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9:.29分,拖車師傅終于趕到現場。</br> 師傅是個敦厚老實的藏民,穿的藏族服飾,身形180左右,皮膚黢黑,戴了頂擋風帽。</br> 一下車就提著一桶油朝陸煙兩人走過來,邊走邊問:“是陸女士?這是您需要的汽油。您車除了沒油還有其他故障嗎?”</br> “沒。”</br> “那我先幫您加滿油?”</br> “行。”</br> 陸煙邊說邊打開車門,彎腰熄了火拔了車鑰匙。關門前,又從儲物箱里取出錢包揣在兜里。</br> 阮嫻高反嚴重,狀態一直不好。</br> 這會兒見到拖車師傅,活像見到了如來佛祖。</br> 在陸煙耳邊直道:“就這會兒我眼里只剩下師傅這一個男人,其他都得靠邊站。我現在就覺得這師傅帥過金城武。”</br> “……”</br> 加完油。</br> 師傅朝趴在陸煙肩膀上、滿臉感激的阮嫻笑了笑,轉而問:“陸女士,這車是拖著走還是您自己開?”</br> “我自己來。”</br> “那行,按規定我走這一趟加上加油費剛好1000塊。您是現金還是微信支付?”</br> 剛還感動得不行的阮嫻聽到這句話,瞬間耷拉下了臉,感情人服務這么周到全看在錢的份上呢。</br> 相比阮嫻的懷疑人生,陸煙倒是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打開錢包,從里面數了十張人民幣一一交給拖車師傅。</br> 加完油兩人重新上路,一路上沒再出什么意外。</br> 抵達巴塘正好八點半,陸煙沒去客棧辦理入住,轉而往當地醫院開。</br> 醫院人不算多,用不著排隊拿號,不到半小時阮嫻便被醫生安排進了病房。</br> 趁著阮嫻休息,陸煙一個人走出醫院,在附近找了家店點了兩份粥。</br> 高海拔地區得用高壓鍋才能熟,等的時間有點長,陸煙索性找了個座坐了下來。</br> 這幾天一直沒看消息,她剛登上微信就被一通轟炸。</br> 陸煙粗略地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丁玲發的,也有幾個不熟的人三三兩兩的消息。</br> 只是,翻到盡頭都沒看到陸明的消息。</br> 明知結果如何,可見事實如此,陸煙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縮了幾下。</br> 原來,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愛與被愛。</br>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期待。</br> —</br> 粥好了以后,她的那份在店里吃了,給阮嫻的讓老板娘打包帶走。</br> 回去的路上空蕩蕩的沒什么人,天色不知不覺暗下來看不太清路,陸煙一手提著粥一手打開手電筒照明。</br> 路邊種滿了青楊樹,高高大大地擋了大半風。</br> 走到病房門口正準備推門,一通電話及時打斷陸煙的動作。</br> 是一串陌生號碼,江城本地的。</br> 陸煙看也沒看直接按了掛斷。</br> 掛斷沒幾秒,電話再次響起。</br> 陸煙皺了皺眉,在開門和接電話之間猶豫兩秒后還是選擇了前者。</br> 阮嫻還沒醒。</br> 她高估了這邊的天氣,不過五分鐘的路程這粥已經涼了一大半,摸著只剩半點余溫。</br> 將粥隨手放在旁邊的柜子打算等阮嫻醒了去店里吃。</br> 阮嫻估計還要休息一陣兒,陸煙手頭上沒事后,重新解鎖點進通話記錄翻了翻。</br> 那兩通未接來電還明晃晃地躺在里面。</br> 【要是有消息了,我打電話給你。】</br> 怕漏過私家偵探的電話,陸煙直接回了過去。</br> 響了將近五秒才被對方接通,剛接通對面便傳來一道禮貌疏離的嗓音:“陸小姐你好,我是邢琛,很抱歉這么晚了還打擾你,您現在方便接電話?”</br> 與阮嫻通話時的語調、態度完全不同。</br> 晃了晃神,陸煙握著手機,邊往外走邊問:“有事嗎?”</br> “我現在是白舒女士的代理律師,您前幾日采訪白舒女士造成她精神崩潰的事,她公司已經全權委托給了我,據我了解……”</br> 陸煙聽著聽著就走了神,直到聽到那句“陸小姐只需要在微博發表道歉聲明就可以”,才清醒過來。</br> “陸小姐還在聽?”</br> 醫院走廊盡頭,陸煙神色寡淡地垂著眼皮、瞧著角落里的飛蛾,飛蛾不停撲棱著翅膀試圖尋找光亮。</br> 直到飛蛾撲到頭頂的燈罩,陸煙才收回視線,“如果我不道歉呢?”</br> “那只能法院見了。陸小姐,這場官司對你挺不利,你沒必要……”</br> “哦,那法院見。”</br> 陸煙話說完沒給邢琛回復的時間,直接掛了電話。</br> 邢琛聽到那機械冰冷的聲音,差點懷疑人生。</br> 緩了好一會兒,才同旁邊看報紙的男人傾訴:“這陸煙對我的態度怎么還這么差,我也沒欠她錢,這怎么還一聲不吭地就給我掛了……”</br> 邢琛說到這歪頭,瞧了眼邊上保持著距離的男人,邢琛隨口這么一問:“你這前女友怎么找我給她打官司?難不成還對你念念不忘?”</br> 男人一直在看報紙,直到聽到前女友三個字時終于有了反應。</br> 撇開報紙,男人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br> 白熾燈下襯得男人的手指格外白皙修長,只見骨節勻稱的中指緩緩落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上,接著一點一點地往上推了兩下。</br> 眼鏡下男人的眼黑且涼,隨著抬手的動作印出一片細碎的剪影,剪影不停晃動,直到男人收回手才穩下來。</br> 扶完,男人神色淡淡地瞥了眼邢琛,掀唇:“我這當事人都不知道我哪兒來的前女友,你倒是清楚得很。”</br> “這三中當時不都傳你倆在一起過?我怎么記得你倆上個月才一起出席某活動,當時還有報道……”</br> “你有這潛質不去當狗仔,怎么當律師去了?”</br> 邢琛被周馳的話噎住,罵罵咧咧回:“得得得,我說不過你。”</br> “說起來白舒和陸煙這事還真挺棘手,網上發酵挺快,我一搜。哎,清一色啊,全罵陸煙的。”</br> “這陸煙她爸不白舒公司老板?都過幾天了也沒見表個態,還真打算大義滅親?”</br> 眼見邢琛廢話越來越多,周馳沒情緒地站了起來,扣好西裝紐扣后不緊不慢地彎腰撿起桌上的車鑰匙往外走。</br> “不喝酒了?”</br> “沒你有空。”</br> —</br> 晚上十點半,陸煙兩人抵達客棧,阮嫻先進去登記,陸煙在后面停車。</br> 車剛進院子正準備停車,就被剛冒出來的保時捷搶了車位。</br> 院子停滿了車,沒別的空置。</br> 陸煙在保時捷車主徹底開進去前,猛地踩下油門,車子跟著往上沖了一點。</br> 砰的一下,兩輛車就這么撞上。</br> 撞上的瞬間,那輛保時捷車主立馬熄火,甩開車門氣勢沖沖地下了車。</br> 是個20歲左右的小姑娘。</br> 個子不高、扎了個馬尾,穿了件黑色皮夾,滿臉的嬌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家里寵慣了的。</br> 小姑娘繞到保時捷車尾,彎腰瞧了瞧,見車牌撞掉了一半,小姑娘怒目橫眉地走到陸煙面前。</br> 看也沒看,直接開罵:“你怎么開車的?你賠得起嗎你!知不知道我這是……”</br> “你……活該?”</br> “臥槽,罵誰呢?明明是你撞……”</br> 姑娘話還沒說完,一眼撞進陸煙不溫不涼的狐貍眼里,生生被她的眼神震懾了幾秒。</br> 等緩過來,小姑娘扯了扯嘴皮,繼續不依不饒:“說吧,怎么賠?我這車可是剛提的……”</br> 眼見姑娘越來越得寸進尺,陸煙擰了擰眉,降下車窗、手撐在上面,皮笑肉不笑地問了句:“這你家的車位?”</br> “你別管這是不是,反正你故意撞我這事別想抵賴。”</br> 說著,小姑娘突然掃到了陸煙那張臉,頓時激動地拍了拍手,不依不饒道:“哎,我說怎么熟,你就是那記者啊。采訪白舒那個??還真絕了,沒想到在這碰到你。”</br> “就你這德行難怪讓白舒崩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拍網上,讓那些人……”</br> 陸煙的臉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一直到對方罵罵咧咧地掏出手機拍視頻,陸煙直接隔著車門、抬手打落姑娘的手機。</br> 啪的一聲,新款蘋果手機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br> 對方的臉更加黑了,氣得指著陸煙半天沒說出一句話。</br> 反而是陸煙不溫不涼地打開車門,慢悠悠地下了車,以絕對的身高優勢站在對面,將人壓得死死的。</br> 等對方徹底閉了嘴,陸煙才掏出一張名片塞在姑娘手里。</br> 塞到手里的那一刻,陸煙垂著眼皮,懶懶散散地開口:“車修好了,打這電話我照價賠償,手機也是。還有,馬上把車給我挪開,下次記得先來后到。”</br> 說完,陸煙掃了眼地上摔得不能看的手機,面無表情地提醒:“小姑娘,有些事該做還是不該做,記得動動你那生銹的腦子。沒聽過禍從口出?”</br> 小姑娘顯然沒見過這場面,當即被陸煙的氣勢唬住,在陸煙不咸不淡地注視下,不情不愿地挪了車。</br> 等車停回車位,陸煙神色淡淡地坐在駕駛座抽了一根煙。</br> 煙抽完,阮嫻弄的入住手續已經完成,那姑娘也沒了蹤影。</br> 陸煙沒讓老板送,自己一個人拎著箱子,進了房間。</br> 這一路的奔波勞累,終于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得到短暫的停息。</br> 高原地區晚上睡覺不太容易,怕出意外,房間窗戶沒關緊,冷風鉆進來吹得她頭疼。</br> 掙扎半天都沒睡意,陸煙索性坐了起來。</br> 今晚月亮很圓,細碎的月光透過窗戶鉆進屋、灑在了床,鋪染了一層銀白。</br> 窗外隱約可見一片銀光閃爍的青楊林。</br> 這樣安靜的夜,不禁讓陸煙回到了英國的那個晚上。</br> 也是個安靜、寧和的夜。</br> 耳邊不由回蕩起男人略帶戲謔的嗓音。</br> 【Rose,英國的風可吹不到中國。】</br> 【欠你一個人情,這是我的電話,你隨時可以打給我。】</br> 夜色越來越深沉,陸煙卻越來越清醒。</br> 時間準時跳到2:30的那一刻,陸煙毫不猶豫按下那通從未撥過的電話。</br> 嘟嘟嘟。</br> 撥通才發現時間太晚,對方可能已經休息,貿然打過去恐怕不妥。</br> 正準備掛斷,刺啦一聲,電話被那端的人接通。</br> 兩秒后,聽筒里傳來一道低沉慵懶的嗓音:“Rose?”</br> 明明是疑問,可這人話里話外都是陳述。</br> 陸煙不禁懷疑,這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會打這通電話。</br> “別來無恙。”</br> “別來無恙。”</br> 陸煙只覺那聲音不像自己發出去的,陌生感油然而生,頓時讓她多了幾分警惕。</br> “我以為你不會打這通電話。”</br> “抱歉,讓你失望了。”</br> 男人似乎被陸煙的回答逗樂了,那頭溢出兩聲低且愉悅的輕笑。</br> 笑完,又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沒多久便消失了。</br> 直到歸于平靜,那人才問:“想好了,要我做什么?”</br> 男人聲線低沉,在這空蕩蕩的夜里或多或少存了一兩分蠱惑。</br> 陸煙被震得耳朵發麻,遲遲沒有回應。</br> “Rose,你只有一次機會。”</br> “找你借個人。”</br> 陸煙閑下來才知道,川西的月亮比江城的大、圓。</br> 月光灑了一地,入目處盡是浪漫。</br> 周馳沉吟片刻,在陸煙的等待中緩緩開腔:“誰?”</br> “你知道的。”</br> 聽到陸煙的話,周馳輕聲一笑,腔調平和卻冷漠:“Rose,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緣。”</br> 意思是我跟你不熟,并不了解你。</br> 讓你提要求是情分,不是讓你拿著情分要挾他的。</br> 不知道是夜太深,還是周馳的話太過直白,陸煙一時手腳發涼。</br> 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堪。</br> 那不知名的情緒,也不知不覺涌上心頭。</br> 陸煙用力摳緊掌心、抿緊唇瓣不讓自己釋放出半點,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情緒。</br> 直到手心傳來刺痛,陸煙才徹底恢復理智,瞥了眼還在繼續的通話,陸煙闔了闔眼皮,慢慢回:“哦,打擾了。”</br> 接著,這通只55秒長的電話被她親手結束。</br> 通話結束,陸煙面無表情地刪掉通話記錄,仿佛那通電話沒有撥過、那段對話也不存在。</br> 一切只是虛幻。</br> 另一頭,周馳神色寡淡地看著已結束的通話掀了掀唇,“Rose,我是商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