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br> 就在夢嫻去蕭家的時候,云飛被祖望叫進(jìn)了書房。把一本賬冊往他面前一放,祖望臉色陰沉地說:</br> “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這是怎么一回事?虎頭街的錢去了哪里?”</br> 云飛沉不住氣了。</br> “爹!你的意思是說,我把虎頭街的錢用掉了,是不是?虎頭街那個地區(qū)的賬,你到底有多久沒管了?這些年,都是紀(jì)總管、天堯和云翔在管,是不是?”</br> “你不用管他以前怎樣!只說你經(jīng)手之后怎樣?為什么虧空那么多,你給我說個道理出來!”祖望生氣地說。</br> “當(dāng)你有時間的時候,應(yīng)該去這些負(fù)債的家庭看看!他們一家家都有幾百種無法解決的問題,生活的情況更是慘不忍睹!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誤以為‘盛興錢莊’可以幫助他們,而抵押了所有值錢的東西,結(jié)果利滾利,債務(wù)越來越大,只好再借再押,弄得傾家蕩產(chǎn),一無所有!現(xiàn)在,我們錢莊有很多借據(jù),有很多抵押,就是收不到錢!”</br> “收不到錢?可是,賬本上清清楚楚,好多錢你都收到了!”</br> “那不是‘收到’了,那是我把它‘注銷’了!”</br> “什么意思?”</br> “好像馮諼為孟嘗君所做的事一樣,就是‘長鋏歸來乎’那個故事。馮諼為孟嘗君‘市義’,爹,我也為你‘市義’!”</br> 祖望跳起身子,不可思議地瞪著他。</br> “你干什么?你把那些借據(jù)和抵押怎樣了?”</br> “借據(jù)毀了,反正那些錢,你幾輩子也收不回來!”</br> “你把它做人情了?你把它毀了?這樣經(jīng)營錢莊?怪不得虧損累累!你還有臉跟我提什么‘孟嘗君’!”他把桌子一拍,氣壞了,“你活在今天這個社會,做些古人的事情,你要?dú)馑牢遥€是把我當(dāng)傻瓜?你不是什么‘馮諼’,你根本就精神不正常,要不,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dāng)〖易印⌒姨澪覜]有把全部錢莊交給你,要不然,你全體把它變成了‘義’,我們都喝西北風(fēng)去!”</br> “你不要激動,我并不是全體這么做的,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把錢莊的賬目徹底整頓一下,收不回來的呆賬,做一個了結(jié),收得回來的,打個對折……”</br> 祖望揮著袖子,大怒。</br> “我不要聽了!我對你已經(jīng)失望透頂了!紀(jì)總管說得對,你根本不是經(jīng)營錢莊的料!我看,這些錢除了送掉以外,還有一大筆是進(jìn)了待月樓,一大筆是進(jìn)了蕭家兩個姑娘的口袋,對不對?”</br> 云飛驚跳起來,一股熱血,直往腦門里沖去。他拼命壓抑著自己,瞪著父親。</br> “紀(jì)叔跟你說的?你都聽進(jìn)去了?我跟你說的,你都聽不進(jìn)去!我們之間,真的好悲哀!我承認(rèn),我確實(shí)不是經(jīng)營錢莊的料,虎頭街的業(yè)務(wù),我確實(shí)做得亂七八糟!至于你說,我把錢用到待月樓或是蕭家兩個姑娘身上,就太冤了!我是用了,在我的薪水范圍之內(nèi)用的,而我的薪水,只有天堯的一半!我覺得,我對得起你!”</br> “你對得起我,就應(yīng)該和蕭家斷掉!一天到晚往人家那兒跑,說什么對得起我?你根本沒把我放在眼睛里!”</br> 云飛聽到這句話,心灰意冷,廢然長嘆。</br> “算了,我們不要談了,永遠(yuǎn)不可能溝通!”</br> “不談就不談,越談我越氣!”祖望喊。</br> 云飛沖出了父親的書房,心里滿溢著悲哀,四年前,那種“非走不可”的情緒,又把他緊緊地攫住了。他埋著頭往前疾走,忍不住搖頭嘆氣。走到長廊里,迎面碰到了天虹,她抱著一個針線籃,正要去找齊媽。兩人相遇,就站住了,看著對方。</br> “你,好不好?”天虹微笑地問。</br>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云飛勉強(qiáng)地笑笑。</br> 天虹看看院中的亭子。</br> “去亭子里坐一下,好嗎?”</br> 云飛點(diǎn)頭,兩人就走到亭子里坐下,天虹看到他的臉色不佳,又是從祖望的房間出來,就了解地問:</br> “跟爹談得不愉快嗎?”</br> 他長嘆一聲。</br> “唉!經(jīng)過了四年,這個家給我的壓力,比以前更大了!”</br> 她同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振作了一下。</br> “算了,別談那個了!”他凝視她,“有好多話,一直沒機(jī)會跟你說。上次救阿超,真是謝謝了!你有了好消息,我也沒有跟你賀喜!要當(dāng)娘了,要好好保重身體!”</br> “我會的!”她輕聲說,眼光柔和地看著他,臉上一直帶著微笑。</br> “你……快樂嗎?”他忍不住問。覺得她有些奇怪,她臉上那個微笑,幾乎是“安詳”的。這太少見了。</br> 她想了想,坦率地說:</br> “云飛,好多話,我一直壓在心里,我真懷念以前,我可以和你聊天,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你,你從來都不會笑我。坦白說,我的婚姻,幾乎已經(jīng)走到絕路了……”</br> 云飛一震,下意識地看看四周。</br> “你不怕隔墻有耳嗎?”</br> “這種怕來怕去的日子,我過得已經(jīng)不耐煩了!今天難得和你遇到,我就說了,除了你,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說!說完了,我想我會輕松很多。我剛剛說到我的婚姻,本來,我好想離開展家,好想找一個方法,逃開這個牢籠!可是,現(xiàn)在,這個孩子救了我!你問我快樂嗎?我就想告訴你,我好快樂!因?yàn)椋疑眢w里有一個小生命在慢慢長大,我孕育著他,一天比一天愛他!這種感覺好奇妙!”</br> “我了解,以前映華就是這樣。”</br> “對不起,又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她歉然地說。</br> “還好,總算可以去談,可以去想,夜里不會被痛苦折磨得不能睡了。”</br> “是雨鳳解救了你!”</br> “對!是她和時間聯(lián)手解救了我。”他凝視她,“那么,這個孩子解救了你!”</br> 她臉上浮起一個美麗而祥和的笑。</br> “是的!我本來對云翔,已經(jīng)從失望到痛恨,覺得再也撐不下去了。但是,現(xiàn)在,想著他是我孩子的爹,想著我們會共有一份不能取代的愛,我就覺得不再恨他了!只想跟他好好地過日子、好好地相處,甚至,有點(diǎn)貪心地想著,我會和他變成恩愛夫妻,我要包容他、原諒他、感化他!讓他成為我兒子的驕傲!”</br> 他聽得好感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br> “天虹,聽你這樣說,我覺得好高興,好安慰。我不必再為你擔(dān)心了!你像是撥開云霧的星星,破繭而出的蝴蝶,好漂亮!真的好漂亮!”</br> 她喜悅地笑了,眼里閃著光彩。</br> “現(xiàn)在,你可以恭喜我了!”</br> 他笑著,誠心誠意地說:</br> “恭喜恭喜!”</br> 他們兩個,談得那么專注,誰都沒有注意到,云翔已經(jīng)回來了。云翔是從蕭家小屋鎩羽歸來,怎么都沒想到,會在小院里碰到夢嫻和齊媽,真是出師不利!他帶著一肚子的氣回家,走進(jìn)長廊,就一眼看到坐在亭子里有說有笑的云飛和天虹,他腦子里轟然一響,雨鵑那些“情哥哥”“舊情復(fù)熾”“落花有意”……種種全部在他耳邊像焦雷一樣爆響。他無聲無息地掩了過去,正好聽到云飛一大串的贊美詞句,他頓時氣得發(fā)暈,怒發(fā)如狂。</br> “哈!給我聽到了!什么星星,什么蝴蝶,什么漂亮不漂亮?”他對云飛跳腳大叫,“你怎么不在你老婆那里,跑到我老婆這兒來做什么?那些星星蝴蝶的句子,你去騙雨鳳就好了,跑來對我老婆說,你是什么意思?”</br> 云飛和天虹大驚失色,雙雙跳起。云飛急急地解釋:</br>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在談孩子……”</br> 云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br> “我的孩子,要你來談什么?你有什么資格談?”</br> “不是的!云翔,你根本沒弄清楚……”天虹喊。</br> “怎樣才算‘清楚’?我已經(jīng)聽得清清楚楚了!”他撲過去抓住云飛的衣襟,“你混蛋!你下流!你無恥!你卑鄙!對著我老婆灌迷湯……你跟她做了什么?你說!你說!怪不得全桐城都把我當(dāng)笑話!”</br> 云飛用雙手震開云翔的手,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地說:</br> “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真配不上天虹,你真辜負(fù)了天虹!”</br> 云翔更加暴跳如雷,大聲地怪叫:</br> “我配不上天虹,你配得上,是不是?你要天虹,你老早就可以娶了去,你偏偏不要,這會兒,她成了我的老婆,你又來招惹她!你簡直是個大色狼!我恨不得把你給宰了!”</br> 天虹怕把眾人吵來,拼命去拉云翔。</br> “你誤會了!你真的完完全全誤會了,不要這樣吵,我們回房間去說!”</br> 云翔一把推開她,推得那么用力,她站不穩(wěn),差點(diǎn)摔倒。</br> 云飛大驚,顧不得忌諱,伸手就去扶住她。云翔一看,更加怒不可遏。</br> “你還敢動手扶她,她是我老婆耶,要你來憐香惜玉!”</br> 這樣一鬧,丫頭家丁都跑出來看,阿超奔來,品慧也出來了。</br> “哎喲!又怎么了?云翔,你又和老大吵架了嗎?別在那兒拉拉扯扯了,你不怕碰到天虹嗎?人家肚子里有孩子呀!”品慧驚喊。</br> 天虹慌忙遮掩。</br> “沒事!沒事!”她拉住云翔,“走!我們進(jìn)屋去談!這樣多難看呢?給人家聽到,算什么呢?”</br> 云翔也不愿意吵得人盡皆知,畢竟有關(guān)顏面,氣沖沖地對云飛揮拳踢腿地作勢,嘴里喃喃怒罵著,被天虹拉走了。</br> 品慧疑惑地瞪了云飛一眼,忙對丫頭家丁們揮手。</br> “沒事!沒事!都干活去!看什么看!”</br> 丫頭家丁散去了。</br> 云飛氣得臉色發(fā)青,又擔(dān)心天虹的安危,低著頭往前急走。阿超跟在他身邊,著急地問:</br> “你有沒有吃虧?有沒有被他打到?”</br> “怎么沒被他打到?每次跟他‘過招’,我都被他的‘氣人’招,打得天旋地轉(zhuǎn),頭昏眼花!現(xiàn)在,我沒關(guān)系,最擔(dān)心的還是天虹,不知道解釋得清,還是解釋不清!”云飛恨恨地說。</br> 天虹是解釋不清了。如果云翔那天沒有在街上碰到雨鵑,沒有聽到雨鵑那句“誰不知道你娶了紀(jì)天堯的妹妹,這個妹妹,心里的情哥哥,可不是你”,以及什么“那個情哥哥,可比你有格調(diào)多了……”諸如此類的話,還不至于發(fā)那么大的脾氣。現(xiàn)在,是所有的疑心病、猜忌病、自卑病、妒嫉病……諸癥齊發(fā),來勢洶洶。他把天虹推進(jìn)房,就重重地?fù)ド戏块T,對她揮舞著拳頭大喊:</br> “你這個蕩婦!你簡直不要臉!”</br> “云翔!你講理一點(diǎn)好不好?不要讓嫉妒把你沖昏頭好不好?你用大腦想一想,光天化日之下,我們坐在一個人來人往的亭子里,會說什么不能讓人聽的話?你聽到兩句,就在那兒斷章取義,實(shí)在太過分了!”</br> “我過分,還是你過分?你們太高段了!故意選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談戀愛,好掩人耳目!我親耳聽到的話,你還想賴!什么星星蝴蝶,肉麻兮兮,讓我的寒毛都全體豎立!哪有一個大伯會對弟媳婦說,她漂亮得像星星,像蝴蝶?你不要耍我了,難道我是白癡?我是傻子?”</br> “他不是那個意思!”</br> “他是那個意思?你說!你說!”</br> “他指的是一種蛻變,用來比喻的!因?yàn)槲覀冊谡f,我好期待這個孩子,他帶給我無限的希望和快樂,所以,云飛比喻我是破繭而出的蝴蝶……”</br> 天虹話沒說完,他就暴跳著大喊:</br> “什么叫‘破繭而出’?你有什么‘繭’?難道我是你的‘繭’?我困住了你還是鎖住了你?為什么有了這個孩子,你就變成‘星星’‘蝴蝶’了?我聽不懂!”他突然撲過去,揪起她胸前的衣服,壓低聲音問,“你,給我戴綠帽子了嗎?這個孩子,是我的嗎?”</br> 天虹大驚,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瞪著他。</br> “你說這話,不怕天打雷劈嗎?你不在乎侮辱我,侮辱云飛,侮辱你自己,也不在乎侮辱到你的孩子嗎?”她氣得發(fā)抖,“你好卑鄙!”</br> “我卑鄙,他呢?好偉大,好神圣,是不是?你這個無恥的女人!”</br> 云飛用力一甩,天虹的身子就飛了出去。她急忙用手護(hù)著肚子,摔跌在地上。他張著雙手,像一只大鳥一樣,對她飛撲過去:</br> “你就是我的恥辱!你公然在花園里和他卿卿我我,談情說愛!你已經(jīng)成為我的笑柄,大家都知道我娶了云飛的破鞋,你還不知道收斂……還不知道自愛……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失敗……”</br> 天虹眼看他惡狠狠撲來,嚇得魂飛魄散。她奮力爬起身子,帶著滿臉的淚,奔過去打開房門,逃了出去,邊哭邊跑邊喊:</br> “爹!爹!救我!救我……”</br> 她哭著奔過花園,穿過月洞門,往紀(jì)家飛奔。云翔像兇神惡煞一般,緊追在后面,大聲地嚷:</br> “你要跑到哪里去?去娘家告狀嗎?你以為逃到你爹那兒,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給我滾回來!回來……”</br> 兩人這樣一跑一追,又把全家驚動了。</br> “云翔!你瘋了嗎?”品慧驚叫,“你這樣追她干什么?萬一動了胎氣,怎么得了?”</br> 祖望一跺腳,抬頭看到阿超,大喊。</br> “阿超!你給我把他攔住!”</br> 阿超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云翔。云翔一看是阿超,氣得更是暴跳如雷。</br> “你敢攔我,你是他媽的哪根蔥……”</br> 祖望大步向前,攔在他面前。</br> “我這根蔥,夠不夠資格攔你?”</br> “爹,我管老婆,你也要插手?”</br> “她現(xiàn)在不單單是你老婆,她肚子里有我的孫子,你敢隨隨便便欺負(fù)她,萬一傷到胎兒,我會打斷你的腿!”</br> 紀(jì)總管和天堯氣極敗壞地奔來。</br> “怎么了?怎么了?天虹……發(fā)生什么事了……”</br> 天虹一看到父親和哥哥,就哭著撲上前去。</br> “爹……你救我……救我……”</br> 紀(jì)總管和天堯,看到她哭成這樣,心里實(shí)在有氣,兩人怒掃了云翔一眼,急忙一邊一個扶住她。</br> “好了,爹來了!別跑,別跑!跟爹回家去!有話回去說!”</br> 云翔還在那兒跺腳揮拳。</br> “肚子里有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就這樣護(hù)著她?她一個人能生嗎?”</br> 品慧跑過去,拉著他就走。</br>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到我屋里去!”</br> 轉(zhuǎn)眼間,云翔和天虹,都被拉走了,祖望搖搖頭,唉聲嘆氣回書房。</br> 云飛滿臉凝重,心煩意亂地對阿超說:</br> “誤會是解釋不清了,怎么辦?”</br> “你只能保持距離,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br>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這個樣子,談什么包容原諒和感化?對自己的老婆可以這樣,對沒出世的孩子也可以這樣!我實(shí)在弄不明白,云翔心里,到底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柔軟的地方?他的生命里,到底有沒有什么人,是他真正‘愛’的?真正‘尊重’的?如果都沒有,這樣的人生,不是也很悲哀嗎?”</br> “你不要為他操心了,他是沒救了!”阿超說。</br> 云飛重重地甩了甩頭,想掉甩云翔的影子。</br> “我們?nèi)ナ捈野桑 彼f,“只有在那兒,我才能看到人性的光輝!”</br> 阿超急忙點(diǎn)頭稱是。近來,蕭家的誘惑力,絕對不是只對云飛有,對他也有。提到蕭家,他整個人,就精神抖擻起來。</br> 但是,蕭家這時并不平靜,因?yàn)椋疸y花來了。她帶來了一個讓人震驚的訊息。她的臉上,堆滿了笑,眼神里帶著一抹神秘,盯著雨鵑看來看去。看得姐妹兩個都有些緊張起來,她才抿著嘴角,笑著說:</br> “雨鵑,我奉命而來,要幫你做個媒!我想對方是誰,你心里也有數(shù)了!”</br> “做媒?”雨鵑睜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是誰。”</br> “當(dāng)然是鄭老板啦!他喜歡你已經(jīng)很久了!你那么聰明,怎么會不知道呢?”</br> “他不是有太太,又有姨太太了嗎?”雨鳳忍不住插嘴。</br> “是!一個大太太,兩個姨太太!”金銀花看著雨鵑,“你進(jìn)了門,是四姨太。雖然不是正室,以后,可就榮華富貴,都享受不完了!鄭老板說,如果你不愿意進(jìn)去當(dāng)老四,在外面住也成,反正,他就是要了你了!只要你跟了他,就不必再唱曲了,弟弟妹妹都是他的事,他保證讓你們五個兄弟姐妹,全都過得舒舒服服!”</br> 雨鵑心里,頓時一團(tuán)混亂,她怔怔地看著金銀花。</br> “金大姐,我以為……你……你……”雨鳳代雨鵑著急,吞吞吐吐地說著。</br> “你以為我怎樣?”金銀花看雨鳳。</br> “我以為你……大家都說,待月樓是鄭老板支持的,都說……”</br> “都說我也是他的人?”金銀花直率地挑明了問。</br> 雨鳳不語,默認(rèn)了。金銀花就凝視著姐妹兩個,長長一嘆,有些傷感,有些無奈地說:</br> “所以,你們好奇怪,我居然會幫鄭老板來做媒、來牽線,是吧?雨鳳雨鵑,我跟你們明說吧!不錯,我也是他的人,一個半明半暗的人,一個靠他支持養(yǎng)活的人,沒有他,待月樓早就垮了。所以,我很感激他,很想報答他。這么久,他一直把對雨鵑的喜歡藏在心里,今天,還是透過了我,來跟雨鵑提,已經(jīng)非常夠意思了!”</br> “我不了解……我還是不了解,你為什么要幫他呢?”雨鵑問。</br> “為什么要幫他?”金銀花有一份滄桑中的豁達(dá),“今天沒有你,還是會有別的姑娘出現(xiàn)!你們看看我,眼角的皺紋都看得出來了,老了!與其他去找一個我不認(rèn)得的姑娘,還不如找一個我投緣的姑娘!雨鵑,我早就說過,你好像二十年前的我!我相信,你跟了鄭老板,還是會記得我們之間的一段緣分,不會和我作對的!換了別人,我就不敢說了!”</br> “可是……可是……”雨鵑心亂如麻了。這個媒,如果早一段日子提出來,可能她會另有想法,跟了鄭老板,最起碼報仇有望。但是,現(xiàn)在,她心里正朦朧地醞釀著另一份感情,對金銀花的提議,就充滿矛盾和抗拒了。</br> 雨鳳看看雨鵑,心急地代她說出來:</br> “可是,我們家好歹是讀書人,我爹雖然窮,我們姐妹都是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的,現(xiàn)在給人做小,恐怕太委屈了!我爹在天之靈,會不答應(yīng)的!”</br> 雨鵑連忙點(diǎn)頭,表示“就是這樣”。</br> 金銀花想了一下,從容地說:</br> “這個事情,你們就放在心里,好好地想一想,好好地考慮幾天,你們姐妹兩個,也研究研究。過個十天半月,再答復(fù)他也不遲。只是,每天晚上要見面,現(xiàn)在挑明了,雨鵑,你心里就有個譜吧!對別的客人,保持一點(diǎn)距離才好。好了,我先走了!”</br> 她走到門口,又站住了,回頭說:</br> “你們登了臺,在酒樓里唱了小曲,端著酒杯侍候了客人……等于一只腳踩進(jìn)了風(fēng)塵,不論你們自己心里怎么想,別人眼里,我們這個身份,就不是藏在家里的‘閨女’了!想要嫁進(jìn)好人家去當(dāng)‘正室’,也是難了!并不是每個人都像雨鳳一樣,會碰上展云飛那種有情人,又剛好沒太太!即使碰上了,要進(jìn)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們……好好地想清楚吧!”</br> 小三和小五在院子中擦燈罩。金銀花看著兩個孩子,又說:</br> “跟了鄭老板,她們兩個也有老媽子侍候著了。”</br> 姐妹兩個,送到門口,兩人心里,都一肚子心事,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金銀花的話,軟的硬的,可以說面面俱到。那種壓迫的力量,兩人都深深感受到了。</br> 到了門口,院門一開,正好云飛和阿超騎著兩輛腳踏車過來。金銀花打了個招呼,一笑。</br> “說曹操,曹操就到!”她回頭,對姐妹倆叮囑,“你們好好地想一想,一定要考慮清楚,我走了!”</br> 金銀花一走,小三就急急地奔過去,抓住雨鵑的手,喊著:</br> “我都聽到了!二姐,你真的要嫁給鄭老板做四姨太嗎?”</br> 小五也著急地嚷嚷著:</br> “四姨太是什么?二姐,你要離開我們嗎?”</br> 云飛大驚,還來不及說什么,正在停車的阿超,整個人一震,不知怎的,一陣乒乒乓乓,把三輛車子,全體碰翻了。</br> 雨鵑不由自主地跑過去看阿超。</br> “你怎么了?”</br> 阿超扶起車子,頭也不抬,悶著聲音說:</br> “沒怎么了!我不進(jìn)來了……我想……我得……我出去遛遛!”他亂七八糟地說著,就跳上車子,逃也似的向門外騎去了。</br> 雨鵑怔了怔,慌忙跳上另一輛車子,對愕然的雨鳳和云飛拋下一句:</br> “我也出去遛遛!”就飛快地追出去。</br> 阿超沒辦法分析自己,一聽到雨鵑要嫁給鄭老板,他就心緒大亂了。他埋著頭,心里像燒著一盆火,滾鍋油煎一樣。他拼命地踩著腳踏車,想趕快逃走,逃到世界的盡頭去。</br> 雨鵑緊追而來,一面追一面喊:</br> “阿超!你騎那么快干什么?你等我一下!阿超……阿超……”</br> 阿超聽到雨鵑的喊聲,不知怎的,心里那盆火,就燒得更猛了。燒得他心也痛,頭也痛。他不敢回頭,不敢理她,只是加快了速度,使勁地踩著踏板。他穿過大街小巷,一直向郊外騎去。雨鵑追過大街小巷,拼命用力騎,追得滿頭大汗。</br> “阿超……阿超……”</br> 他不能停下,停了,會原形畢露。他逃得更快了,忽然間,聽到身后,雨鵑一聲慘叫:</br> “哎喲!不好了……救命啊……”</br> 他急忙回頭,只見雨鵑已經(jīng)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坡上,車子摔在一邊,輪子兀自轉(zhuǎn)著。他嚇了一大跳,趕緊騎回來,跳下車子?xùn)丝矗焙埃?lt;/br> “雨鵑姑娘!雨鵑姑娘!怎么會摔呢?摔到哪兒了?”</br> 雨鵑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竟是暈過去了。</br> 阿超這一下,急得心驚膽戰(zhàn)。他撲跪在她身旁,一把扶起她的頭,察看有沒有撞傷。她軟軟地倒在他臂彎中,眼睛閉著,了無生氣。他嚇得魂飛魄散了。</br> “雨鵑姑娘!你醒醒!醒醒!雨鵑姑娘……”他四面張望,方寸大亂,“你先在這兒躺一躺,我去找水……不知道那兒有水……不行不行,你一個人躺在這兒,壞人來了怎么辦?我……我……”他嘴里喃喃自語,小小心心地抱著她的頭,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br> 雨鵑再也忍不住,一唬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地喊:</br> “阿超!我正式通知你,你再要喊我‘雨鵑姑娘’,我就跟你絕交!”</br> 他驚喜交集地瞪著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br> “你沒有厥過去?沒有摔傷?”</br> “誰厥過去了?誰摔傷了?你少觸我霉頭!”她氣呼呼地嚷。</br> 他愣愣地看著她。</br> “沒厥過去,你怎么躺在那兒不動呢?好端端的,你怎么會摔跤呢?怎么會到地上去呢?”</br> 雨鵑揚(yáng)著睫毛,瞅著他。</br> “如果不摔,你是不是要和我比賽騎腳踏車?我在后面那樣直著脖子喊你,你就不要理我!”她瞪著他,“我告訴你!我不喜歡這樣!以后不可以這樣!”</br> “你不喜歡哪樣?不可以哪樣?”</br> “不喜歡你掉頭就跑,不喜歡你不理我,不喜歡你讓我拼命追,不喜歡你一直喊我‘雨鵑姑娘’!”</br> 他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br> 她也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br> 兩人就這樣對看了好一會兒。</br> 雨鵑看到他一直傻不愣登的,心中一酸,用力一甩頭。</br> “算了!算我對牛彈琴!不說了,你去你的,我去我的!”</br> 她彎身去扶車子,他飛快地一攔,啞聲地說:</br> “我是個粗人,沒念過多少書,我是十歲就被賣給展家的,是大少爺?shù)母啵覜]有大房子、大煤礦、大商店、大酒樓……我什么都沒有!”</br> 雨鵑對他一兇。</br> “奇怪,你告訴我這些做什么?”</br> 阿超怔了怔,頓時窘得滿臉通紅,狼狽地說:</br> “你騎你的車,我騎我的車,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你騎好了,別再摔跤!”就去扶自己的車。</br> 這次,是雨鵑迅速地一攔。</br> “你除了告訴我,你這個也沒有,那個也沒有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br> “其他的話不敢說!”他搖搖頭。</br> “說說看!”</br> “不敢!”</br> “你說!”她命令地喊。</br> “不敢說!不敢說!”他拼命搖頭。</br> 雨鵑一氣,一腳踩在他腳背上,大聲喊:</br> “一直以為你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怎么這么婆婆媽媽,氣死我了!你說不說?”</br> “那我就說了,我喜歡溫溫柔柔的姑娘,不喜歡兇巴巴的!”他瞪大眼說。</br> “啊?”雨鵑大驚,原來他還看不上她呢!這次,輪到她窘得滿臉通紅了,“哦!”她哦了一聲,就飛快地跳上車。</br> 阿超撲過去,從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br> “我什么都沒有!可我會教你騎車,會為你賣力,會做苦工,會為你拼命,會照顧小三小四小五……我請求你,不要嫁給鄭老板!要不然,我會騎著車子一直跑,跑到你永遠(yuǎn)看不到的地方去!”</br> 雨鵑心里一陣激蕩,眼里就濕了。她回過身子,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喉嚨里哽哽的,聲音啞啞的。</br> “我懂了,可是,你這樣說,還不夠!”</br> “還不夠?”他又愣住了。</br> 她盯著他。</br>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diǎn)喜歡我?有沒有一點(diǎn)‘愛我’?”</br> 他漲得臉紅脖子粗。</br> “你怎么不去問大少爺,有沒有一點(diǎn)喜歡雨鳳姑娘?有沒有一點(diǎn)愛雨鳳姑娘?”</br> “我服了你了,我想,打死你,你也說不出那三個字!”</br> “哪三個字?”</br> 雨鵑大叫:</br> “你累死我了!氣死我了!”</br> 阿超一急,也大叫:</br> “可我愛死你了!”</br> 話一出口,兩人都大大地震住。阿超是漲紅著臉,一頭的汗。雨鵑是張大眼睛,一臉的驚喜。然后,她就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大笑說:</br> “六個字!我跟你要三個字,你給了我六個字!哇!”她把他一抱,“你給了我一倍!你給了我一倍!我還能不滿意嗎?”她忽然想到什么,在他耳邊哽咽地問,“阿超,你姓什么?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姓什么。”</br> “我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超字。”</br> 雨鵑喃喃地念著:</br> “呂超,呂超,呂超。我喜歡這個名字。”她抬頭凝視他,柔情萬縷地說,“怎么不告訴我?”</br> “不告訴你什么?”他吶吶地問。</br> “不告訴我你‘愛死’我了?如果沒有鄭老板提親,你是不是預(yù)備一輩子不說呢?如果我不拼了命來‘追你’,你是不是就看著我嫁鄭老板呢?”他凝視她。</br> “那……你現(xiàn)在還要不要嫁鄭老板呢?”</br> “我考慮一下!”</br> “你還要‘考慮’什么?我跟你說,雨鵑姑娘……”</br> “是!呂超少爺!”</br> 他一愣,這才明白,喊:</br> “麗鵑!”</br> 雨鵑搖搖頭,嘆了口氣。</br> “好不容易才把一個稱呼搞定。好了,你要跟我說什么?”</br> “被你一攪和,忘了!”</br> 她瞪大眼。</br> “真拿你沒辦法,怎么這樣一下子就忘了?”</br> “因?yàn)椋夜牧税胩斓挠職獠乓f,話到嘴邊,給你一堵,就堵回去了!”</br> “你說!你說!”她急著要聽這“鼓了半天的勇氣”的話。</br> 阿超這才正色,誠摯地說:</br> “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心痛’了!聽到你要嫁鄭老板,我像是被一劍刺個正著,痛得頭昏眼花,只好逃出你們那個院子!這是我這一生,第一次有這么強(qiáng)烈的感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請你不要再用鄭老板來折騰我了!”</br> 雨鵑聽了,大為感動,閉上眼睛,偎緊在他懷中,含淚而笑了。</br> 阿超虔誠地?fù)碜×怂孟駬碜×巳澜纾裁丛挾颊f不出來了。</br> 阿超和雨鵑相繼一跑,竟然“失蹤”了一個下午。雨鳳和云飛,已經(jīng)把這一整天的事,都談完了,包括夢嫻的來訪,云翔的大鬧,金銀花的提親種種。事實(shí)上,夢嫻已經(jīng)和云飛談過了,對于雨鳳,她說了十六個字的評語:“空谷幽蘭,高雅脫俗,一往情深,我見猶憐。”這十六個字,把雨鳳聽得眼眶都濕了。兩人震動在夢嫻這次來訪的事情里,對其他的事,都沒有深談。等到雨鵑和阿超回來,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雨鵑糊里糊涂,把待月樓唱曲的時間也耽誤了。兩人走進(jìn)房,雨鳳和云飛盯著他們看,看得兩人臉紅心跳,一臉的尷尬。</br> “你們大家在商量什么?”雨鵑掩飾地問,“我聽到有人提到八寶飯,哪兒有八寶飯?我餓了!”</br> 雨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br> “我叫小三去向金銀花請假,我們今天不唱曲了,出去吃一頓,大家樂一樂,慶祝慶祝!”</br> “慶祝什么?”阿超問。</br> “慶祝雨鵑紅鸞星動,有人來提親了……”云飛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阿超。</br> “那有什么好慶祝的?動她腦筋的人,桐城大概有好幾百!”阿超臉色一沉。</br> “那……慶祝她在這好幾百人里,只為一個人動心!怎樣?”云飛問。</br> 阿超愕然地看云飛,云飛對他若有所詢地挑著眉毛。他的臉一紅,還沒說什么,小三奔了進(jìn)來。</br> “請好假了!金銀花說,她都了解,讓你們兩個好好休息,好好考慮!如果今天不夠,明天也可以不唱!”</br> 小四丟下功課,大叫:</br> “萬歲!我們?nèi)コ钥绝啠绝喨f歲!”</br> “醬肉燒餅萬歲!八寶飯萬歲!”小五接口。</br> 一行人就歡歡喜喜出門去,大家盡興地吃了一頓,人人笑得心花怒放。</br> 這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云飛開始審阿超。</br> “今天你和雨鵑騎車去哪里了?失蹤了大半天,你們?nèi)プ鍪裁戳耍磕阕詈脤ξ覐膶?shí)招來!”</br> 阿超好狼狽,不知道云飛心里怎么想,遲疑不決,用手抓抓頭。</br> “沒什么啦!就是騎車到郊外走走!”</br> “哦?走了那么久?只是走走?怎么回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對呢?”</br> “哪有什么不大對?”</br> “好啊,你不說,明天我就去告訴雨鵑,說你什么都告訴我了!”</br> “告訴你什么了?你別去胡說八道,這個雨鵑兇得很,發(fā)起脾氣來要人命!你可別去給我惹麻煩!”</br> “好好!那我就去告訴她,你說她的脾氣壞得要命,叫她改善改善!”</br> 阿超急得滿頭大汗。</br> “你千萬別說,她會當(dāng)真。然后就生氣了!”</br> “嗯,這種壞脾氣,以后就讓鄭老板去傷腦筋吧!”</br> 阿超看云飛,臉上的笑意全部隱去,僵硬地說:</br> “她說她不嫁鄭老板!”</br> “哦?那她要嫁誰?”云飛凝視他,“好了!阿超,你還不說嗎?真要我一句句問,你一句句答呀,累不累呢?”</br> 這一下,阿超再也忍不住,說了:</br> “我哪里敢問她要嫁誰?她說不嫁鄭老板,我已經(jīng)快飛上天了,其他的話,放在心里,一句也不敢問……我想,雨鳳姑娘跟了你,我有什么資格去喜歡雨鵑?人家是姐妹呀!所以,我就告訴她,我是十歲賣到你家的,讓她心里有個譜!”</br> 云飛瞪著他,又好氣,又好笑。</br> “你這個二愣子,你說這些干什么?”</br> “不說不行呀!她一直逼我……我總得讓她了解呀!”</br> “那她了解了沒有?”</br> 阿超直擦汗。</br> “好了,大少爺,如果你是問我喜不喜歡雨鵑,我當(dāng)然喜歡!如果你問我,她喜不喜歡我,我想……八九不離十!只是,我沒忘記自己的地位……”</br> 云飛臉色一正。</br> “雨鵑有沒有告訴你,她不喜歡你叫她‘雨鵑姑娘’?”</br> “是!”</br> “我也正式通知你,我不喜歡你叫我‘大少爺’!”</br> “那我叫你什么?”阿超一怔。</br> “叫‘慕白’吧!”</br> “這多別扭!怎么叫得慣?”</br> “你記不記得,在你十八歲那年,我就把你的賣身契撕掉了!”</br> “我記得,那時候,你就告訴我,我隨時可以離開展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br> 云飛笑了起來,深深地看著他,充滿感性地說:</br> “對!做你想做的事,愛你想愛的人!人活著,才有意義!阿超,我們不是主仆,是一對情投意合的兄弟,我們一起走過了天南地北,你也陪著我渡過許多難關(guān),我重視你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個朋友,超過任何親人!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該有階級地位之分的,大家生而平等!你不要再跟雨鵑說那些多余的話,你只要堂而皇之地告訴她三個字就夠了!”</br> “你怎么跟她說一樣的話?”阿超好感動,好驚訝。</br> “她也說了這些話?”云飛樂了。</br> “一部分啦!”</br> “哪一部分!”</br> “三個字那一部分!”</br> “哈哈!”云飛大笑,“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們成了連襟,我們一定要住在一起,帶著小三小四小五,哇!已經(jīng)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大家庭了!”</br> 阿超看著喜孜孜的云飛,忍不住也喜孜孜起來。</br> “這……好像你常說的一句話!”</br> “那一句?”</br> “夢,人人都會做,人人都能做,對‘夢’而言,眾生平等!”</br> 云飛定定地看著阿超,笑著說:</br> “搞不好,再過十年,你會當(dāng)作家!”</br> 主仆二人,不禁相視而笑。兩人的眼睛都閃著光,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希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