副千戶,至于千戶,在錦衣衛(wèi)所中也只有十四人。
    最主要得是,曲朗由此入了崇平帝的眼。
    先前,一場對答,崇平帝從曲朗口中得知錦衣衛(wèi)中有為三河幫暗通款曲者,龍顏震怒,之后就嚴厲申斥了現(xiàn)任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尚勇,革去其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一職,調(diào)至南京,并著令都指揮同知陸敬堯,嚴肅整頓錦衣府,代掌府事。
    可以說,經(jīng)此一事,錦衣府內(nèi)部人事正在急劇調(diào)整。
    賈珩抬眸一見曲朗,笑了笑,說道:“曲副千戶。”
    曲朗抬頭看向?qū)γ娴纳倌隀?quán)貴,心頭有話想要敘說,但當著如此之多人的面,情知不是細說之時,只是點了點頭。
    賈珩道:“曲副千戶不妨先坐。”
    “大人面前,卑職不敢就坐。”
    說著,站在條案下首,身后幾個錦衣衛(wèi)分列內(nèi)外左右。
    下方正在跪著的穆忠等人,心頭都是咯噔一下。
    錦衣衛(wèi)的從五品副千戶,在這位少年權(quán)貴面前都只有站著的份兒,他們?nèi)齻€剛剛卻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還特么旁聽訊問昔日上官,腦袋簡直是被門板夾了,這樣怠慢態(tài)度,誰能容忍?!
    幾人心頭暗自懊惱。
    賈珩面色冷漠,目光清冽地逡巡過跪在地上的三位五城兵馬司指揮,沉聲道:“穆指揮。”
    “卑職在。”穆忠抬起臉,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意,道:“大人,您吩咐。”
    “穆指揮先前說昨日拖延遲至,是因為西城正在收繳稅銀?”賈珩問道。
    穆忠面色怔了下,連忙笑道:“是,大人有所不知,手下人活做的糙,卑職就一直跟著,須臾不得離開。”
    賈珩看向一旁的曲朗,道:“曲副千戶,他說的可是實情?”
    曲朗那張冷峻面容上,表情淡漠,道:“西城稅銀收繳多在月中,會同西市監(jiān)所收繳,這位穆指揮并未說實話。”
    賈珩皺了皺眉,問道:“那穆忠昨天在做什么?衛(wèi)府中可有記載?”
    “大人稍候。”曲朗沉吟說著,看向一旁的下屬,說道:“范經(jīng)歷,西城之風聞探事細情匯總,是你抄錄呈送的吧?可有留檔?尋一下西城指揮穆忠昨日在做什么。”
    如西城指揮這樣的武官,身旁不可能沒有錦衣府的探事監(jiān)視,哪怕是例行匯總,也會遞送至錦衣府,然后淹沒在浩如煙海的情報中。
    “大人容卑職查閱一番。”
    那范經(jīng)歷從懷中掏出一個簿冊,迅速翻閱著,不多時尋到,道:“回大人,穆指揮昨日上午在宜春樓聽曲,一直到下午申正三刻方離樓而去,向五城兵馬司應(yīng)值點卯……”
    此言一出,穆忠臉色頓時“刷”地蒼白,抬頭看向那不怒自威的少年權(quán)貴,臉上現(xiàn)出似哭似笑道:“賈大人,這,這……”
    賈珩乜了一眼穆忠,作厲色阻其分說。
    此刻賈珩心頭也有幾分驚訝,暗道,崇平帝倚重廠衛(wèi)不是毫無來由,這等無孔不入的監(jiān)視,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和穆忠所處的位置有關(guān),五城兵馬司西城指揮,這等位置,肯定在密探偵監(jiān)的名單之上。xしēωēй.coΜ
    “昨天晚上,如非謝再義以弓箭驚走內(nèi)廠的探事,只怕我也要這般監(jiān)視著……雖然,名義上是保護。”
    沒有人喜歡被其他人一直監(jiān)視著,哪怕是以保護為名。
    “只是,錦衣府的搜集情報能力雖強,但匯總、分析情報的能力要稍稍薄弱一些,僅僅憑借著幾個錦衣府的大人,靠著自身頭腦清醒地去分析情報,就有抓大放小,顧此失彼之憂,最好是建立一個專業(yè)的情報分析機構(gòu),分門別類地歸檔,以備查詢,當然,說不定錦衣府中已有這樣的專業(yè)機構(gòu)也說不定。”
    賈珩心思電轉(zhuǎn),而后將一雙咄咄目光掠過已是滿頭大汗的穆忠,而后看向其人身旁的吳斌,道:“吳指揮昨天說在彈壓南城而來的難民?”
    吳斌臉色一變,嘴唇翕動,正待張嘴分辨,卻聽那少年權(quán)貴擺了擺手,又是看向一旁的錦衣衛(wèi)。
    而后又是一陣“刷刷”的紙張翻閱聲。
    “南城指揮吳斌,所言南城難民涌入誠為實情,【昨日上午,南城城門甫開未久,涌入難民與南城幫派五虎門在平遙街械斗,恰遇南城指揮吳斌攜二馬弁從大通賭坊走出,不及喝問,撥馬驚慌而走,行至盛和茶樓,南城副指揮項巖率五百兵丁聞訊而至,巖問曰:“大人,可是從平遙街而來?持械者幾人,雙方可有傷亡?”,斌答曰:“街道青石嫣紅,許有傷亡也未可知,棍棒菜刀黑白揮舞,未知幾人,項副指揮先去,本官回府暫睡回籠覺。”言罷,再不答話,呵欠而走。】”
    那錦衣經(jīng)歷抑揚頓挫念著,幾乎將一個呵欠連天,滿眼血絲的賭鬼,勾勒的活靈活現(xiàn)。
    五城兵馬司衙內(nèi)眾人,先是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繼而是哄堂大笑。
    謝再義面容冷峻,如洪鐘的聲音響起,道:“無膽鼠輩!簡直于我輩武官臉上蒙恥。”
    吳斌此刻瘦長的臉頰上,面如土色,聽著周圍的嘲笑,只覺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隙鉆進去。
    賈珩看著穆、吳二人,心頭冷笑,一個穆(木有)忠,一個吳(無)文武,還真正應(yīng)其名,心無忠義,文武不成,皆是酒囊飯袋!
    “嚴指揮呢?”賈珩揮手止了一眾兵丁的大笑,看向錦衣衛(wèi)的范經(jīng)歷。
    下方跪著的嚴彪臉色淡漠,面無表情。
    只聽那范姓經(jīng)歷又是翻了一頁,先是閱覽了下,而后面色古怪,聲音漸漸低沉說道:“嚴指揮所言卻是實情,昨日安平坊突發(fā)大火,嚴指揮率兵丁救火,身先士卒,入失火之宅連救四人,至搶救一女嬰時,房梁砸落其肩,等事后,至安樂堂尋膏藥張貼,而后歸家。”
    賈珩聞言,默然片刻,看向面頰黝黑的嚴彪,說道:“嚴指揮,方才為何不言?”
    嚴彪抱拳拜道:“下官只受了一些小傷,著冷水敷過,本來可至司衙應(yīng)卯,但欺大人年少,故而有意拖延,誠是有罪。”
    “嚴指揮何罪之有?”賈珩聞言,朗聲說著,上前扶著抬頭看向自己的嚴彪的胳膊,道:“至司衙點卯,也非十萬火急,而嚴指揮所為恰恰是十萬火急之事。”
    嚴彪聞言,身形一震,面露感激說道:“多謝大人體諒。”
    在賈珩的攙扶下,嚴彪起得身來。
    賈珩淡淡看向穆忠和吳斌,道:“穆指揮,吳指揮,你二人也起來吧。”
    穆忠、吳斌二人心頭忐忑,口中道謝一聲,也是站起身來。
    “來人,將功曹、法曹等人都喚來。”賈珩沉聲說著。
    不大一會兒,五城兵馬司的功曹孟昌為首的文吏都是從庭院兩旁的偏廳中,進入官衙正廳。
    “卑職見過大人。”功曹孟昌以及法曹,倉曹等三人,開口說道。
    賈珩這時端坐條案之后,清雋的面容上,神色淡淡,開口道:“幾位都是兵馬司的老人了,響鼓不用重錘,如今裘良被圣上申斥以瀆職無能,而本官方才又察查出該員,在為五城兵馬司指揮同知期間貪贓枉法,現(xiàn)已移送都察院處置,爾等可有異議?”
    功曹孟昌蒼聲道:“賈大人處置妥當,老朽并無異議。”
    其他如法曹高宜年,也是拱手道:“卑職也無異議。”
    經(jīng)過先前裘良以及賈珩前后兩次設(shè)伏三河幫一事,如今的五城兵馬司,上上下下早已不敢小覷眼前的這位少年權(quán)貴。
    而倉曹呂慶也是基本也是做如斯言。
    可以說,基本就是處置是果斷,堅決,英明的。
    賈珩點了點頭,道:“諸位,裘良前車之鑒,不可不銘記于心,下一步本官就是要在五城兵馬司整風肅紀,將懶散怠惰之風一掃而空!高法曹,你職掌糾劾司衙風紀,接下來要做好巡查,從司衙中抽取兵卒,對那些在當差之日,出入勾欄尋歡作樂,出入賭坊賭博嬉戲者……”
    言及此處,賈珩目光一頓,看向已是臉色難看的穆忠以及吳斌二人。
    “對彼輩都要停職,在司衙中設(shè)講習法令之所,予以嚴厲整頓、教育!”
    穆忠、吳斌二人身形一震,心頭暗道一句,完了。
    法曹高宜年拱手道:“遵命。”
    賈珩又道:“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教育、整頓以后,經(jīng)審查無貪瀆不法之事者,也會重新啟用,不管是指揮、副指揮這樣的官,還是軍卒這樣的兵,如能自首其過者,也要予以適當寬宥……高法曹,此事,本官會從錦衣衛(wèi)府中借人協(xié)同你整訓。”
    法曹高宜年連忙點頭稱是。
    賈珩看向功曹孟昌,沉聲道:“本官以為,五城兵馬司,諸城指揮統(tǒng)管緝盜、收稅、禁火、巡街之事,職掌混亂,權(quán)責不清,故而屢次三番與京兆衙門爭執(zhí),本官受天子之命提點五城兵馬司,總領(lǐng)神京治安之任,正欲改制兵馬司,在司衙中籌設(shè)治安、稅務(wù)、消防、巡警、紀檢五司……五司直轄司衙,司使正六品,與五城指揮同級,現(xiàn)調(diào)任穆忠和吳斌二位指揮,一同入職巡警司擔任副司使,東城指揮霍駿為正司使,嚴指揮入職消防司,任正司使。除東城外,原任三城指揮,暫不選任,之后三城副指揮,凡勇毅忠貞,用心任事者,將揀選擢升,孟功曹以為如何?”
    孟昌面色變換了下,拱手說道:“大人為五城兵馬司堂官,于人事自有部署調(diào)整之權(quán),老朽并無異議。”
    心頭閃過一念,自前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之后,又一位強勢的堂官上任了。
    而一旁的穆忠、吳斌、嚴彪三人聞言,都是心頭一嘆。
    新官上任肯定要調(diào)整人事,只是沒想到四城指揮都要換人。
    還有……霍駿什么情況,他抱病不出,還混了個正司使?
    賈珩點了點頭,道:“孟功曹,記述公文,待本官用印后,上陳兵部,下達四城司衙。”
    “下官謹遵大人之命。”孟昌應(yīng)命一聲,就去一旁條案后書寫公文。
    賈珩眸光深深,心頭思忖著。
    原本他剛至五城兵馬司,想著一動不如一靜,但從這幾日來看,不管是沈炎的投效,還是今日一觀三城指揮品行才干,覺得或許之前有些高估了他們。
    更不要說,如今的他,手握天子劍,倒是不妨將步子邁的大一些。
    而且忙于內(nèi)部事務(wù),正好稍稍麻痹三河幫等一干幫眾。
    至于從副指揮選調(diào)上官,也能大浪淘沙,將沉淪下吏,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才選任出來。
    “為上者,不過陟罰臧否,知人善任八字。”賈珩心頭思忖著,而后又是看向穆忠以及吳斌,沉聲道:“你二人即日起,就可至講習之所學習,范先生,這二日,你和高法曹會同商量,盡快擬定一份五城兵馬司的條令章程來。”
    范儀在案后拱手說道:“是,大人。”
    這邊兒,穆忠和吳斌心頭雖沮喪,但也只能拱手聽令。
    賈珩而后看向嚴彪,沉聲道:“嚴指揮,水火無情,消防禁火不是小事,神京城內(nèi)要定期在商鋪中清查整治防火一事,你以后掌管消防司,既要救火、也要防火,干系重大。”
    嚴彪拱手應(yīng)命道:“多謝大人信重。”
    心頭已明白這位少年權(quán)貴的用意,這是平級調(diào)入司衙,以觀后效。
    “此外,五城兵馬司按例可設(shè)都指揮使一人,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四人,故上下將佐,凡勇于任事,克勤克儉者,本官既以武勛之身,受皇命提點司務(wù),彼時,自會稟于圣上,為其加以官銜,酬其辛勞。”賈珩揮舞完大棒,又是扔了根胡蘿卜。
    陳漢之五城兵馬司,五城合一,如果按著正三品衙門的設(shè)置,是可以有指揮同知,僉事等副職的,但因為種種原因,只以指揮使坐衙視事,另召主簿、功曹、法曹、倉曹等一干屬吏輔佐。
    而賈珩此言一出,哪怕是功曹孟昌以及法曹高宜年都是心緒激蕩。
    沒有人會懷疑賈珩的話,因為賈珩圣眷正隆,既是寧國之后,又是國家武勛,如果由其出言奏稟于上,還真有可能混個四品指揮僉事的官銜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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