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br> 高庸在傍晚時分,把知畫從海寧接來了。為了表示對太后的信任,陳家沒有讓家仆跟來。知畫是單槍匹馬,連一個丫頭都沒帶,就這樣跟著高庸,到了太后身邊。</br> 知畫上了太后的龍船,對太后和晴兒、盈盈下拜。</br> “老佛爺吉祥!晴格格吉祥!”</br> 太后上前,扶起知畫,眉開眼笑。</br> “知畫啊!你可來了,自從離開海寧,我就一直記掛著你!”</br> “謝謝老佛爺,知畫也一直想念著老佛爺,惦記著老佛爺!”知畫輕聲說。</br> 太后喜愛的注視她:</br> “你愿意跟我進宮嗎?你爹娘放心讓你跟我嗎?喲!才提爹娘,眼眶就紅了!”</br> 知畫滿眼含淚,低俯著頭,坦白的、柔聲的說:</br> “老佛爺……對不起,知畫這還是第一次跟爹娘分開。老佛爺這么喜歡我,要帶我進宮,是我的光榮。可是,和爹娘分開,我還是挺傷心的!”說著,心里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老佛爺,以后……我還能跟我爹娘見面嗎?”</br> “當然可以!”太后憐惜的摟住她,“我答應你,每年都會接你的爹娘到宮里小住,如果你到了宮里住不慣,要回家,也是可以的。我們先試試,好不好?”</br> 知畫一個激動,淚汪汪的依偎著太后,像是依偎著自己惟一的支柱:</br> “好!只要還能見著爹娘,就什么都好!知畫明白,要我進宮,是為了我好,我心里充滿感激。希望我不會讓老佛爺失望,但是……爹娘生我養我,幾個姐姐一起長大,現在突然分別了,知畫就是想哭嘛……”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撲在太后懷里,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br> 知畫的真情流露,太后聽了,也不禁感傷。她緊緊的抱著她,又拍又哄,眼眶也泛紅了,一迭連聲的說:</br> “別哭別哭!看樣子,我又做錯了!你這么小,就把你和家庭分開,真的很殘忍。那么……要不要回家呢?”</br> 知畫在太后懷里搖頭,哽咽的、小小聲的回答:</br> “不……我要跟著老佛爺。”</br> “不是舍不得爹娘嗎?”</br> “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老佛爺啊!”知畫擦了擦淚,振作了一下,抬眼看太后,眼淚還掛在臉上,笑容已涌現在唇邊,“好了!見到老佛爺才會哭,一路都沒哭呢!”害羞的看了晴兒一眼,“給晴格格看笑話了!”</br> 晴兒一直站在旁邊,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聽到知畫轉向她,就急忙說:</br> “哪里哪里,我剛進宮的時候,也是天天哭,天天想爹娘……你放心,老佛爺會把你治好的!”</br> 這時,高庸請示:</br> “老佛爺!知畫小姐的行李送到哪兒去?是不是另外開一條船給她住?”</br> “另外開一條船?不要麻煩了,知畫就跟我住!東西都拿到這兒來!”太后看知畫,“跟我一起睡,有什么心事,跟我說說,就寬解了!晴兒剛進宮的時候,我也是帶在身邊睡的!她比你還想娘呢,可憐她的娘去世了,我要幫她接娘來,也沒辦法,哪兒像你這樣,隨時可以接娘進宮呢!”</br> 老佛爺一番話,晴兒也淚汪汪了。看著知畫,不禁出神。知畫來了,就是她要履行諾言的時候了。她說過,知畫一到,她就跟簫劍走!想著簫劍,想著未來,想著她和簫劍的大計劃……她的心,就狂跳了起來,滿心都是緊張、期待和害怕。</br> 這天,簫劍和晴兒在碼頭后面的樹林里,碰了面。</br> “知畫到了!正像我猜想的,老佛爺要她一起睡。我……應該可以脫身了!”</br> 簫劍神色一凜,整個人都振奮起來,當機立斷:</br> “那么,我們今晚就走!”</br> “今晚?”晴兒心一慌,“會不會太急了?明晚,好不好?”</br> “既然已經決心要走,就不要再拖延了!說走就走!”簫劍意志堅決。</br> “可是……小燕子發現以后,要怎么辦?”</br> “我會留一封信給她,她成親以后,比以前成熟多了。她雖然不知道身世的秘密,但是,她了解我不想做官的心情,她會用她的角度去想這件事,會體諒的!永琪在她身邊,會安慰她的!好在……她是個樂觀的人!”</br> “可是……好像不跟紫薇、爾康告別,有點不安心……”</br> “紫薇和爾康,是全天下最了解我們的人,他們只會祝福我們,不會怪我們的!”</br> “可是……”</br> “不要再‘可是’了!”簫劍打斷她,眼神銳利的盯著她,“你,要跟我走還是不要跟我走?”</br> 晴兒想到了那場雨中的追逐,想到他策馬遠去的身影,屏息的說:</br> “我要!”</br> 這夜,春寒料峭,月明星稀。晴兒等到太后和知畫,都睡熟了,就偷偷的溜下床。把一些衣物細軟,打了一個小包袱,背在背上。她不住的東張西望,害怕得不得了。從小到大,她何曾做過這么大膽的事?自從認識簫劍,她就變了。這個熱情奔放,膽大妄為的晴兒,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而不可思議。</br> 她把一個信封,放在床上。信里,簡單的寫著:</br> “老佛爺,永別了!謝謝您照顧了我這么多年,來生再報答您!”</br> 她對太后的船艙看去,看到太后和知畫,安安靜靜的熟睡著。她披上披風,四顧無人,就悄悄的、悄悄的溜出船艙。太后翻了一個身,忽然喊:</br> “晴兒!”</br> 晴兒大驚,猛的收住步子,看向太后的船艙,只見知畫從床上坐起來。</br> “老佛爺,我在!有什么事?要我去叫晴格格來嗎?”太后怔了怔,睡眼蒙昽的看著知畫:</br> “哦!知畫瞧我,老糊涂了!平時叫慣了,不用叫她,我想喝口水……”</br> “我來!我來……”</br> 早有兩個睡在床下的宮女,急忙起身。</br> “知畫小姐別動,我們來!”宮女去桌前倒水。</br> 晴兒躲在簾幔背后,大氣都不敢出。宮女倒了水,拿到床前,知畫服侍太后喝水。一陣窸窸窣窣,太后喝完水,又睡下了。</br> 晴兒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臉色蒼白,偷偷的看著。一切又安靜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躡手躡腳,溜出了船艙。</br> 船外,侍衛守著,看到晴兒下船,就迎了過來:</br> “什么人?站住!”</br> 晴兒一個驚跳,收住步子,拼命維持鎮靜:</br> “我是晴格格,老佛爺要我去找高公公!”</br> 侍衛一看,是太后的心腹晴格格,哪兒還有懷疑?趕緊讓開身子,行禮如儀:</br> “晴格格吉祥!要不要奴才跟您打個亮?”</br> “不用了,這兒挺亮,幾步路就到了,不用侍候!”</br> 晴兒抬頭挺胸,急步走上碼頭。心想,原來要做“壞事”,什么謊言都說得出口!走出侍衛的視線以外,她就加快腳步,一陣飛奔。黑暗中,簫劍牽著一匹馬,早在那兒守候多時,看到她的身影,就狂喜的低喊:</br> “晴兒!”</br> “簫劍!”</br> 簫劍一伸手,把她拉進懷中,緊緊一抱。</br> “謝謝天!你來了!我以為……你會臨陣脫逃……趕快上馬!”</br> 簫劍把晴兒放上馬背,一躍上馬。兩人并乘一騎,簫劍一拉馬韁,馬兒像箭一般,直射而去。在黑暗中,馬蹄急踹著路面,向前飛奔。這一陣狂奔,兩人都沒有說話,晴兒第一次,這么貼近的依著一個男人的身子,第一次這樣奔離了自己的世界,心在狂跳,呼吸急促,腦中什么思想都沒有,只感到他的呼吸,熱熱的吹拂在自己的后腦和脖子上。那呼吸就燃燒起她所有的熱情,奔放、狂野、強烈!</br> 遠離了危險區,簫劍才放聲喊:</br> “駕!駕!駕……”</br> 晴兒緊緊的倚偎著他,在顛簸的馬背上,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br> “我不相信我做了這樣的事……”她輕聲說,“我和我以前的生活告別了!”</br> 簫劍一低頭,吻著她的耳垂,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在她耳邊說:</br> “你和我的新生活開始了!”</br> 是啊!這是一個新生活的開始,這個生活里,沒有乾隆,沒有太后,沒有皇宮……甚至沒有熟悉的紫薇、小燕子、永琪、爾康等人,她只有他,只有他!</br> 一彎弦月,高掛在天空,灑落了一地的銀白。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起了她髪邊的散發。遠方的山影樹影,是一幅幅移動的水墨畫。馬兒踏碎了滿地的月光,蹄聲有節奏的響著,像是天籟的音樂。她就這樣,在如詩如畫如夢如歌的情懷中,跟著他狂奔天涯。</br> 天亮的時候,太后發現晴兒失蹤了。</br> 原來,太后一夜都睡不安穩,天才蒙蒙亮,就醒了,習慣性的喊晴兒。知畫立刻下床,不知道太后要什么,趕緊找晴兒,這一找,就找到了晴兒的留書。頓時間,天崩地裂,太后看了留書,嚇得從床上幾乎跌落地。宮女太監侍衛們全部驚醒,燈籠一盞盞點燃,人聲鼎沸:</br> “晴格格不見了!來人呀……晴格格不見了!”</br> 呼叫的聲音,震動了整個船隊,驚醒了爾康和紫薇。爾康一唬的坐起身子,趕緊跳下床,飛快的穿衣服。侍衛們的喊聲,從外面不斷傳來:</br> “晴格格失蹤了!晴格格不見了……”</br> 紫薇瞪大眼睛,錯愕著。爾康心臟狂跳,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br> “不好了!晴兒逃跑了!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要趕快出去看看情況!”</br> 紫薇驚惶的坐起,忽然發現枕頭邊放著一張信箋,驚喊:</br> “有張信箋!是誰這么好本事,半夜溜進來放信箋!”</br> “除了簫劍還有誰?給我看!”爾康心煩意躁,這個簫劍,是怎么回事?</br> 兩人趕緊湊在燈下看信。只見信上,既無上款,也無下款。題著一首詩:</br> 六年簫瑟飄零久,一劍十年磨在手。</br> 杏花頭上一枝橫,恐泄天機莫露口。</br> 一點累累大如斗,壯士掩半何所有?</br> 完名直待掛冠歸,本來面目君知否?</br> “是簫劍!”爾康低喊,“他的字,他的語氣,他的無奈,他要我們保密,他跟我們告別了!他帶走了晴兒,他們私奔了!”</br> 紫薇握著信箋,又是悵然,又是緊張,又是了解。</br> “他們終于選擇了這一步!”</br> 爾康把詩塞進紫薇手里,收拾收拾向外奔。紫薇一把拉住他。</br> “爾康,你預備怎么辦?”</br> “我是御前侍衛呀!阿瑪又離開了,所有皇室的安全,都是我的責任,看樣子,我會奉命去把他們抓回來……”</br> “爾康……”紫薇欲言又止。</br> 爾康瞪著紫薇,兩人交換著注視,憑著兩心相通,千言萬語,都在注視中了解了,爾康就匆匆的點頭。</br> “我明白!我會見機行事!”</br> 紫薇目送爾康匆匆下船,就走到窗邊,看著船窗外的山山水水,低聲說:</br> “晴兒,簫劍!趕快跑!趕快跑!馬騎快一點千萬不要停下來,趕快跑……”</br> 簫劍和晴兒確實在“趕快跑”。</br> 他們連續策馬狂奔了一夜,天亮的時候,馬兒已經累得汗流浹背,晴兒也累得東倒西歪了。晴兒從小養在深宮,一生也沒騎過馬,顛簸了一夜,早已腰酸背痛,再加上大病初愈和情緒的緊繃,實在有些吃不消了。簫劍放慢了馬,左看右看,看到一間半倒的破廟,四周十分荒涼,破廟寂靜無人,就趕緊勒馬。</br> “我們得找一個地方休息,再跑下去,馬會吃不消!這兒有個破廟,我們進去看一看!”</br> 馬停在破廟前,簫劍扶著晴兒下馬,只見她形容憔悴,下了馬背,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差點摔倒。他趕緊扶住,非常不忍:</br> “你怎樣?累了吧?”</br> “還好,只是很緊張很害怕!”</br> “我了解。”簫劍點點頭,“你這是第一次騎馬吧?一定累壞了!餓了吧?渴了吧?我準備了干糧,我們進去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br> 簫劍就扶著晴兒,進了破廟。他看到破廟中蛛網密布,菩薩東倒西歪,墻壁斑駁,一片殘破,顯然荒廢已久,正中下懷。找了半天,找到一些稻草,就鋪在墻角,扯掉蛛網,清理清理環境,扶著晴兒坐下。再抱了一堆稻草,去院中喂馬。喂了馬,回到晴兒身邊,他打開干糧的口袋,拿出饅頭和水壺,兩人才一起坐定,喝水吃東西。晴兒四面看,好緊張:</br> “這是什么地方?我們要到哪兒去?老佛爺發現我們失蹤以后,會不會派官兵來追捕我們?”她越想越怕,“我們走得太匆忙了,都沒有好好的計劃一下!”</br> “不要緊張,已經到了這一步,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也沒用。”他注視著她,“其實,我仔細盤算過了。等到老佛爺發現我們失蹤,爾康和紫薇,會拼了命幫我們說話,說不定,老佛爺想穿了,就放掉我們了!”</br> “如果老佛爺不肯善罷甘休呢?”</br> “追捕我們的人,應該是爾康吧!”簫劍有恃無恐的說。晴兒思索著,點點頭。</br> “萬一不是爾康,是別人。我們已經跑了一夜,離開追兵有段距離了!他們要追,也不是那么容易。何況這四通八達的道路,他們沒有方向,很難追捕。”</br> 晴兒凝視簫劍,跟著他跑了一夜,還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br> “我們是往西南跑,是不是?我們要去大理,是不是?”</br> “應該是!”簫劍從容的說,“你會這么想,那個乾隆皇帝也會這么想,所以,所有的追兵都會往西南追。我們最不能去的方向,就是西南。北邊是我們來的路,也是北京的方向,我們也不能去!東邊是海,我們總不能跑到海里去。所以,我們惟一的一條路,就是往西走!”</br> 晴兒佩服的看他:</br> “你都計劃過了。往西邊走,預備走到哪兒去呢?”</br> 簫劍搖搖頭:</br> “我們不去西邊,我們往南走。”</br> “你不是說,我們不能往南走嗎?”晴兒驚奇著。</br> “剛剛我的分析,乾隆大概也會這樣分析,萬一他的分析跟我一樣,一定把追捕的行動,主力放在西邊,所以,我們不能去西邊。我們就往南走!最危險的地方,說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往南走一段,再轉往西南。這樣繞路也不多,我們只好冒險一試!何況,這條路上,我到處有朋友。”</br> 晴兒不說話了,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他被她看得不自然起來,摸摸自己的臉。</br> “干什么?我臉上臟了嗎?”</br> “不是。我只是要看看,這個我托付終身的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br> “看清楚了嗎?是怎樣一個人?”</br> “是智勇雙全,允文允武的!”她驚嘆的說,眼神里閃著崇拜的光芒,立刻,崇拜被惶恐取代了,“簫劍,你不會后悔吧?帶著我,你會多了一個大累贅!”</br> 簫劍深深的凝視著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進她眼睛深處去,用最真摯的聲調,幾乎是感恩的說:</br> “我一生都在流浪,從離開義父開始,就忙著兩件事,一件是‘尋找’,一件是‘逃亡’。為了找小燕子,忙了好多年,找到了,就帶著她逃亡。然后,我又找到了你!第一次體會有累贅的滋味,這才知道,累贅也是一種甜蜜,我真高興,有了你這份累贅!接下來,就該帶你逃亡了!這是我的命。”他摟住她,撫摸她的頭發,“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躺下來,睡一會兒,頂多一個時辰,我們就要繼續趕路!”</br> 晴兒感動的看著他。</br> “我可以支持,我們還是早些上路比較好。”</br> “就算你可以支持,馬兒也不能支持。何況,你已經支持不住了,躺下來!相信我,目前一點危險都沒有。”</br> 晴兒實在支持不住了,就躺了下來,簫劍拿包袱墊著她的頭,拿衣服蓋住她,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守護著她。她安靜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又坐起身子,擔心的看他,著急的說:</br> “那個知畫,有點深不可測。想不通她為什么要離開父母進宮去,說不定她真的喜歡了五阿哥,就像我不由自主喜歡了你一樣。那么,小燕子不是危機重重嗎?”</br> 簫劍的眼神一暗,是啊,小燕子危機重重,自己卻跑了!顧此失彼,以后,無法再照顧小燕子了。他嘆口氣,把她的身子拉下去。</br> “現在什么都別想,先睡一下吧!”</br> 晴兒依偎著他躺下,被他那只大手握著,好像被“幸福”“女全”、“命運”握著,握得那么牢,她還有什么顧慮呢?她不再胡思亂想,順從的合上了眼睛。</br> 簫劍凝視著虛空,出起神來。開始擔心小燕子他們,擔心太后的怪罪,乾隆的震怒。小燕子、永琪、爾康、紫薇,你們會面對什么場面呢?你們會像以前一樣,化險為夷嗎?</br> 簫劍的擔心沒有錯,同一時間,乾隆和太后,正在怒審小燕子等四個人。</br> 乾隆一拍桌子,怒極的大吼出聲:</br> “這是什么道理?太荒唐了!朕不是已經答應指婚了嗎?為什么要逃走?”他指著小燕子,“你這個哥哥瘋了嗎?好好的日子他不過,一定要朕殺了他,他才甘心是不是?怎么可以把一個格格拐跑?”</br> 小燕子手里拿著一封信,眼里淚汪汪,又氣又急又傷心,喊著:</br> “我恨死他了!我也不懂呀!他信里說,要我和永琪好好過日子……他根本就弄得我不能好好過日子,我也不了解他呀!還有晴兒,怎么會跟著他走呢?”</br> 永琪看著乾隆,一嘆:</br> “皇阿瑪!這個簫劍,是個江湖的俠客,他的思想和行為,不是我們可以揣測分析的。這次的出走,早就有痕跡露出來了,都怪我沒有去注意!他對做官,抗拒得不得了,對我們這種宮闈生活,也抗拒得不得了。現在,他既然逃走了,我們就放他一馬算了!反正皇阿瑪也準備讓他們兩個成親……”</br> 永琪話沒說完,太后勃然大怒。</br> “什么話?放他一馬?這還了得?他以皇親國戚的身份,保護皇室南巡,居然借著這個機會,拐跑了宮里的格格!這個故事傳出去,我們皇室的面子往哪兒擱?”說著,就瞪著小燕子,“我就說,來路不明的人,根本不能信任!更不能聯婚!”</br> 小燕子看著太后,百口莫辯。想到自己這些年,拼命要當一個好福晉,努力了半天,全部被簫劍這離奇的舉動給破壞了,又氣簫劍和晴兒的不告而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各種委屈,齊涌心頭,再也忍不住,眼淚稀里嘩啦掉下來。</br> “嗚嗚嗚……怎么有這樣的哥哥?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晴兒也這樣對我……難怪老佛爺生氣傷心,我也生氣傷心,可是,老佛爺,您也不要因為我哥哥,就把我也否決了……嗚嗚嗚……”越想越痛,越哭越傷心。</br> 紫薇趕緊上前,把小燕子摟在懷里,小燕子就撲在她懷中痛哭。紫薇抬頭,對太后哀懇的說:</br> “老佛爺!請不要對小燕子發脾氣吧,小燕子也很難過,這不是她的錯呀!小燕子成親之后,真的拼命在努力,想當一個好媳婦呀!”</br> 紫薇這樣一說,小燕子哭得更兇。</br> 紫薇給了爾康一個眼色,爾康就一步上前,硬著頭皮說:</br> “皇阿瑪,老佛爺!請你們先不要生氣,聽我說幾句話!簫劍是一個文武全才的俠客,晴兒是個才貌雙全的淑女,他們兩個,實在是一對神仙伴侶!這種神仙伴侶,可能不適合宮廷生活,不適合北京的繁華,就像魚屬于水,鳥屬于天空一樣。他們大概看透了這一點,才出此下策,一起離開了!這不是‘逃走’,只是一種生活的選擇而已。我們能不能用一種詩意的情懷,寬大的心胸來看這件事,把他們當成一段人間佳話,就讓他們遠走高飛吧!”</br> “對對對!”永琪趕快接口,“這事最好不要聲張,傳開了,對宮里不利,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定會說得很難聽!我們也不能大張旗鼓的追捕,只怕驚動地方官員,勞民傷財,還不見得找得回來……”</br> 聽到這兒,乾隆思前想后,氣不打一處來,怒吼:</br> “住口!什么詩意的情懷,人間的佳話!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就是詩意的情懷,人間的佳話?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身在帝王家,就有責任有義務要犧牲自我嗎?連朕尚且如此,你們卻可以這樣任性而為?你們氣死朕了!朕一定要把他們抓回來……”</br> 爾康一聽要追捕,急忙挺身而出。</br> “那么!兒臣立刻帶人去追捕……”</br> “兒臣也一起去……”永琪跟著說。</br> 兩人轉身就走。乾隆一聲暴喝:</br> “你們兩個滾回來!站住!”</br> 爾康、永琪一起煞住腳步。乾隆指著他們說:</br> “你們和那個簫劍,像兄弟一樣,都是一個鼻孔出氣,讓你們兩個去追捕……你們以為朕已經昏庸糊涂了,變成白癡了,是不是?依朕看來,你們當初幫含香,現在幫簫劍,全是串通好的!含香會變蝴蝶,現在他們兩個會變魚變鳥……”越說越氣,拍桌子,“朕氣死了!氣死了!朕應該把你們全體關起來……”</br> “皇阿瑪!你真的冤枉我們了!爾康的話,不是這個意思……”紫薇喊著。</br> “你又要把我們關起來?”小燕子情緒激動,就口不擇言起來,“怪不得我哥哥要走,在皇宮里待下去,遲早會莫名其妙被關的……”</br> “你還敢說話!還敢說……”乾隆氣得跳腳。</br> 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侍衛大聲的通報:</br> “孟大人到!田大人到!李大人到!朱大人到!”</br> 只見四個大臣,急匆匆入內,甩袖行禮。</br> “臣叩見皇上!叩見老佛爺!”</br> 乾隆看看大臣們,就對永琪等四人,厲聲吩咐:</br> “你們四個人,回到你們的船上去,好好在船上待著!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離開!去去去!這兒的事,不需要你們插手!去!”</br> 永琪、爾康面面相覷,完全無可奈何。只得帶著小燕子和紫薇,退出了船艙。</br> 乾隆見四人離去了,這才對大臣們說:</br> “朕要你們立刻集合所有的武功高手,去追捕簫劍和晴格格!”想了想,畢竟不忍,“別傷了他們的性命,活著帶回來!”</br> “臣遵旨!只是,杭州四通八達,皇上可有線索,他們會往哪個方向走?”孟大人沒有把握的問。</br> “簫劍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是大理,往西南方向去追準沒錯!”</br> “喳!臣領旨!”</br> “慢著!”乾隆深思的皺皺眉,“那個簫劍,心思細密,他一定知道我們會往西南追,他不會那么笨。北邊,是他想逃開的地方,他不會去,所以,他多半是往西邊跑……可是,朕會這樣分析,簫劍也會這樣分析吧!”再想想,對大臣們招手,“過來,孟大人,你畫一張地圖給朕看看,朕要和那個簫劍斗斗法!”</br> 永琪等四人,回到了畫舫上。小燕子傷心得不得了,四個人走進船艙內,個個垂頭喪氣。小燕子跌坐在椅子里,不敢相信的說:</br> “哥哥找了我這么多年才找到我,相聚不過幾年,他說走就走!也不知道走到哪兒去了,以后還會不會再見面?就算和晴兒相愛,也不必丟下我呀!這下子,老佛爺怪我,皇阿瑪怪我,知畫又來了……”想到知畫,更是恐懼嫉妒,用手抱住頭,無助的低喊,“還有一個知畫,我怎么辦?”</br> 永琪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誠心誠意的安慰著:</br> “你就不要再想知畫了,十個知畫,一百個知畫,一千個知畫,一萬個知畫都構不成你的威脅。把知畫的煩惱拋開,聽到沒有?至于你哥哥和晴兒,你先把個人感情放一邊,仔細為他想一想,你就會想通了!你哥哥一定非常非常受不了北京,受不了做官,他太痛苦了,這才舍得離開你。現在,他身邊有他深愛的晴兒,兩人自由自在,像我們常唱的那首歌,‘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多美呀!我們現在要祈求的,只是皇阿瑪追不到他們!”</br> “對呀!”紫薇接口,“永琪分析得一點也不錯!小燕子,別傷心了,讓簫劍無牽無掛的離去,那才是他真正的幸福。如果勉強他去了北京,他一定會變成那兩句詩,‘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你不希望簫劍這樣一個俠客,在官場和宮闈中,磨光了他的生命力和他的豪情壯志吧!如果那樣,他到老死的那一天,會怨恨絆住他的晴兒和你!晴兒一定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愿意跟他一起走的!”</br> 小燕子深思的看著紫薇和永琪,逐漸醒悟過來。</br> “說的也是!”擦擦眼淚,振作了一下,“只要他和晴兒,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像我們當初集體大逃亡,雖然生活里充滿了危險,我們還是好快樂。”想想,就樂觀起來了,“我想明白了,我不哭了!”忽然又緊張起來,“可是,皇阿瑪把杭州的大臣都找來了,鐵定會展開搜捕行動……簫劍只有一個人,還帶著不會武功的晴兒,他們逃得掉嗎?”</br> 爾康一直在思索,簫劍留的那首詩,好像有玄機。他沉思著,忽然抬頭:</br> “小燕子,簫劍給你的那封信,給我看看!”</br> “小燕子!我非常非常舍不得的告訴你,往今往后,南北東西,我要和你分開了。愿你幸福快樂,和永琪好好的過日子!你要痛下決心改變自己,相夫教子,會很難嗎?在皇宮里,大事小事,理該退讓就不要出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見!珍重!”</br> 紫薇也湊過來看信。爾康和紫薇看完,兩人互看,都若有所悟。爾康就看看船艙門口,永琪看兩人,心領神會,趕緊伸頭看看,再把船艙的門窗關上。</br> “怎樣?是不是有線索?”</br> 爾康對小燕子招招手:</br> “過來!我們研究一下!”</br> 小燕子趕緊過來,四人緊密的湊在一起。爾康指著信,低聲解釋:</br> “你們看,我們把這封信的稱呼不算,每句話只念頭一個字,是這樣一句話;‘我往南,我愿和你相會在大理。’后面幾句,是普通的叮囑了!”</br> 小燕子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滿臉發光。大眼一轉,喜悅的說:</br> “哦!原來如此!我就說,他走就走,還寫封信教我這個那個,婆婆媽媽什么!原來他給了我方向,他還是要去……”</br> 永琪一把捂住小燕子的嘴,四人緊張的互視。紫薇急忙叮囑:</br> “噓!不要說!我們最好把這張信箋毀掉。我們猜得出來,別人也會猜出來……”</br> 正說著,船艙外有響聲,小燕子一急,把信箋趕緊放進嘴里,就大嚼起來。</br> 永琪迅速的推開窗子,只見一只水鳥,撲喇喇飛去。他松口氣,驚看小燕子:</br> “你又把信紙吃了?趕快吐出來!只是一只水鳥而已!”</br> 小燕子臉紅脖子粗,用力一咽,就把紙咽進肚子里。</br> “算了算了!我這個吃紙的毛病,是改不掉了!現在,肚里文章,越來越多了!哈哈!”小燕子說著,竟然笑了。</br> 眾人相視,在緊張中,也不禁失笑。小燕子看著大家,問:</br> “我們現在怎么辦呢?”</br> “以不變應萬變!我想,要追捕到簫劍,不是那么容易!”永琪摸摸小燕子的頭發,“我答應你,將來有機會,一定陪你去大理找他們!”</br> 小燕子點點頭,依偎著永琪。</br> 爾康研究出來簫劍留給小燕子的信,另有所指。再想到簫劍留給他的那首詩,一定也另有文章,大概簫劍怕小燕子口風不緊,才單獨留給他們吧!他拉著紫薇回到自己的畫妨上,船艙的門一關,爾康就急忙對紫薇說:</br> “紫薇,簫劍留的那首詩呢?”</br> “在我口袋里!”</br> 紫薇明白了,掏了出來,就攤開信箋,兩人急急研究。紫薇念著詩句:</br> “六年簫瑟飄零久,一劍十年磨在手。杏花頭上一枝橫,恐泄天機莫露口。一點累累大如斗,壯士掩半何所有?完名直待掛冠歸,本來面目君知否?”她頓時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這首詩,雖然暗嵌了簫劍的名字,說出了他的心態,也明示了對我們的警告‘恐泄天機莫露口’,不止這樣,這還是字謎,我們常常玩的!每兩句話,是一個字,你看!‘六’字加上一再加十,是個‘辛’字!‘杏’字不露口字是木,木字上面一枝橫,是個‘未’字……”</br> 紫薇話沒說完,爾康一擊掌,說了下去:</br> “‘壯’字掩掉一半,就是去掉士,加上大字加一點,是個‘狀’字,‘完’字去掉帽子,是個‘元’字!”</br> “對了,這幾句話,是四個字‘辛未狀元’!”</br> “辛未狀元?”爾康納悶,“這又是什么意思?難道謎語里還有啞謎嗎?說不通呀!辛未狀元?”</br> “簫劍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這個謎底應該還是一個謎,我猜不透,他一定暗示了什么。他沒有把去向告訴我們,卻大費工夫的留信留詩,給小燕子的信,是告訴她最終的目標,給我們的……”她低聲問,“會不會是告訴我們他目前的去向?他不敢告訴小燕子和永琪,特別告訴我們,讓我們心里有數,以備不時之需!”</br> “就是這樣!”爾康點頭,“他布了很多步棋,如果我們看不懂,這只是一首告別詩,我們看懂了,或者可以在急難時,幫助他!”</br> “這附近有沒有什么地名,里面嵌著‘狀元’或者‘辛未’這些字?”</br> 爾康深思,突然眼睛一亮。</br> “我明白了!辛未狀元,我要去査一查這個狀元的名字!”想了想,再算了算,“如果我記得不錯,那年的狀元好像是杜承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