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br> 皇宮后門發(fā)生的事,前門的人群是一無所知的。從黃昏時候起,皇宮外面,已經(jīng)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整個皇宮,全部用彩燈裝飾得燈燭輝煌。街道兩旁,一只只雕塑的神象,用鼻子卷著火把,站在那兒,把黑暗照耀得如同白晝。在廣場上,無數(shù)的燭火在地上排列成各種形狀,許多手持花燈的姑娘,就在這些燭火圍繞的形狀中跳舞。無數(shù)的緬甸群眾,手里高舉著各式彩燈,燃著煙花,笑著,鬧著,擁擠著,等著要看新郎和新娘。一輛飾滿鮮花的馬車,早在皇宮大門前等候。</br> 群眾中,紫薇、晴兒、小燕子都在擠著看著。永琪、簫劍、福倫、老高等人在她們身后保護(hù),大內(nèi)武士們打扮成緬甸人,散在人群中,不時以手勢和簫劍、永琪聯(lián)系。大家早已望眼欲穿,等候多時。</br> “到底是什么時辰行禮?怎么等了這么久,還沒看到新郎新娘?”晴兒緊張的問,伸長脖子向前看。</br> 紫薇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又是期盼,又是害怕……各種激烈的情緒緊壓著她,她快要昏倒了,喃喃的問:</br> “不知道是不是他?大家會不會白跑一趟?小燕子,我快要不能呼吸了!”</br> “來!抓住我的手,如果是他,你不要大叫,不要昏倒,知道嗎?”晴兒叮囑著。</br> “如果不是他,你也不要大叫,不要昏倒,知道嗎?”小燕子再叮囑。大家都知道,紫薇有個毛病,每次情緒緊繃,不論是大喜或大悲,她都會昏倒。</br> 紫薇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輛喜車,神色緊張已極。如果如果,那個新郎是爾康,他要帶著他的新娘上花車……天啊!這個謎底就要揭曉了,她都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勇氣來接受它!</br> 簫劍、永琪、福倫和老高在人群中,眼觀四面,耳聽八方。</br> “怎么一直沒動靜?婚禮會如期舉行嗎?”永琪心急的問。</br> “已經(jīng)打聽過了,婚禮會如期舉行!總之,皇室的婚禮,總是慢吞吞的!”簫劍說。</br> “我買通了一個侍衛(wèi),據(jù)他說,那個天馬的身體不大好,一直靠藥物在維持,是抱病成親……說不定有些耽擱!”老高說。</br> “我要擠到最前面去,看看清楚!”福倫一聽,就急了,“抱病成親,聽起來讓人很擔(dān)心呀!”</br> 福倫一陣擠,擠到了最前面。</br> 小燕子拉著紫薇和晴兒,趕緊也擠到最前面。</br> 緬甸侍衛(wèi)拿著棍子阻擋,永琪、簫劍急忙上前去保護(hù)。永琪低聲叮囑著簫劍:</br> “簫劍,你要注意一下紫薇,不管是不是爾康,對紫薇的打擊都會很大,萬一她支持不住,先救走她再說!”</br> “是!”簫劍看到緬甸侍衛(wèi)就在旁邊,趕緊對眾人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br> 歌舞隊伍壯麗的舞著彩燈,唱著歌,一隊一隊的出現(xiàn)。</br> 群眾們歡欣鼓舞,彩帶滿天飛,氣氛熱鬧。然后是緬甸的神象,在隊伍中緩緩前進(jìn),不時舉起鼻子,卷起鮮花撒著,成為另外一種風(fēng)景。</br> 紫薇、小燕子晴兒、永琪、簫劍等人,沒有人注意這些異國的風(fēng)景,大家都全神貫注的等待著。紫薇越來越緊張,握著小燕子的手,低語:</br> “晴兒,小燕子,給我一點勇氣!如果不是爾康怎么辦?”</br> “如果不是,我就去放鞭炮!我寧愿不是,也不愿意他是!”小燕子說。</br> “不要這樣講,我寧愿他是,我已經(jīng)期望了這么久……”</br> 正說著,宮門口一陣騷動,人潮洶涌。簫劍雙手按在腰間武器上,說:</br> “來了來了!出來了!”</br> 只見宮門口,猛白牽著慕沙的手,在彩燈中出現(xiàn)。</br> 永琪一眼看到慕沙,低喊:</br> “是那個緬甸王子慕沙,我看到他了!果然是個女子!”</br> “看到爾康了嗎?怎么我看不到?”福倫問。</br> 簫劍對所有的武士暗中招呼,緊張的東張西望:</br> “還沒看到爾康!新郎在哪兒呢?難道……是我弄錯了?”</br> 猛白牽著慕沙的手,在宮女簇?fù)硐拢镜搅嘶ㄜ嚿稀K芯挼榘傩眨_始?xì)g呼。慕沙笑吟吟,眼睛亮晶晶,環(huán)視著四周。盛裝的打扮下,她看來高貴美麗,有種奪人的氣勢,簡直艷光四射,讓人目眩神馳。紫薇看著這樣美麗絕倫的慕沙,怔著。爾康呢?爾康就要出來,和這個公主成親嗎?</br> 紫薇正在胡思亂想,猛白舉起手來,示意大家安靜。用緬甸話,喊著:</br> “大家安靜,樂隊停止!舞蹈停止!安靜安靜!”</br> 所有的舞蹈都停止了,歡呼的群眾也住口,大家安靜下來。猛白正視著群眾,鄭重的朗聲說:</br> “我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宣布!今晚婚禮取消。大家都知道,天馬一直在生病,半個時辰以前,他死了!他的靈魂已經(jīng)離開,喊不回來了!”</br> 群眾一陣嘩然,有的惋惜,有的驚訝,有的嘆氣,有的扼腕,一片激動。</br> “他說什么?聽不懂呀!”紫薇著急的問。</br> “他說婚禮取消了!因為天馬生病死掉了!”老高趕緊翻譯給眾人聽。</br> 紫薇永琪等人,個個大震。紫薇頓時臉色慘白,呼吸急促,不相信的說:</br> “死掉了?天馬……死掉了?”</br> “怎么會這樣?是在故弄玄虛吧?”晴兒睜大了眼睛。</br> “啊?新郎死掉了?”小燕子張大了嘴巴。</br> 永琪、福倫、簫劍全部呆住了,趕了這么久的路,策劃了這么久,又等了這么半天,大家揣測過兩種可能,是爾康?不是爾康?但是,卻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個可能!大家愕然驚怔,不知所措。不只他們這樣,那些緬甸的老百姓,也愕然驚怔,開始議論紛紛,驚聲四起。這時,只見慕沙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帶著微笑,用緬甸話,豪放的喊著:</br> “我要大家繼續(xù)唱歌跳舞,天馬的靈魂,到他該去的地方了,有神仙照顧,我們不要傷心!今晚是一年一度的點燈節(jié),讓我們繼續(xù)點燈!樂隊奏樂,大家跳舞!我們要用歌舞,歡送天馬的靈魂!”</br> 慕沙充滿豪氣的命令一出,老百姓又歡聲雷動。</br> “她在說什么?”永琪著急的問老高。</br> “她說,要大家照樣慶祝節(jié)日,照樣跳舞唱歌,歡送天馬的靈魂!”</br> 樂隊已經(jīng)奏起音樂,舞蹈隊開始跳舞。花車在音樂聲中動了起來,馬兒拉著花車開始游街,許多小花童沿街撒著花瓣。整個街頭,人潮全部瘋狂的流動起來,大家追著花車跑。叫著嚷著,你擠我,我擠你,爭先恐后。紫薇、小燕子和晴兒,身不由己的被人群沖著,卷著。紫薇踉踉蹌蹌,這一下,是真的要昏倒了。失望、悲痛、著急、恐懼……的情緒像海浪般沖擊著她,她呻吟般的說:</br> “我寧愿是他!他可以做別人的新郎,不可以死!”</br> 永琪沖到紫薇身邊,保護(hù)著她,堅定的說:</br> “紫薇,你不要慌,這件事一定有問題,你看,那個慕沙好像興致好得很,哪有未婚夫剛剛?cè)ナ溃€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照樣慶祝節(jié)日!慕沙這個人,如果能夠掉換尸體,讓我們帶回假遺體,她就是詭計多端的,我們不要被她騙了!”</br> “對!這件事太奇怪了!慕沙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簫劍沖口而出,“除非這個天馬抵死不從!被他們給殺了!”</br> 紫薇一個冷顫。永琪也悚然而驚。福倫著急而無助,急問:</br> “現(xiàn)在要怎么辦?這種結(jié)果,太意外了!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爾康,也沒弄清楚”他們個個心急如焚,失去了主張。而滾動的人群,一波一波的卷了過來。大家身不由己,跟著人潮滾動。簫劍當(dāng)機(jī)立斷,急促的交代:</br> “永琪,伯父,你們照顧好小燕子她們,我要和老高去找那個買通的侍衛(wèi),打聽一下有沒有內(nèi)幕?你帶她們先回客棧!等我的消息!”</br> 簫劍就拉了老高一把,兩人飛快的躥入人群中,不見了。</br> 紫薇早已心神大亂,神思恍惚,被一群老百姓一沖,不知不覺放開了握著小燕子的手,她的眼光沒有目標(biāo)的看著前方,心底一片絕望。死了?她已經(jīng)承受過一次,難道再要承受第二次?他到底是不是爾康呢?誰能告訴她?</br> “小燕子!拉著紫薇,大家不要走散了!”永琪緊張的喊。</br> 小燕子一驚,伸手一抓,抓到的是晴兒的手,小燕子驚問:</br> “紫薇呢?你沒有拉住紫薇嗎?”</br> “不是你拉住紫薇的嗎?”晴兒也驚問,急忙四面找人,著急的喊,“紫薇!紫薇!你在哪里?小燕子,不要放掉我的手,我們一起去找她!她一定在附近!”</br> 晴兒伸長脖子四面張望,不料蜂擁的人群實在太瘋狂,大家往前一擠,她站立不住,尖叫一聲,跌倒在地。立刻,許多腳從她身上踐踏過去,晴兒大驚,喊著:</br> “不要踩我!哎喲!”</br> 小燕子、永琪、福倫都飛撲過來,擋住人群,扶起晴兒。福倫蒼白著臉問:</br> “紫薇呢?紫薇在哪兒?”</br> “她好像被人群沖到路邊去了!我們趕快去找!”小燕子急促的說。</br> “不要急不要急,她丟不掉的,我早就安排過了,有兩個大內(nèi)武士,專門跟著她!”永琪說。</br> “可是……還是不放心呀!快找!”</br> 大家就喊著紫薇,在一片人海燈海中,到處找尋紫薇。</br> 這真是一個狂歡之夜!街道兩旁,鑲著由彩燈串連的燈鏈。無數(shù)的百姓,在街道上放著煙花,成群結(jié)隊追逐著向前奔跑。</br> 爾康在街上已經(jīng)走了一段時間了。四周的煙火、燈花、人群……在他身邊閃爍喧鬧的流過去,像是幻象一般的不真實。自從被慕沙救活,他就在“真”與“幻”的兩種境界里,載沉載浮,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還是在這兩種境界中,載沉載浮。他跟著人群流動,走了不知多久,他的額上開始冒汗,傷口痛楚,身體里的螞蟻大軍,又在蠢蠢欲動。初獲自由的狂喜漸消,他無法集中思想,腳步也凌亂起來。周圍的人,以為他喝醉了,沒人在意他,從他身邊像潮水般流過。</br> “這樣走,要走到哪里去?應(yīng)該找一個人問問路!但是,誰聽得懂漢語呢?”他想著,四面看看,“還是不要引人注意吧!先找個地方過夜再說!”</br> 一陣顫栗忽然通過他的全身,汗珠從額上向下滴落。螞蟻大軍出動了,沖進(jìn)了他的腦子,在吸吮他的腦漿。他倉促的扶住路邊的一棵樹,穩(wěn)住站不穩(wěn)的腳步。</br> “吃藥吧!吃完藥才有力氣走……”他想著,又搖頭,“不行,一共只有五包銀朱粉,吃完了就沒有了,沒有藥我比死還糟……忍著,除非迫不得已,不能吃藥!”</br> 他靠在樹上,閉上眼睛,拼命忍耐那“螞蟻大軍”的強(qiáng)烈攻擊。</br> 人潮依舊不斷的從他身邊流過去。人群像是沙漠上的沙,被風(fēng)吹起卷起,向前滾動。“你是風(fēng)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他想起了那首歌,紫薇寫的!紫薇,你在哪兒呢?“叮嚀囑咐,千言萬語留不住,人海茫茫,山長水闊知何處?”紫薇,你在何處?你在何處?</br> 紫薇就在離他數(shù)尺以外的街道上,是人潮中的一粒沙,在那兒身不由己的流動。她魂不守舍,神思恍惚,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爾康沒有看到她,也不會想到她會在這個城市里,他振作了一下自己,離開了那棵樹,一邊承受著螞蟻大軍的攻擊,一邊腳步踉蹌的繼續(xù)往前走。</br> 紫薇也在腳步踉蹌的向前走。爾康在前面的人潮里,她在后面的人潮里。兩人之間,是無數(shù)的煙火、燈花、燭光、舞蹈隊伍……這些異國的歡樂,交織出一種如夢如幻的氣氛。兩人一前一后,咫尺天涯,被這個“夢幻隊伍”包圍著,像神游般前進(jìn),兩個人的內(nèi)心,都在吶喊著對方的名字。紫薇,你在哪里?爾康,你在哪里?</br> 爾康走著走著,忽然心中一動,回頭注視。驀然間,他整個人都驚跳起來,他看到紫薇了!</br> “紫薇!是紫薇!她穿著緬甸的衣服,美得像個神仙一樣!”</br> 他站住了,定睛細(xì)看。紫薇在緩慢的走著,身后有一串瀑布形的煙火在綻放,無數(shù)的煙花、煙火、燭光、彩燈在她四周閃爍舞動,把她襯托得如虛如幻。</br> “紫薇?紫薇……紫薇?”他喃喃的念著,神思如醉,意亂情迷。</br> 紫薇似有所覺,站住了,茫然的看向前方。</br> “怎么好像聽到爾康的聲音呢?”</br> 是紫薇,是紫薇!爾康沒有懷疑了,眼前那個雙眼迷蒙的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紫薇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忙沖進(jìn)人潮,向紫薇的方向奔去。但是,迎面是一群狂歡的青年,對著爾康沖來,雙方一撞,他本就渾身是傷,撞到傷處,頓時痛徹心肺。他站不住,摔倒在地,人群從他身邊掠過。</br> 紫薇伸長了脖子往前看,有人摔倒了,有人繼續(xù)走……她還沒看清楚,兩個奉命照顧她的大內(nèi)武士,快步走到她身前,行禮說:</br> “格格!簫大俠交代,大伙都去客棧集合,不要再走散了!我們趕快去吧!”</br> 紫薇再伸頭四看,看到的只是蜂擁的緬甸人和點點燈火,閃閃煙花。哪兒有爾康?又是她瘋狂的幻覺罷了!她凄然低語:</br>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不在’燈火闌珊處!”</br> “格格!格格……”武士催促的低喊。</br> 紫薇茫然的點點頭,跟著武士們轉(zhuǎn)身而去了。</br> 爾康好不容易,才從地上掙扎的站起身子,趕緊沖進(jìn)人群去找尋。只見人潮洶涌,一波又一波,萬頭攢動,哪兒有紫薇的身影?他呆呆的站在街頭,悲從中來。</br> “只是一個幻覺而已!紫薇遠(yuǎn)在北京,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緬甸的三江城呢?這只是我的幻覺!就像在監(jiān)牢里,看到紫薇,在幽幽谷,看到紫薇一樣!”</br> 爾康正在想著,一陣顫抖,瘋狂的襲來。</br> “又來了!不能再撐了……”</br> 他從口袋中摸索著,摸到一包銀朱粉,顫抖著倒進(jìn)嘴里吃下。</br> 他抱著雙臂,強(qiáng)忍著襲來的痛苦。煙火、煙花、燈光、人群……仍然包圍著他。熱鬧的是這個城市,落寞的是他!繁華的是這個城市,荒涼的是他!閃亮的是這個城市,暗淡的是他……這才真印證了那兩句詩:“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br> 爾康和紫薇,就這樣擦肩而過了。</br> 當(dāng)武士把紫薇帶回客桟,大家都急得快要發(fā)狂了。小燕子立刻沖上前來,抓住紫薇的胳臂,激動的搖著喊著:</br> “你嚇?biāo)牢伊耍乙詾椋窒駨那耙粯樱野涯闩獊G了!沒想到街上的人那么多,一轉(zhuǎn)眼,你就不見了!”</br> “格格有我們照顧,大家放心,不會丟!我們下去了!”武士行禮退下。</br> 大家都圍著紫薇問長問短,晴兒倒了一杯水過來,遞給紫薇。</br> “你怎樣?臉色好壞,趕快喝杯水,定定神!”晴兒說。</br> 紫薇被動的喝了水,依舊神思恍惚。晴兒抓住她的手,安慰著:</br> “你別難過!簫劍已經(jīng)去皇宮打聽消息了,大家都說,天馬病死的消息有問題,說不定根本沒死,現(xiàn)在,不能憑緬甸王的一句話就作定論,你先別著急!至于天馬是不是爾康,簫劍也會再進(jìn)一步打聽!”</br> “紫薇,振作一點,我們等簫劍的消息吧!”福倫強(qiáng)忍著自己的擔(dān)心和害怕,安慰著紫薇。</br> 紫薇這才抬頭看眾人,魂不守舍的說:</br> “剛剛我在街上,好像看到了爾康!”</br> “你總說看到了爾康,那是不可能的!”永琪搖頭,“今晚,三江城里,家家戶戶都在慶祝點燈節(jié),滿街的人潮,再加上燈火燭光,你怎么看得清楚呢?”</br> “紫薇啊”’福倫傷心的接口,“不只你這樣,我也是這樣,自從爾康失蹤以后,常常都看到爾康!我知道,那只是思念成病而已!”</br> 紫薇茫然的坐在那兒,陷進(jìn)深深的哀愁里。這時,簫劍興沖沖的開門進(jìn)來,眾人全部精神一振。簫劍看著大家,興奮的說:</br> “福伯父,紫薇……大家千萬不要放棄希望,我打聽又打聽,都沒聽說皇宮在辦喪事,人死了,不可能連棺木都不準(zhǔn)備!老高買通的侍衛(wèi)說,那個天馬,是個硬漢,差點把猛白氣瘋了,曾經(jīng)關(guān)進(jìn)大牢,挨過各種苦刑,他寧可從高樓上跳下來,就是不肯成親!今晚,本來是要成親的,臨時取消婚禮,因為……天馬逃走了!”</br> 大家都震驚著,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永琪一擊掌,低呼:</br> “逃走!這就更像爾康的行為了,他在緬甸皇宮待了七個半月,大概把宮殿都摸熟了,侍衛(wèi)宮女也混熟了,時機(jī)成熟,就逃之夭夭!答應(yīng)成親,是一個拖延政策。”他轉(zhuǎn)頭看紫薇,“我?guī)缀蹩梢钥隙ǎ@是爾康了!一定是這樣!”</br> 紫薇眼睛發(fā)亮了,呼吸急促的看著簫劍和永琪,又燃起了希望。</br> “我想,永琪分析得不錯!”簫劍盯著紫薇,“關(guān)于天馬是不是爾康,我也有了進(jìn)一步的消息!那個侍衛(wèi)和宮里一個名叫蘭花的宮女很要好,蘭花侍候了天馬七個多月,據(jù)說,天馬心情好的時候,常常練字,他們偷了一張?zhí)祚R寫的字給我,我想,你們都認(rèn)得爾康的字跡吧!”</br> 簫劍說著,已經(jīng)在桌上攤開一張紙,眾人全部沖到桌子前面去看。紫薇大叫:</br> “是爾康,就是爾康!”抓起紙張來念,“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真情在人間!這是爾康最喜歡的一首詩,以前也常常寫!他只是把‘要留清白在人間’,改成了‘要留真情在人間’!簫劍,你怎么不先把詩拿出來?還要分析那么多!”</br> “好戲要壓軸嘛!”簫劍已經(jīng)有心情說笑了。</br> 但是,紫薇臉色一悲,焦灼而痛楚的喊:</br> “他到底受了多少苦?又是大牢,又是苦刑,又是跳樓……”</br> 福倫看到那首詩,就老淚縱橫了。</br> “不管怎樣,我們證實了一件事,爾康就是天馬,他沒有死!”</br> 小燕子情不自禁,拉著永琪嚷:</br> “永琪,永琪!我們的爾康還活著,他一直都活著!我們哭他想他葬他祭他,他根本沒有死!你這個糊涂蟲,帶回什么人的遺體,讓我們大家哭死!”</br> “這個該死的八公主,她把我們?nèi)w都騙了!”永琪興奮得語無倫次,“不只我被騙,劉德成、傅六叔、簫劍和全體官兵,都被騙了!當(dāng)時,我就說‘不是不是,不可能是爾康’,但是,看到紫薇的同心護(hù)身符,看到福家的傳家寶劍……我就崩潰了!居然中計,把遺體一路帶回家!我就應(yīng)該追著猛白打過去!”</br> 晴兒驕傲的看著簫劍,激動的喊:</br> “簫劍啊!你是我們大家的英雄!這一下,我們是士氣大振!紫薇,不要傷心了!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去把他找到!”她忽然一驚:“我們還在這兒東找西找,說不定他已經(jīng)回到云南去了!”</br> “那么,我們要怎么辦?是留在這兒找他?還是沿路一站一站找過去?下面,他會去哪里?”小燕子問。</br> “下面一站,是到‘大山’,然后去‘木邦’,然后去‘宛頂’,然后到云南!”簫劍數(shù)著地名,想著爾康可能的回國路線。</br> “如果他還留在三江城,怎么辦?”晴兒問。</br> “他不會,如果他自由了,他會馬不停蹄的趕回北京去!”永琪斬釘截鐵的說,“他可不知道我們?nèi)w到緬甸了,他一定想見大家想到發(fā)瘋!他身懷絕技,就算夜行晝伏,也會在幾天之內(nèi),趕到邊境!”</br> “那么,我們就不要再耽誤了,我們也馬上趕到下一站去吧!”小燕子說。</br>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只有紫薇默默不語。她走到窗邊去,看著窗外的天空發(fā)怔,大家見她不語,也看著她發(fā)怔。</br> “他就在我們很近很近的地方,我?guī)缀蹩梢愿杏X到他的呼吸!”紫薇想著街頭上那個人影,想著那份強(qiáng)烈的感應(yīng),對著天空低喊:</br> “爾康!你在哪里?請給我一點暗示吧!”</br> 窗外,除了隱隱約約的煙花,沒有絲毫的動靜。</br> 同一時間,爾康走進(jìn)了一條陋巷,這兒已遠(yuǎn)離市區(qū),看不到人潮和燈火,四周暗沉沉的。他發(fā)現(xiàn)陋巷里有棟破舊的、半倒的斷壁殘垣,他摸索進(jìn)去,選了一個不受注意的墻角,靠著墻角坐下,合目休息,心里在籌劃著:</br> “我必須等到天亮,才能進(jìn)一步行動。從這兒到云南,好像路途遙遠(yuǎn),我身上那些碎銀子,不知道夠用多久?不能住客棧,只能隨遇而安了。最重要的,是我的銀朱粉,頂多只能維持一天,沒有銀朱粉,我就等于廢物,我要先想辦法,弄到足夠的藥,才能開始逃亡!慕沙說過,民間也有這個藥,叫做‘白面’!睡一下,天亮再說!”</br> 爾康就閉上眼睛,試圖睡覺。</br> 天色逐漸的亮了,一群衣衫襤褸的小流氓走了過來,打量著爾康,指手畫腳。</br> 爾康驀然醒覺,睜開眼睛看著。一個小流氓沖上前來,用緬甸話喊:</br>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睡在我的地盤上?這里是我的家,你知道嗎?要睡,要給我房租!”對爾康一伸手,“拿錢來!”</br> 爾康雖然不完全懂他的語言,也了解了他的意思。他不想引起爭斗,只想息事寧人,就忍耐的、求饒的說:</br> “對不起,我是外地來的人,不想惹麻煩!我只是休息一下,現(xiàn)在就走!”他站起身子,想離去。</br> 另一個流氓氣勢洶洶沖來,用緬甸話大聲喊:</br> “原來是外國人!八成是從云南過來的,怎么穿著緬甸衣服,一定是偷來的!想走?門兒都沒有,房租還沒繳!拿錢來!”</br> 爾康往左,幾個流氓往左,爾康往右,幾個流氓往右,爾康站住了。</br> “你們怎么不講理?”他壓制著怒氣低吼,“我只是在這個墻角休息一下,礙了你們什么事?”</br> 他話沒說完,一個流氓伸手一抓,就抓著他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就去摸他腰間的錢袋。爾康大驚,抽出腰間的匕首,用力一揮,流氓趕緊躲過,大叫:</br> “他有刀!干掉他!居然敢用刀子!干掉他!干掉他!”</br> 幾個流氓,就圍了過來,和爾康大打出手。</br> 爾康雖然武功沒有了,打架還是第一流,手中的匕首,揮舞得密不透風(fēng),奮力苦戰(zhàn)。奈何他只有一個人,對方有好多人,打倒了這個,又來了那個,越打越吃力,一個不小心,挨了一拳,正好打在面頰的傷口上,傷口裂開,再度出血,爾康一個踉蹌,就被另一人踢翻在地。</br> 頓時間,所有的流氓一擁而上,對著他拳打腳踢。他渾身的新傷舊創(chuàng),在眾人的圍毆下,慘不忍睹。一個小流氓就從他腰間,抽出錢袋,大喊:</br> “有錢袋!還有銀子……”</br> 爾康一看,這還得了,大叫一聲:</br> “這是我全部的錢,我還要靠它回家,今天才是獲得自由的第一天,就失去了盤纏和銀朱粉,我就什么路都沒有了!你敢搶!”</br> 爾康一面大吼,一面振臂狂呼,氣勢凌人,不顧一切的握著匕首,瘋狂砍殺。他勢如拼命,竟使一個流氓挨了一刀,爾康搶回錢袋,拼死力戰(zhàn)。這時,另一個流氓手持一根大木棍,對著他的腦袋,一棒打來。爾康一閃,棒子打在肩上,他跌落在地,長嘆一聲。</br> “沒料到,居然被慕沙說中了,我連三江城都走不出去!想我福爾康曾經(jīng)多么威風(fēng),今天連幾個小流氓都打不過……”</br> 就在這時,有個大漢吊兒郎當(dāng)?shù)淖吡诉^來,用緬甸話大吼:</br> “干什么?又在欺負(fù)人嗎?有我三爺在,誰敢打架?”</br> 爾康趕緊呼救:</br> “不管你是哪一位,請幫幫忙!我只是一個過路人……”</br> 大漢一聽,飛撲過來,七手八腳,打倒了兩個流氓,其他流氓一看,驚呼著:</br> “三爺來了!大家跑啊!”</br> 流氓們轉(zhuǎn)眼就跑得不見蹤影。大漢低頭,看著遍體鱗傷的爾康,伸手給他,用很破的漢語問:</br> “你是中國人嗎?我會說漢語!”</br> 爾康精神大振,急忙拉著三爺?shù)氖郑酒鹕碜樱煌5木瞎乐x:</br> “謝謝你救我!你會漢語?太好了!我是……阿康,你叫我阿康就好!”</br> “大家都叫我三爺,你也叫我三爺吧!”大漢說著,對他上上下下,仔細(xì)一打量,“看樣子,你有很多故事吧?我什么問題都不問……你穿這樣,在三江城里混,只要幾天,你就沒命了!”</br> “我要去大山,你知道怎么走嗎?”爾康急忙問。</br> “到大山?你要用腳走去嗎?要走五天的樣子!”大漢搖搖頭,“你渾身是傷,這條路又很難走,你走不到的!”</br> 這時,爾康身體里的螞蟻大軍又開始行動,顫抖襲來,他情不自禁,用胳臂抱著雙臂,讓顫栗通過。</br> 大漢仔細(xì)的看著他。</br> 爾康生怕藥癮發(fā)作,不可收拾,急忙拿出一包銀朱粉,倒進(jìn)嘴里。</br> 大漢眼睛一亮,搶過爾康丟下的包藥紙,拿到鼻子前面聞了聞。驚呼著:</br> “銀朱粉!只有貴族,才有銀朱粉可用!”</br> 爾康心中一動,急忙問:</br> “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白面’賣?我想買一些‘白面’!”</br> 大漢盯著他大笑,拍著他的肩,歡聲說:</br> “你要買白面,你就找對人了!這三江城,要買白面,就要找我三爺!但是,你有多少錢呢?”</br> 爾康不敢再大意,看著大漢。</br> “我沒有什么錢,白面要怎么賣?你有多少?”</br> “你跟我來吧!”大漢點點頭,豪氣的說,“我交了你這個朋友……有錢,用錢買,沒錢,用勞力買!我三爺最好講話了!”</br> 大漢說著,掉頭往前走,爾康踉踉蹌蹌的跟隨在后,拐彎抹角而去。</br> 爾康并不知道,他這樣跟著大漢一走,又遠(yuǎn)離了紫薇的世界,走進(jìn)一個更加無法自拔的地獄里去了。</br> 十天以后,永琪、紫薇、小燕子等人,還是沒有找到爾康。</br> 這天,車車馬馬,在郊外的水邊停下。大家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個個風(fēng)塵仆仆,滿面倦容,在水邊稍事休息,讓馬兒去喝水。</br> 晴兒和簫劍坐在水邊,晴兒深思的說:</br> “我們已經(jīng)把幾個大城都搜尋過了,還是沒有爾康的蹤跡,爾康心思敏捷,最會出主意,最有辦法,我認(rèn)為他一定已經(jīng)回到云南去了!我們是不是早點離開緬甸,到云南去找?”</br> “我也這么想!我們這樣找他,實在是大海撈針,也不能見了任何人就問,有沒有見到一個中國人?”簫劍說。</br> 老高走了過來,點頭說:</br> “我們這樣沿路打聽,已經(jīng)引起緬甸守軍的注意了,我看,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還是早些離開緬甸比較好!”</br> 小燕子、永琪、福倫、紫薇都聚集過來,個個臉色凝重。</br> “爾康如果只是逃走,他沒有交通工具,沒有馬,沒有車,他應(yīng)該走不快!”永琪說,“不在大山,不在木邦……他能去哪兒呢?”</br> “哎!永琪,你說這話就太外行了!”小燕子說,“爾康為了回家,沒有交通工具算什么?這個時候,還講什么規(guī)矩嗎?他的武功又好,他用偷的,用搶的,用騙的……只要能夠達(dá)到目的,他都會用!他一定會弄到馬匹的!”</br> “他這人講義氣,講原則,那些不規(guī)矩的事,他不一定會用!”福倫嘆氣,“再加上……他沒有錢怎么辦?不是‘一文逼死英雄漢’嗎?”</br> “伯父!等到活不下去,事情緊急的時候,規(guī)矩原則那一套,就只能靠邊站了!沒錢,也一樣啊!用偷的,用搶的,用騙的!我小時候,還不是這樣活過來的!什么都講規(guī)矩原則,大雜院里的人,早就死光光了!”</br> 小燕子不以為然的說著,永琪聽到她的成長過程,心中惻然,摸了摸她的肩。</br> 紫薇用手托著下巴,一語不發(fā),看著溪水發(fā)呆。忽然間,有一只大鳥噗喇喇的飛過,飛向前面去了。</br> 紫薇抬起頭來,看著大鳥的方向出神,突然跳起身子,堅決的說:</br> “我們折回三江城去!”</br> 大家驚看紫薇。永琪搖頭,說:</br> “紫薇,爾康不可能還在三江城,他就是爬,也早就爬出三江城了!你想,他受困了這么久,一定會歸心如箭,怎么可能還讓自己陷在那個城里?”</br> “我們對爾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其實并不清楚。”紫薇看著大家,“說不定他還陷在三江城里,我說不清楚為什么要回去找他?只是有一個強(qiáng)烈的直覺,他還在三江城!我們沿路找不到絲毫的蛛絲馬跡,再盲目找尋下去,很難得到結(jié)果!我要回到三江城去!”</br> 大家狐疑著,舉棋不定。晴兒看著紫薇,毅然的點點頭說:</br> “或者,我們應(yīng)該聽紫薇的!紫薇的直覺,一直很靈,她說爾康沒有死,爾康果然沒有死!她說爾康陷在三江城,說不定他真的陷在三江城!再說……我對那位緬甸公主,還是有些懷疑!”</br> 簫劍一擊掌,決定了:</br> “晴兒和紫薇都這么說,大家就這么辦吧!”</br> 永琪想了想,雖然是大海撈針,也得有一些計劃。他指揮若定的說:</br> “我讓武士們一半留下幫我們,一半趕到云南去見云貴總督楊應(yīng)琚,如果爾康回到了云南,一定會去找楊應(yīng)琚幫忙,好早日回到北京!我們兩路人馬,分開去找。任何一方有了爾康的消息,就快馬來找對方!像以前我們大家浪跡天涯時一樣,我們可以在樹上、墻上、石頭上,隨時留下彼此的線索!”</br> “就這么辦!”福倫大聲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