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出殯的第二天,陸亭清給陸煙打了個電話，電話里陸亭清幾度欲言又止，最終只說：“煙煙,你爸已經去了，以后小姑的娘家只剩下你一個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別再出什么意外了?！?lt;/br> 電話掛斷，陸煙面不改色放下手機,一個人神色淡淡地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靜靜望著不遠處的天空。</br> 江城的天空永遠那么低,雨水也多，一年到頭看不見太多太陽。</br> 不像川西，總是烈日當空。</br> 陸煙想,比起江城,她還是更喜歡川西的,喜歡那邊的天、喜歡那邊的山、喜歡那邊的人。</br> 這兩天陸煙足不出戶，每天待在2302,日子過得不分晝夜。</br> 周馳總是陪著她,有時候陪到兩三點,有時候陪一整晚,有時候她睡著了他還沒睡。</br> 不過比起她,周馳現在應該才是忙碌的那個，陸煙大概清楚周馳最近在忙什么，銀安一下損失十三億,不是個小數目,資金鏈肯定出了點問題。</br> 正想著，丁玲的電話打了進來。</br> 頓了兩秒，陸煙不慌不忙撿起圓桌上的手機按了接聽。</br> 剛接聽,電話那端便響起一道問候聲：“你回江城了？”</br> 陸煙垂了垂眼皮，望著遠處大屏幕上的廣告，懶懶嗯了一聲。</br> me總編辦公室里，丁玲坐在辦公椅，聽著陸煙這懶洋洋的回答忍不住皺了皺眉，看了眼手上新拿到的評估報告，丁玲嘆了口氣，問：“狀態怎么樣？”</br> “挺好。”</br> “打算什么時候回me？”</br> 遠處的廣告屏幕不停變換，最后一幕是me新拍的宣傳片，陸煙看了幾秒便收回了視線，嘴上卻掀起淡淡的弧度，隨口一問：“丁姐，升職了？”</br> 丁玲一愣，似乎沒想到陸煙敏感度這么高，倒也沒隱瞞，“剛升任me執行總監。你知道的，catty太沒用了，這次夠他吃一壺了。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br> “時尚跟me徹底分離，從今以后這板塊我可以全權負責。你回來，位置依舊在。當初說過，只要你采訪到周馳，你負責的選擇我都不會阻止。這條現在依舊有效。”</br> “這，只等你回來?！?lt;/br> 丁玲一如既往的爽快，要是以往，陸煙恐怕會直接答應。</br> 這一次，倒是猶豫了。</br> 想了兩分鐘，陸煙拒絕丁玲：“抱歉，丁姐，我現在恐怕回不了?！?lt;/br>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又問：“什么時候可以？”</br> “不清楚?！?lt;/br> “那等你想清楚了再說?！?lt;/br> 陸煙沒再回。</br> 晚上九點半，陸煙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br> 看了眼樓下，陸煙默默拿起手機準備出去買點吃的。</br> 只聽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陸煙聽到動靜下意識看了過去。</br> 只見走廊的光線傾瀉進來，襯得門口的那道身軀越發高大、修長。</br>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那道身影越走越近，陸煙逐漸看清那張輪廓分明的臉。</br> 陸煙愣了愣神，翻身坐了起來，視線一直落在男人身上。</br> 人走近，剛坐下來，陸煙想也沒想，直接撲了過去。</br> 男人抱了個滿懷。</br> 周馳低頭瞧了瞧懷里的女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兩下女人的鼻子，笑著問：“想吃什么？”</br> 陸煙挑了挑眉，抱著周馳的胳膊，故意為難：“想吃的多了。你做？”</br> “說來聽聽?！?lt;/br> “糖醋排骨、酸菜魚……”</br> 陸煙眨了眨眼，報了好幾十個菜名，只差把她見過的菜單全都念出來了。</br> 周馳不慌不忙瞥了眼懷里的女人，嗤了一下，問：“你辦酒席？”</br> “不行？那干嘛問我想吃什么，那我自個出去吃。”</br> 說著說著，陸煙煞有介事地爬了起來，雙腿坐在周馳身上，與他面對面地望著。</br> 望了兩秒，陸煙主動抱住周馳的脖子，紅唇有一下沒一下地親著周馳的下巴。</br> 親了一會，陸煙打量了幾眼渾身上下透露著疲憊的周馳，慢慢松開手，調侃一句：“你這是……累到不行了？”</br> 周馳沒吭聲，就這么直勾勾地望著懷里的人，任著她胡攪蠻纏，等看得差不多了才問：“我不行？”</br> “看你這樣，確實不大行?！标憻燑c了點下巴，不甘示弱回。</br> “那行，讓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lt;/br> 說完，周馳一把抱住懷里的女人往臥室走。</br> 陸煙見這架勢，狠狠掐了把周馳的胳膊，想要掙脫周馳的禁錮。</br> 卻被周馳控制得死死的，最后只能被周馳逼著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認他很行。</br> 尤其在床上，最行。</br> 凌晨三點，陸煙失眠。</br> 翻了翻身，掀開被子坐了起來。</br> 走出臥室，陸煙拿著一包煙、手機，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抽著煙。</br> 煙霧繚繞下，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br> 平靜到她覺得，這輩子再也沒什么人、沒什么事可以打擾她了。</br> 應該還有一件事的。</br> 閉了閉眼，陸煙撿起地上的手機，翻出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去。</br> 嘟嘟嘟……</br> 手機鈴聲持續響了十幾秒才被人接通。</br> 電話那端傳來一道小心翼翼的問候聲：“陸記者嗎？”</br> 聽著那道稚嫩、試探的聲音，陸煙握了握手機，扯唇：“是我?！?lt;/br> “……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對方似乎不愿意接這通電話，言語之間帶著排斥，卻因著打電話的人是陸煙有所收斂。</br> 陸煙輕輕嗯了一聲。</br> “陸記者是想問那個孩子的事吧？我已經打掉了，你放心，我不會再去做什么傷害你以及你家人的事。但是抱歉，這事對我的創傷很重，我真的不能……”</br> 陸煙做了這么多年的記者，早就練就了一身“見人下菜碟”的本領，處理起這樣的事可以說是輕而易舉。</br> 可是聽著女孩的話卻讓她無從下口。</br> 緩了兩秒，陸煙打斷女孩沒說完的話：“不是。我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抱歉，這件事已經發生了?？赡芪椰F在說什么都沒什么用。但是我保證，你以后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br> “誠如你所見，他已經去世。但是他做的事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會為他辯解，也不會為他申冤?！?lt;/br> “這件事的受害者是你，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br> 女孩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才糾結著問了句：“什么要求？”</br>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畢竟，沒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lt;/br> “好，我答應你。我希望陸記者也可以，也可以好好活著?！?lt;/br> 陸煙心臟一抽，好半晌才說了個好字。</br> 打完最后一個電話，陸煙想，這件事終于快結束了。</br> 煙頭不知何時已經燃到了結尾，陸煙剛準備再抽一根。</br> 只聽啪的一聲。</br> 客廳的燈被人打開。</br> 剛還漆黑一片的客廳瞬間被白熾燈光照亮，宛如白晝。</br> 陸煙順著落地窗看到了站在玄關出的男人。</br> “你怎么……”陸煙眨了眨眼皮，一臉詫異。</br> 周馳沒搭理陸煙的驚訝，徑自走到陸煙身邊，垂眼看了幾秒地上的幾個煙頭，問：“睡不著？”</br> “有點?！标憻熣\懇地點了點頭。</br> “我醒來沒看看見你，以為你跑了。”</br> 聞言，陸煙點煙的動作一頓，目瞪口呆地仰起頭望向旁邊的男人。</br> 見他一臉淡定，明顯是在開玩笑。</br> 陸煙默默放下打火機、取下嘴里的煙，瞇了瞇眼，一臉配合：“我在，沒跑?！?lt;/br> 男人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道：“現在沒跑，以后就不知道了。”</br> 陸煙：“……”</br> 她是那種人嗎？</br> 嗯，是。</br> 僵持幾秒，陸煙扯了扯嘴角，不聲不響說了句：“我跑之前一定跟你說?！?lt;/br> 周馳似笑非笑睨了眼地毯上坐著的女人，沒著急回，只伸手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br> 等人站起來了，周馳才徐徐問：“打算什么時候回多則？”</br> 陸煙舔了舔嘴唇，避開周馳的眼神，心虛回：“明天下午。”</br> 周馳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陸煙。</br> 只慢悠悠地覷了眼眼前的女人，問：“這就是你說的不跑？”</br> 陸煙故意打了個哈欠，趴在周馳懷里，毫不講理說了句：“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說著，陸煙立馬閉上眼，做出一副熟睡的樣子。</br> 周馳見狀，氣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br> 見她故意耍賴，周馳掀了掀眼皮，好脾氣地說了句：“你這脾氣，到底跟誰學的？”</br> 陸煙快樂地翻了個身，沒回。</br> 第二天早上，陸煙輕車熟路地從周馳床上爬了起來。</br> 本來以為周馳已經去了銀安，沒想到還在家里。</br> 陸煙眨了眨眼，看著沙發上的那道身影問：“你今天不上班？”</br> 周馳正在看郵件，聞言偏過身看了眼穿著男士襯衫的陸煙，瞥了瞥她那雙嫩白的長腿，滾了下喉結，隨口一問：“航班多少點的？”</br> “下午三點半?！?lt;/br> “東西收拾好了？”</br> “沒?！?lt;/br> 周馳合上筆記本，同陸煙輕描淡寫說了句：“先吃早餐，吃了收拾東西，我一會兒送你過去。”</br> “哦……行?！?lt;/br> 下午一點半，陸煙坐上周馳的卡宴一路往機場走。</br> 一路上，陸煙握著手機神色不變地跟阮嫻聊著天。</br> 阮嫻：有個小道消息，你聽不聽？</br> 陸煙：？</br> 阮嫻：聽說邢醫生之前是你爸的主治醫師，前幾天你爸還來過醫院。我剛剛……不小心看到了你爸的診斷報告。</br> 陸煙表情一滯，沒再回微信，直接撥給阮嫻。</br> 幾秒后，陸煙坐在副駕駛，聲線淡淡地問：“你看到了什么？”</br> 江城醫院，阮嫻咽了咽口水，覷了眼那道辦公室門，小心翼翼翻開辦公桌上那份診斷證明，顫著聲回：“你爸好像是肝癌晚期?！?lt;/br> 剛說完，電話那端便傳來一道詢問聲：阮小姐，你在看什么？”</br> 刺啦一下，電話被人掛斷。</br> 陸煙皺了皺眉，轉頭給常叔打了過去，電話剛響兩聲就被對方接聽，緊跟著，那頭傳來一道蒼老的嗓音：“煙煙？”</br> 陸煙握緊手機，望著道路兩旁不停變換的風景，緩緩開口：“常叔，他前幾天去過醫院？”</br> “是去過。之前還幾個月去一次，上個月去好幾次。先生這幾個月身體都不怎么好，一直咳血……”</br> 說到后半段，陸煙已經沒聽了，她大概清楚陸明為什么這么突然跳樓了。</br> 還真是……連死都在算計。</br> 電話掛斷，陸煙深呼了一口氣，偏過頭掃了眼開車的周馳，見他一臉平靜、沒半點意外，陸煙閉著眼問：“你知道這些？”</br> 車子剛好轉進機場，周馳緩緩停下來，等徹底停穩了才將視線落到陸煙身上，見她滿臉諷刺，周馳沉吟片刻，掀唇回：“比你早一點?！?lt;/br> 陸煙笑了笑，沒再說什么。</br> 吧嗒一下解開身上的安全帶，窸窸窣窣打開車門下了車。</br> 登機前，周馳站在機場大廳問陸煙：“生氣了？”</br> 彼時陸煙正在給徐進發消息，聞言，慢慢掀了下眼皮，不咸不淡看了眼周馳，扯著嘴角問：“我生什么氣？”</br> 周馳沒再回，低垂著眼瞧了瞧陸煙冷白的面皮，轉移話題，“到了給我打個電話？”</br> 廣播正好響起，陸煙拿起登機牌邊往登機口走，邊朝周馳瞟了一眼，嘴上回：“再說?！?lt;/br> 周馳一臉無奈，只道：“注意安全。”</br>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一遍文，可能寫得比較匆忙，正文完結往后推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