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徹又發(fā)來一張截圖。
    是南城電視臺某旅游頻道女主持人的百度百科。
    宋傾城用指尖在屏幕一點,放大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個人寫真照,沈徹不會發(fā)個無關緊要人的信息過來,所以她立刻聯(lián)想到前一張照片里,站在郁庭川身邊的那個女人。
    寫真照上的女人,穿著修身的職業(yè)套裙,大波浪卷發(fā),瞧上去健談又知性。
    比起自己,和成年男人肯定更有共同話題。
    沒多久,沈徹打來電話。
    電話接通后,宋傾城沒說話,好一會兒,沈徹才開口:“那天,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宋傾城輕輕應聲。
    過了會兒,沈徹又說:“昨天我陪我爸媽去爬山,在帝王陵那遇到郁庭川,我爸喜歡看旅游節(jié)目,所以認識他身邊那女的。”
    除了這句話,沈徹沒有再講其它。
    宋傾城看完照片后,很中肯的給出評價:“挺漂亮的。”
    “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宋傾城沒作聲,片刻后才打破沉默:“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最后不過各憑本領。”
    沈徹卻說:“他現(xiàn)在,只是抵擋不了你的引誘,就跟貓逗老鼠一樣,等到膩了,也會沒有區(qū)別。”
    “……無所謂,反正我要的,又不是他這個人。”
    沈徹聽她講的隨意,忍不住反問:“真的無所謂么?在皇庭工作,我見多了這種事,女人愛上男人不過三個途徑,他對你好,這是感情,他給你錢,這是利益,第三……還因為他能滿足你的*。”他稍作停頓,聲音很低:“愛情歸根究底,就是從腦,從心,從體……”
    宋傾城打斷他:“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真的知道么?”沈徹問。
    手機兩頭,各自沉默。
    不知過去多久,沈徹的聲音傳來:“我不想看你永遠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里,也不愿意看你……落到跟其她女人相同的處境。我也是男人,明白男人的心理。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永遠分得清楚利益關系。”
    宋傾城沒有接話,捏著手機的力道卻稍稍加重。
    “其實你一直沒放下對不對?”
    沈徹低聲說。
    宋傾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幽聲道:“沒有什么放不放得下,我現(xiàn)在做的,不過是想讓自己過得好點。”頓了頓,又問:“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
    “……”沈徹沉默。
    心中的猜測得到應證,宋傾城忽然輕笑:“你覺得我這樣是往火坑里跳,那如果我放棄現(xiàn)在得到的,你有什么打算啊,還是說,讓你勸我的人,已經想好給我怎么樣的補償?”
    電話那頭,沈徹似乎有些語塞,只低喚一聲:“宋宋……”
    “別這么喊我沈徹。”宋傾城的聲音忽然冷下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忽然就理解了這句話。”
    “你什么意思啊?”沈徹有些焦急。
    宋傾城輕輕道:“就字面意思唄,沈徹,或許你媽說得對,你不該繼續(xù)跟我為伍。”
    沈徹聽了,不知道怎么接話。
    “我的世界沒辦法清高,就是這么虛榮庸俗。”宋傾城抱腿窩在沙發(fā)里,整個人看上去安靜又溫柔,說的話卻冰冷刺骨:“我和你不一樣,你也永遠體會不到我寄居在別人家里討生活的心情,更不可能理解我在勞改的時候是怎么躺在床上數(shù)日子,既希望快點出去,又對出去后的生活感到迷茫,我那么努力的讀書,可是到最后,連知識改變命運這條路都被自己親手斷送……后來,我漸漸明白,這個社會無非是權錢色,只有爬的高高的,別人才不敢肆意羞辱你,哪怕心里對你有鄙夷,但面對你的時候也只能笑臉相迎。”
    宋傾城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比起未知的明天,我更害怕回到從前那種生活,真的,特別害怕被一朝打回原形,然后繼續(xù)靠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被牢牢攥在手里,你一定不知道我每次回陸家有多小心,不敢隨便喝他們遞給我的水,害怕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再醒過來已經有個男人壓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沈徹低聲開口:“我以為頂多就是你嬸嬸對你差一些。”
    宋傾城握著手機沒有說話。
    半晌,沈徹繼續(xù)道:“給你看照片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擔心你。”見電話那邊依舊沒聲響,他又篤聲道:“不管怎么樣,宋宋,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沈徹。”宋傾城突然叫了他一聲:“如果哪天你想跟我劃清界限,可以告訴我,我這個人,在這方面還是很看得開的。”
    沈徹心里已經懊悔,又聽她語氣這般冷漠,立刻道:“以后那些話我不會再說,你別生氣。”
    “我有什么好生氣的。”宋傾城的聲音縹緲:“錯的又不是你。”
    “宋宋——”
    宋傾城回過神,搶先道:“你不上班?還跟我在這里瞎扯。”
    “上的。”沈徹說:“正準備出門。”
    “那去吧。”
    沈徹遲疑幾秒,掛電話前又說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
    。
    收了線,宋傾城還握著手機。
    但是很快,視線就被那隨風輕動的男士睡衣吸引。
    繼而想起了沈徹在電話里說的那番話。
    也是在這一刻,她心生怔忡,突然意識到某些行為似乎已經偏離自己的預想。
    宋傾城走去陽臺,把睡衣扯下來丟進垃圾桶,只是還沒往前走幾步,又折返回去,從垃圾桶里撿出那套深藍睡衣,胡亂揉成團,塞到客廳的電視柜抽屜里。
    重新坐回沙發(fā),看了看時間,下午四點半。
    她又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權衡一番后,還是打給了郁庭川。
    這次,對方接的很快:“喂?”
    宋傾城有留意那頭的動靜,除了男人厚實的低音,再無其它說話聲,這才開口:“今天晚上有時間么,我請你吃飯。”
    這會兒,郁庭川正在辦公室里看資料。
    聽到宋傾城說要‘請’吃飯,他把手上的文件夾放回去,語氣里像是有玩味:“無緣無故的,為什么想請我吃飯?”
    “……沒無緣無故啊,之前就有這個打算。”
    宋傾城說完,等著他給答復。
    客廳里的掛鐘,秒針從5走到11,電話那頭仍然沒聲音。
    “還是,你晚上有事?”宋傾城忍不住先開口:“我沒做過飯……嗯……下午看了些食譜,挺感興趣的,所以就想試試看。”
    說著,她又輕聲加了句:“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叫外賣。”
    話音剛落,聽到打火機點煙的聲響。
    宋傾城的腦海里,很自然地浮現(xiàn)出他抽煙的樣子,一手握著手機,另一手把香煙從薄唇間拿開,吞吐煙霧的時候,用修長的手指捏著煙卷緩緩轉動,顯得漫不經心,卻又讓人覺得他這個人行事成竹在胸。
    過了稍許,郁庭川才說:“怎么心血來潮學做菜?”
    “……就是,想做給你吃。”
    女孩嬌氣的話語從手機里傳來。
    這時,辦公室門開。
    蘇瑩拿著文件出現(xiàn)在門邊,看到老總在打電話,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郁庭川對她做了個手勢。
    蘇瑩會意,踩著高跟鞋走到大班桌前。
    放下文件的時候,聽見郁庭川對著電話說:“既然是做給我吃,準備做些什么?”
    聞言,蘇瑩抬了抬頭。
    郁庭川正往煙灰缸里點煙灰,不知對方講了什么,他短促地笑一聲,很輕,輕不可聞,但蘇瑩就在旁邊,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又見郁庭川開口:“我看你剪刀都拿不穩(wěn),黃鱔滑膩膩的,到時候怎么殺?”
    說著,郁庭川看了眼文件,對蘇瑩道:“東西放著,先出去吧。”
    蘇瑩點頭,轉身離開。
    等辦公室門合上,郁庭川才說:“秘書,剛進來送東西。”
    宋傾城自然知道秘書是誰,發(fā)現(xiàn)說了一大堆,對方也沒應承來吃飯的事,她沒拿手機的左手,有一下沒一下?lián)钢嘲l(fā)邊緣,透露出略顯焦躁的心情。
    “那你到底來不來?”終是沒沉住氣。
    郁庭川不答只問:“買好菜了?”
    宋傾城看有戲,立刻應下,察覺自己底氣不足,又補充道:“家里有蔬菜,過會兒我再去超市看看。”
    “那就晚上七點。”
    郁庭川醇厚的聲音傳來,讓她攥緊手機,莫名的,有些微緊張。
    等結束通話,宋傾城花了幾分鐘平復情緒。
    然后起身,去主臥拿包出門。
    ……
    恒遠集團這邊,郁庭川剛掛電話,辦公室門就被推開,顧政深扯著領帶進來,一屁股坐在沙發(fā)區(qū),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爾后去看正捻熄煙蒂頭的男人:“聽蘇瑩說,你忙著跟小姑娘煲電話粥。”
    蘇瑩肯定不會這么說,最起碼在明面上是不敢的。
    真實情況是——
    顧政深從電梯出來,遇到蘇瑩,隨口問:“郁總在不在辦公室?”
    蘇瑩說在的,正打電話呢。
    他就問了句和誰,蘇瑩為難的笑笑,含糊的道:“是私事。”
    顧政深知道最近老友被陸家那小妖精纏上,幾乎不用細想就大概有了數(shù),所以一進來就調侃郁庭川,見郁庭川的態(tài)度,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既忙著應對小日本,又要管公司上的事,這樣連軸轉不夠,你倒還有精力應付那丫頭。”
    說著,顧政深想起什么,送到嘴邊的茶杯一頓,又抬頭:“那天跟藤本吃飯,你帶誰過去了?”
    郁庭川不答,只說:“整天往我這兒跑,顧氏看來要留不住你。”
    顧政深改坐到大班桌前,怕老友跟姓宋的小丫頭玩得太入戲,忍不住提醒:“大前晚,你可是又被拍了,老魏還跟我說,你帶那丫頭去他那兒吃飯,結果還折騰了一場。這野味也就打打牙祭,但真要端來宴客,那肯定上不了臺面,還有生崽,野貓生的總不如家貓,不說別的,單單是這純度,就天壤之別。”
    “市面上,野生的倒奇貨可居。”郁庭川推開文件,抬起頭點了根煙,隔著薄薄的煙霧緩緩開腔。
    顧政深心說,這果真是被迷得暈頭轉向。
    其實他還真搞不懂,陸家那丫頭,恐怕除了那張臉就一無是處。
    合該是以色侍人的路子。
    “你把JOICE送去北京了?”顧政深突然問。
    郁庭川垂眼點煙灰:“慕家那邊打電話來催了幾次,終歸是親外孫,想留人住段時間。”
    這時,顧政深看了看腕表,退開椅子起身:“時間差不多了,商總這個人,最不喜歡遲到,早點過去也能避開下班高峰期。”
    “你先過去。”郁庭川說。
    顧政深回過頭:“怎么,你還有事?”
    “嗯,晚上還有約。”
    “什么約?”顧政深想起蘇瑩剛才說笑的話,有人要請郁總吃飯:“又是陸家那丫頭?”
    郁庭川沒否認。
    顧政深嘖了一聲:“平白無故吃什么飯,你信不信,這就是一頓鴻門宴,你今晚如果去了,肯定得留下點什么。”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在生意場見過爾虞我詐,哪還會被小丫頭片子糊弄?
    顧政深往大班桌上一靠,學起宋傾城說話的腔調:“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欲言又止的看著你,你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開口問怎么了,不然她肯定立馬接上來,十有八,九拿肚子里的孩子當幌子,然后告訴你,剛做過孕檢,寶寶很健康,等覺得時機差不多,開始直奔主題,催你是不是該去領證結婚啦。”
    郁庭川看他說的一板一眼,原本平靜的神色,倒緩緩有了笑意。
    “你可別笑。”顧政深說的格外正經:“這小丫頭,現(xiàn)在是年紀不夠閱歷不深,外加沒有機會再進一步,她跟我老姐打過兩次交道,那么難搞的人,愣是沒見她吃多少虧,憑這心眼,擱在古時候,估計就是呂雉、武則天之流。”
    話音剛落,顧政深的手機響了。
    瞧見來電顯示,他又看向郁庭川:“得,那邊已經打電話來催,今晚可能會談到城東那塊地的使用權問題,你真的不去?”
    郁庭川說:“讓梁竟跟你一塊。”
    顧政深合上門出去,辦公室里又恢復最初的寂靜。
    郁庭川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佇立,夕陽西下,繁華的街景盡收眼底,大概一支煙的功夫,他回到大班桌前,從落地衣架上抓起西裝外套,離開總裁辦公室。
    ……
    宋傾城從超市回來,已經六點出頭。
    除去米跟食材,還買了油鹽醬醋,至于廚房用品,公寓里本來就有配備。
    宋傾城先淘好米,然后倒進電飯煲里加水,再之后則去處理食材,她沒買新鮮的魚肉,選的都是超市那邊配好裝碟的葷菜,對著手機上百度到的食譜依樣畫葫蘆,炒完四個菜,看墻上的鐘,臨近七點鐘。
    接到樓下物業(yè)的電話時,宋傾城剛切好西紅柿扔進湯鍋里。
    帝都花園這邊,需要門卡進出。
    掛掉電話,她沒有回廚房,而是去了趟洗手間。
    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扎著馬尾辮,身上是普通的T恤棉褲,正想著要不要換身好看的,外面已經傳來門鈴聲。
    拾起思緒,宋傾城立刻出去。
    開門,郁庭川站在外面,一手抬起,似乎正想再按鈴。
    玄關處,宋傾城先蹲下來,從鞋柜里拿出一雙全新的男式拖鞋,撥了散落的發(fā)絲到耳后,然后把拖鞋放到郁庭川的腳邊。
    “新買的?”
    “嗯,不確定大小對不對。”
    做完這些,她道:“我先去廚房,還在煮湯。”
    說完,轉身溜進廚房。
    ……
    郁庭川進屋后,先在客廳坐了會兒,見廚房里許久沒有聲響,干脆起身過去,剛踱至門口就看見身影忙碌的宋傾城,她正低頭站在洗碗槽前,不知道在搗鼓什么。
    他沒進去,而是轉身返回客廳,坐下后遙控器打開電視。
    快八點的時候,宋傾城才把菜端上餐桌。
    郁庭川入座,看到四菜一湯,倒是有模有樣,只不過那碗湯跟清水一樣,飄著幾瓣西紅柿,底下則沉著一堆榨菜絲。
    “要不要喝酒?”宋傾城拿了瓶啤酒出來。
    郁庭川說:“不用,直接吃飯就行。”
    宋傾城把啤酒放回冰箱,又盛了兩碗白米飯出去,自己則坐在長桌的另一端。
    “干嘛坐那么遠?”
    看著男人成熟的模樣,宋傾城覺得臉熱:“這樣……抬頭就能看到你。”
    郁庭川面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信這個理由還是不信,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看他露出這種神情,當機立斷地拿起碗筷:“吃飯吧。”
    宋傾城做的菜,說實話,味道很一言難盡。
    嚼著硬邦邦的四季豆,她下意識去看郁庭川,他的面色如常,正慢條斯理的吃飯,如果不是她自己嘗過味道,單從郁庭川這里,完全瞧不出這些菜的味道有多不好。
    飯后,宋傾城收拾桌子,郁庭川就坐在旁邊喝茶抽煙。
    這副樣子,又跟其他大老板沒差別。
    把碗筷放進洗碗槽,宋傾城并沒急著洗,重新回到餐廳,在郁庭川的身邊坐下,好像有話要說。
    郁庭川倒是主動開口:“有心事?”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我家里,”宋傾城看他一眼,低聲道:“我叔叔之前有問我,什么時候能和你吃頓飯,我一直忘記,剛才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