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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賈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啊

    坤寧宮中
    崇平帝告誡完魏王陳然,殿中原本歡快、愉悅的氣氛多少有些凝滯,宋皇后打了個(gè)圓場,笑道:“陛下,該傳膳了,臣妾這會兒都餓了呢。”
    崇平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著陳然以及躬身行禮的賈珩說道:“魏王起來吧,子鈺也入席。”
    魏王謝恩站起,返身落座。
    隨著宋皇后與容妃活躍氣氛,多少歡快了一些。
    不大一會兒,殿外來了一個(gè)年歲稍大的內(nèi)監(jiān),笑道:“陛下,娘娘,八皇子下學(xué)回來了呢。”
    端容貴妃原本嫻雅而坐,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樣,聞言,容色一喜,說道:“芷兒,你快去看看。”
    不多時(shí),就見著一個(gè)正值沖齡、唇紅齒白的少年,在兩個(gè)小太監(jiān)以及宮女、嬤嬤的簇?fù)硐拢M(jìn)入殿中,朝著上首正襟危坐的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母后,母妃,姑母,兩位王兄……”
    崇平帝見著八皇子陳澤,臉上冷峻、嚴(yán)肅的神色明顯溫煦許多,微笑說道:“澤兒,到你母妃這邊兒來。”
    比起方才對魏王的態(tài)度,如凜冬般嚴(yán)酷,此刻的崇平帝對八皇子宛如春風(fēng)和煦。
    魏王陳然見著此幕,目光深處不由流露出羨慕來。
    梁王陳煒臉色明顯帶著不虞,手中捏著的茶盅都稍稍用力了一些,打量著那立在中間白白凈凈的小童,心底深處生出一股厭煩,說心里話,他有些不太喜歡這個(gè)嘴巴甜的弟弟。
    陳澤朝上首的崇平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陳然,面帶笑意,脆聲說道:“父皇,今日是三皇兄的生兒,兒臣還未向三皇兄賀生兒呢,這是臣弟手寫的吳子,原為三皇兄做賀禮,唯愿三皇兄出宮開府,大展宏圖,建功立業(yè),為父皇、母后分憂。”
    說著,從一旁宮女手中接過木盒,呈遞過去。
    《吳子》在宋時(shí)列為武經(jīng)七書,是為兵家必讀之書,而吳起曾仕魏國,陳澤以之送與魏王,倒也算是意蘊(yùn)深藏。
    魏王陳然起身,作鄭重之色,接過道:“多謝八弟了。”
    賈珩將這兄友弟恭的一景收入眼底,暗道,這八皇子陳澤早慧如此,又得天子寵愛異之,倒不知是福是禍。
    尤其其生母端容貴妃與宋皇后還是一母同胞,將來如有奪嫡之爭,未必不會姐妹反目。
    這般一想,不由偷瞧了一眼宋皇后的神色。
    宋皇后那張國色天香如海棠花開的臉蛋兒上,分明見著恬然笑意,并向陳澤招手道:“澤兒快過來,讓母后看看,長高了沒有。”
    這邊兒,陳澤向魏王道賀之后,笑著應(yīng)了一聲,近得前去。
    宋皇后詢問著陳澤在學(xué)中讀了哪些書,口齒伶俐的八皇子對答如流,引得宋皇后的頻頻贊嘆,再加上一眾低階妃嬪的附和之聲,殿中氣氛重又輕快、愉悅起來。
    就連崇平帝臉上的笑紋也多了一些。
    只有魏王陳然心頭苦澀,但臉上還要作強(qiáng)顏歡笑之狀,這是他的生兒。
    而恰在這時(shí),御膳房的宮人也過來送上午膳、菜肴。
    用罷午膳,崇平帝似也知道留在此處,眾人放不大開,就沒有多待,返回大明宮處置政務(wù)。
    隨著崇平帝離開了大殿,之后,殿中眾人就離座去偏殿聽?wèi)颍约坝^賞夏守忠著宮外人安排的木偶戲,以及魔術(shù)雜技等節(jié)目。
    這時(shí)代的娛樂項(xiàng)目原就乏善可陳,而宋皇后與端容貴妃等一眾妃嬪,又需得維持著儀態(tài),不可能在晚輩以及外臣跟前兒,到從事投壺、射箭之類的互動性太強(qiáng)的娛樂活動。
    其間,賈珩則借著出來方便的空檔,與咸寧公主提及了關(guān)于內(nèi)務(wù)府薛家之事,由其代為向宋皇后陳述。
    傍晚時(shí)分,一輪夕陽照耀在朱檐碧甍的巍巍宮殿之上,宮中自是散了宴。
    魏王陳然則與梁王陳煒代宋皇后將幾人送出了宮門。
    在宮門口,宋璟笑道:“子鈺,明日府上小酌幾杯如何?”
    賈珩道:“宋大人,京營整頓年前要看到結(jié)果,在下最近都需忙著此事,待過兩日再空暇一些,在下作東,相邀宋大人罷?”
    宋皇后之弟分明是想要拉攏于他。
    宋璟心頭了然,暗道有些操之過急,笑道:“我卻是忘了,子鈺現(xiàn)在要為圣上整軍練兵,不能耽擱了正事,等年底空閑一些,再至府中一敘不遲。”
    這邊廂,身后的馬車上,宋璟的夫人派了嬤嬤來喚,而馬車挑開的布簾,宋璟之女宋妍,則是好奇地看向正在與自家父親說話的少年武官。
    少女修眉鳳眼,眼神明亮,鵝蛋臉,膚色白膩,五官略有些像宋皇后。
    “娘,這云麾將軍看著也沒多大的樣子。”宋妍捏著一角手帕,問著一旁的母親沈氏。
    沈氏笑道:“是比你也大不了兩三歲,可現(xiàn)已是你皇姑父手下的重臣了,端是年少有為。”
    宋妍輕笑道:“我看父親大人也挺欣賞他,說來他寫的三國話本,女兒還看過呢。”
    這其實(shí)也算是賈珩如今在神京城中的名氣反映,種種事跡是其一,再加上三國話本之故,縱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也有不少聽過賈珩的名頭。
    賈珩這邊廂,與宋璟客套了幾句,目送著宋璟乘上馬車,而后也騎上馬,離了宮城,向著寧國府返回。
    ……
    楚王府,夜幕降臨,書房之中,燈火璀璨,暖意融融。
    楚王陳欽一身親王蟒龍袍,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在與兩位心腹謀臣議事。
    楚王陳欽目中映著燭臺上搖曳的火焰,冷芒流轉(zhuǎn),問道:“賈珩進(jìn)宮給魏王慶生兒了,兩位先生怎么看?”
    王府長史廖賢,沉吟道:“王爺對此不必太放在心上,魏王過完年就要到五城兵馬司觀政,賈云麾進(jìn)宮提前與其打好關(guān)系,便于來年共事,也是人之常情。”
    主簿馮慈也道:“聽說魏王府已著內(nèi)務(wù)府與工部承建,明年開府就要大婚、入住。”
    楚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色復(fù)雜,道:“孤最近都在忙于給兵部籌建北方行營,倒是無暇顧及京中局勢,這個(gè)賈子鈺,經(jīng)過立威營變亂一事,現(xiàn)在是愈發(fā)受父皇信重了,京營、五城兵馬司、錦衣府,儼然是父皇的心腹之臣。”
    說到最后,心情也有急迫。
    當(dāng)初,他若是在其未曾發(fā)跡前拉攏就好了,當(dāng)初在翠紅樓此子與賈珍沖突,他就覺得此人非久居人下之輩,但瞻前顧后,等到爵封三等將軍,也不是沒有機(jī)會,仍是猶疑不定。
    當(dāng)然,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廖賢似看出楚王的心思,勸慰道:“王爺不必懊惱,賈云麾已為天子近臣,他如今多掌要害之地,圣上也不會放心他和哪位皇子走的太近,哪怕是魏王也不行。”
    楚王道:“孤并非要拉攏于他,只是與他賈家交好,以備來日……廖先生,孤覺得這賈珩也未必這般好過,所謂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如今他與齊王府勢同水火,昨日又聽得與忠順王叔有著沖突,當(dāng)然兩家積緣由來已久,也不在這一二日,還有戶部的楊閣老,以及賀閣老的一些門生,也對其不滿,但孤思來,他總不能將宗室、大臣都得罪完,也需要朋友的吧。”
    隨著賈珩對京營的影響力逐漸加大,楚王的心思難免活泛起來。
    馮慈贊同說道:“王爺之言不無道理,尤其此次京營現(xiàn)在由他與李閣老共同主事,于軍將調(diào)整頗有一錘定音之權(quán),王爺與其也不能太過陌路。”
    楚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兩位先生,覺得孤與賈家聯(lián)姻何如?”
    此言一出,廖賢面色明顯愣怔一下,皺眉問道:“王爺,此言何意?”
    “孤聽說賈政之女已從宮里出來了,孤若納其為側(cè)妃,與賈家聯(lián)姻,無疑搭上橋。”楚王目中閃過睿智光芒,堅(jiān)定說道。
    廖賢遲疑道:“這……”
    心思電轉(zhuǎn)之間,就把握到楚王的心思。
    楚王妃是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之女,而僅有的一位側(cè)妃是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柳政的女兒,當(dāng)初,納柳家之女為楚王在士林中贏得不少名聲。
    如今楚王分明是嘗到甜頭,故技重施。
    廖賢眉頭緊皺,斟酌著言辭,說道:“王爺,賈家之女無論如何也是國公之女,若入門為一側(cè)妃,只怕賈家不會樂意。”
    楚王輕笑了笑,道:“廖先生此言差矣,賈家女已年近雙十,又是從宮里出來,再難許好人家了,為孤側(cè)妃,倒不算辱沒了她,而嚴(yán)格說來,榮府賈赦、賈政兩支兒,賈家女算不是嫡出。”
    廖賢聞言,默然不語。
    馮慈開口道:“王爺,可以一試。”
    楚王目光湛然流轉(zhuǎn),笑道:“賈家大小姐是王子騰的外甥女,王子騰雖因整軍一事,受得牽連,賦閑在家,但此人并非無能之輩,先前只是時(shí)運(yùn)不濟(jì),如今身負(fù)大過,過上一段時(shí)日,父皇不定還會重新起復(fù)此人。”
    廖賢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殿下所言甚是,使功不如使過,王子騰有領(lǐng)兵之能,先前又因整軍一事又自絕于四王八公,圣上不會就此棄之不用。”
    楚王微笑道:“所以孤昨日才會親往王宅吊唁,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恰恰也是昨日楚王過府吊唁之時(shí),瞥見了元春,才起了納為側(cè)妃的念頭。
    當(dāng)然,之前,楚王在坤寧宮拜見宋皇后時(shí),就已于充為女官的元春打過照面。
    給楚王的印象就是,賈家女品貌端莊,性情淑婉。
    廖賢想了想,倒也不再反對,問道:“王妃那邊兒?可會反對?”
    甄家的人并不好惹,楚王妃甄晴是甄家大小姐,而二小姐甄雪則嫁給了北靜王水溶。
    甄晴年齡比楚王都大了兩歲,雖容貌美艷,但性情卻有些強(qiáng)勢。
    在《紅樓夢》中第五十六回,甄家上京,其實(shí)也曾提及甄家共有五女,兩位小姐嫁到了京城,此外還有三位姑娘。
    提及王妃,楚王面色有些不自然,道:“王妃她素來是識大體的,柳妃過門以后,后院也向來是一團(tuán)和氣,再說甄賈二家原就是老親,王妃在閨閣時(shí),也與賈家女是見過的,雖不說閨中密友,但也見過幾面。”
    廖賢暗道了一聲,當(dāng)初納柳妃入門,頗是鬧得雞飛狗跳,眼下納著賈家女為側(cè)妃,不定又會鬧出什么風(fēng)波來。
    楚王喜好文學(xué)風(fēng)雅之事,因此娶了翰林掌院學(xué)士柳政的女兒,好處也是實(shí)打?qū)嵉模瑥拇嗽谧x書人之中頗有賢王之稱。
    而甄妃自是不快,在后宅鬧將一場,旁人不知,作為王府大管家的長史廖賢自是知道,唯恐楚王后宅不寧,甚至惡了甄家。
    因?yàn)檎缂揖褪浅醯腻X袋子。
    楚王輕笑了笑,說道:“那事情就這般說定了,等到正月,廖先生就領(lǐng)人去府上提親。”
    廖賢卻再次遲疑說道:“賈云麾為賈族族長,此事是不是先探一探他的口風(fēng)?”
    楚王搖了搖頭,道:“這人滑不溜秋,若探口風(fēng),此事八九就成不了,孤求娶的是榮府之女,倒不用問他,他若是相阻,反而招怨。”
    一位蒸蒸日上的武勛,正受父皇器重,怎么可能輕易下場爭嫡,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則,任憑魏王與其交好,真到了關(guān)鍵時(shí)刻,可是要人命的。
    唯有先捆縛上親戚關(guān)系,以后再拉攏、討好,都有了紐帶。
    廖賢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卻說賈珩這邊兒,尚不知楚王背地里打上了元春的主意,返回國公府,剛剛進(jìn)入花廳,幾乎前后腳一般,來自京兆府衙門的差役求見,帶了一個(gè)消息。
    賈珍沒了。
    賈珍往日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沉迷酒色,一下子流放至嶺南,路途顛簸流離,又加上身有隱疾,剛到嶺南流放之地未久,就一病起來,沒多久就藥石無救,命赴黃泉。
    尸體還停在嶺南,京兆衙門問是否將尸體送歸神京安葬。
    但賈族的祖籍,實(shí)際是在金陵。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焦大,去西府大老爺院里知會蓉哥兒,讓他往玄真觀向敬老爺報(bào)喪,再讓人往老太太院里報(bào)信。”
    所謂,一死百了,他這時(shí)候也不好再揪著往日的仇怨不放。
    當(dāng)然,寧府也不會為賈珍有太多的哀榮。
    焦大應(yīng)了一聲,連忙吩咐小廝去了。
    賈珩回得內(nèi)廳,此刻內(nèi)廳秦可卿、黛玉、湘云、探春、元春、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已得了賈珍病死在嶺南的訊息。
    眾人不由為之一陣唏噓,安慰著尤氏以及惜春。
    畢竟是多年夫妻,尤氏此刻也落下眼淚來,而惜春雖未落淚,但清冷如玉的小臉,見著哀戚之色。
    見賈珩進(jìn)來,秦可卿起身迎接說道:“夫君。”
    賈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一旁小臉上見著哀戚的惜春,轉(zhuǎn)而看向抹著眼淚的尤氏,問道:“方才京兆衙門的問,遺體是否送京安葬,我的意思是,千里迢迢,一路奔波,并不容易,不妨讓蓉哥兒就近往金陵祖籍安葬。”
    理論上,此刻的尤氏還是賈珍的妻子,需得問一問其意思。
    而賈蓉作為人子,肯定是要南下扶靈的。
    尤氏卻淚眼朦朧,說道:“全憑族長做主,只是夫妻一場,我想南下送他最后一程。”
    賈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應(yīng)該的,只是近年來,道路不靖,我派幾個(gè)人跟著一同南下。”
    尤氏道:“多謝族長了。”
    賈珩簡單說話罷,轉(zhuǎn)而又看向惜春,道:“妹妹,千里迢迢,妹妹可在京中拜祭,尋個(gè)高僧做場法事,超度一番就是了。”
    這時(shí),探春道:“珩哥哥,府里來了個(gè)牟尼院的妙玉禪師,佛法精湛,就在西府后花園的庵堂居住,不妨請了來。”
    賈珩道:“那我等會兒去西府去請。”
    等會兒他說不得還要往榮國府去見賈母。
    而隨著賈珍之死的消息在東西兩府傳來,還是激起了一些風(fēng)浪,畢竟是曾經(jīng)的珍大爺,賈氏族長。
    榮國府,榮慶堂中
    賈母正在鳳姐、李紈的陪同下說著話,聽到林之孝家的進(jìn)入廳中報(bào)信,臉色倏地一變,急聲道:“怎么回事兒?珍哥兒他才三十多歲啊,這怎么就沒了?”
    她原本還想著,等過三五年,再向東府請求一下,讓賈珍回到金陵別居,不想這才沒多久的光景,人就沒了。
    賈母目光微瞇,心頭不由涌起一股猜測。樂文小說網(wǎng)
    難道……
    不,應(yīng)該不會,珩哥兒不是那等斬草除根的狠毒性子。
    其實(shí)不僅是賈母心頭生出一些陰私的猜測,坐在一旁的鳳姐,玉容變了變,丹鳳眼中也有幾分憚懼,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像,蹙著眉道:“老祖宗,嶺南之地聽說是煙瘴之地,逢著冬天又濕冷濕冷的,珍大哥在府中享受慣了,突地一下子,這就生了疾病。”
    林之孝家的也道:“老太太,珩大爺說這是京兆衙門派人送來的信,說是珍大爺?shù)搅藥X南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沒多久生了一場病,流放之地又缺醫(yī)少藥的,這才沒了。”
    賈母扶了扶額頭,嘆了一口氣,問道:“蓉哥兒呢,可曾知會了?”
    林之孝家的,忙道:“珩大爺已派人往大老爺院里知會蓉哥兒了,讓人往玄真觀報(bào)信。”
    賈母又是唏噓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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