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車車尾處的空地,徐進扯了把領口,一只腿搭在花壇沿,一只直撐著。</br> 聽到周馳的問話,徐進陷入短暫的回憶,想了片刻,徐進沒著急回,自己也點了一根煙。</br> 抽了兩口,徐進往抬手擦了下鼻子,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抬頭正兒八經地跟周馳說了幾句:“周先生這么說也算。說起來也有點復雜。”</br> “我當初騎行走318線,中途摩托車壞了沒法動。就在折多山那一片,剛好撞見她。她那時候正拿著攝像機拍東西。”</br> 徐進說到這停頓了兩秒,捏了捏手里的煙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徐進突然笑了一聲。</br> 聽到笑聲,周馳抬了抬眼皮,默不作聲地瞥向徐進,只見徐進握著拳頭咳嗽兩下,搖了搖腦袋,忍不住感慨:“這女人對自己是真狠。”</br> 周馳一臉疑惑,順著問:“狠?”</br> “對,是狠。”徐進肯定地點了點頭。</br> 接著,徐進緩緩站直身子,轉過身走向皮卡車,給周馳伸手指了指皮車尾的凹陷處。</br> 凹陷處太深,送進修車廠也沒法復原,這皮卡車到處都是擦痕、車身看起來很破舊。</br> 看起來經歷過不少風風雨雨。</br> “這里就是被那女人開著弄的,當時我倆一起走了一趟丙察察線。路又陡又爛不好走。有一段盲走,差點飛下山崖。這女人開車猛,當時要是晚一步,我倆就沒命了。”</br> 說到這,徐進現(xiàn)在都心有余悸。</br> 像是找到了一個發(fā)泄口,徐進后背抵在皮卡車尾,一手搭在上面,一手抽著煙,抽完,又同周馳說了兩句:“這還不是最要命的。當天晚上我倆得趕回目巴村給那里一孩子送藥,這女人全程高能,手臂磕出血了都沒停。”</br> “三個小時的路程硬是被她縮短了一個半小時。”</br> “就這點,我徐進得佩服她一輩子。”</br> 徐進說這話時滿臉欣賞,眼里滿是回味,好似還在回憶當初的境況。</br> 那是兩人一起經歷過生死之后才能有的信任、完完全全信服,愿意把命交給對方的默契。</br> 周馳瞧著徐進眼底快要溢出來的贊賞,有那么一瞬間懷疑,他所見到的陸煙壓根兒不是真正的她。</br> 徐進嘴里勇敢、無畏、放肆灑脫的女人才是真正的陸煙。</br> 一個骨子里都透著對自由的敬畏的女人,一個生來就應該活得坦坦蕩蕩的女人。</br> 這一刻,周馳承認,他有點意外。</br> 意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沒接觸過的世界,陸煙曾跟別的男人經歷過生死、有過過命的交情。</br> 甚至在徐進面前,她才是最真實的、最坦蕩的。</br> 想到這,周馳心口有些悶,彈了彈手上的煙灰,視線落在了皮卡車后視鏡上。</br> 透過后視鏡,他隱約瞧見女人一臉慵懶地靠在車門,女人低著頭正玩著手機。</br> 角度太偏,周馳看不清那張臉,只看見半個側臉。</br> 卻不難想象出這個女人有多漂亮。</br> 可是,周馳又明白。</br> 這女人不光漂亮,還很有魅力,讓人既想要征服又想要順從的魅力。</br> 看到這,周馳緩緩收回目光,半偏著腦袋,指間夾著煙慢慢往嘴里送,吸了一口,周馳緩緩吐出煙霧。</br> 吐成一個煙圈,逐漸消散在風里。</br> 吐完,周馳不慌不忙地抬眼,喉嚨上下滑動兩下,開腔問:“徐先生覺得陸記者如何?”</br> 這話就問得有點意思了。</br> 徐進抽煙的動作一滯,搭在車尾的手抓了兩把,緊跟著,徐進嘴角咧了咧,一點沒忸怩,嘴上直夸:“我沒見過比她更厲害的女人,這女人有時候狠到讓我懷疑她的性別。不過,挺好,我喜歡。”</br> 和諧的氣氛陡然被徐進的話打破,兩個男人默契對視,對視的那一秒刀光劍影、劍拔弩張。</br> 好像隨時可以打起來,卻又在下一秒相視一笑,重新恢復“友好、融洽”的場面。</br> 對視兩眼,周馳率先移開視線,垂著眼皮、笑著拍了拍手,煞有介事地評了兩句:“陸煙確實有那資本讓人喜歡。徐先生能把命交給她也挺不錯。”</br> “你倆的革命友誼還真是讓人羨慕。”</br> “只是……”</br> 周馳說到這故意停頓了兩秒,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在徐進的注視下,慢慢開腔:“只是,我也挺喜歡陸記者。”</br> “可能跟徐先生的想法不一樣,我這人不大喜歡冒險。做我這一行的勝券在握才是王道。”</br> “無論是項目還是……人,我向來勢在必得。”</br> 周馳的話宛如平地一聲雷,炸得突然、毫無征兆,明明說得那么隨意、平靜,話里話外卻充滿了自信。</br> 像極了深林里的捕獵手,看準了哪個獵物,在追捕過程中不著急追,反而不慌不忙地布置陷阱,欣賞著獵物拼命逃竄,最終卻只有乖乖回到他布置好的陷進的命運。</br> 徐進一時找不到話反駁,只覺得這男人對陸煙不光勢在必得,最后還會贏得漂漂亮亮、體體面面。</br> 周馳坦坦蕩蕩地在他面前跟他宣告他的規(guī)則,臉上沒有一絲忌憚,毫不畏懼他會把這些話全都轉給陸煙。</br> 無論如何,這一刻,他是贏了的。</br> 沉吟片刻,徐進仔仔細細打量了一轉眼前的男人,打量完徐進雙手撐在車身,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br> 張嘴道:“周先生確實不是我這樣的人能比的,只是據(jù)我了解,陸煙那女人……可不是隨便任人擺布的。”</br> “不過,我倒是挺期待的。期待能看見周先生說的那一天。”</br> 周馳聞言面不改色地掐斷手上的煙頭,視線越過徐進落在打開車門下了車的女人身上。</br> 看了幾秒,周馳笑著回:“那您拭目以待。”</br> 說完,周馳扔掉手上的煙頭,越過徐進,徑自走向陸煙。</br> 陸煙剛接完阮嫻的電話,電話掛斷,時間已過二十分鐘,再不走,后面路上得天黑。</br> 下了車,陸煙撐在車門正準備給徐進打電話商量繼續(xù)往下走,電話還沒來得及按出去,眼前便多了一道陰影。</br> 壓迫感十足,強勢霸道的氣息突然侵襲,惹得陸煙猝不及防。</br> 陸煙下意識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男人幽深、晦澀難懂的黑眸,那里頭風云涌動、醞釀著她看不懂的情緒。</br>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兩人的呼吸緊緊纏繞在一起。</br> 狹小的車距,兩人擠在一起多多少少顯得逼仄,陸煙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br> 好一會兒陸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干嘛?”</br> 周馳神情復雜地落在陸煙那張精致的面孔上,瞧著她那平靜、寡淡的表情,突然有些煩躁。</br> 一想到她跟徐進之間有過過命的交集,周馳眉頭一緊,下一秒一把抓過陸煙的手腕往路虎車走。</br> 陸煙防不勝防,想要掙脫,結果被周馳抓得更緊。</br> “周馳,你他媽想干嘛?”</br> “……”</br> 男人不管不顧,手上再次用力,抓著陸煙不放,直到走到路虎車旁才停了下來,</br> “解鎖。”</br> 車鑰匙在陸煙手里,周馳低頭掃了眼女人,交代。</br> 陸煙被周馳拽得手疼,見周馳這么強勢,胸口頓時掀起一層怒火,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你跟祝宴走,我這車不載……”</br> 話還沒說完,陸煙被男人一把摟了過去,緊跟著,男人弓著身子一手扣住陸煙的腰,一手伸進陸煙的口袋掏出車鑰匙。</br> 動作干脆利落,快到陸煙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打開車門將她強行塞進了副駕駛。</br> 吧嗒一下,男人按住她的身子將她塞進了安全帶。</br> 砰的一聲,副駕駛車門被男人關閉,只見男人繞過車頭,打開駕駛座的門自然而然上了車。</br> 駕駛座上,男人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伸手扯掉脖子上的領帶,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顆一顆解開脖子處的領口。</br> 解到第三顆,男人掀了掀領口的襯衫,露出里面一小塊麥色肌膚。</br> 過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帶水。</br> 陸煙目睹全過程,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br> 解完衣服,男人慢條斯理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鏡。</br> 等一切做完,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轉過身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副駕駛上的陸煙打量。</br> 打量完,男人滾了滾喉結,掀眼,輕描淡寫道:“陸煙,我不想跟你賭了。”</br> 陸煙聞言脊背一僵,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顫了兩下,陸煙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那正好,我也不想賭,跟你這樣的人……”</br> “我輸了。”陸煙的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周馳的話打斷。</br> 陸煙聽到那三個字只覺渾身僵硬,腦子里一片混亂,耳朵里一直徘徊著周馳說的那三個字。</br> 他輸了?</br> 只是,周馳怎么會輸?</br> 陸煙只覺得這是她今年聽到的最好一個笑話,一個讓她差點相信的笑話。</br> 兩分鐘后,陸煙強迫自己恢復理智,抬眼對上周馳那張嚴肅認真的面孔,陸煙掐了把大腿,問:“周馳,你知道你在說什么?”</br> “知道。”</br> 從他徐進說那幾句話的時候就知道了。</br> 陸煙閉了閉眼,等情緒平復得差不多了才睜開眼,這一次,她冷靜克制地問:“那你愛上我了?”</br> “遲早的事。”周馳一臉自信,仿佛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陸煙一時有些好笑,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扯了扯嘴皮:“你看,你連愛上我這件事都還沒做到,怎么就承認自己輸了。”</br> “周馳,你太看得起我了。”</br> 作者有話要說:。跪求各位爺?shù)脑u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