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br> 轉眼間,到了“大計劃”實行的前一天。</br> 大家都集合在漱芳齋,最后一次核對這個計劃的諸多細節。</br> 整個漱芳齋,真是緊張極了。自從小燕子進宮以來,永琪、爾康他們已經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事,包括宗人府的劫獄在內。但是,這次,要把乾隆的愛妃私運出宮,還要掩護她和心上人一起逃亡!這實在是膽大妄為到了極點。每個人都知道,這次的事,如果出了差錯,大家就“要頭數顆,要命數條”,會集體上斷頭臺!所以,計劃實行以前,大家還是左討論,右討論,左研究,右研究,左叮嚀,右叮嚀……力求萬無一失。</br> “你不要害怕!”爾康對含香說,“扮成小太監混出宮去,小燕子已經用過好幾次,次次成功,每次都是回來才出狀況!你是一去不回的,所以,沒什么好擔心!何況,明天宮里很熱鬧,我已經部署好了,我會駕著馬車接送皇姑額駙們出宮進宮,一天好多次,弄得侍衛都不耐煩了,到了晚上,就不會再仔細看了!”</br> “明晚,我和紫薇就不能送你了,我們已經約了皇阿瑪,去令妃娘娘那兒喝酒,給娘娘補過生日,皇阿瑪對于把令妃娘娘的生日都忘了,也有一些抱歉,所以一口答應了!你放心,我們會把皇阿瑪灌醉!你就乘機溜走!”小燕子說。</br> “蒙丹他們已經把馬車都準備好了,我們的馬車會把你送到正陽門,然后換乘蒙丹的馬車!你上了馬車,就不要回頭,飛快地走!祝你們一切順利!”永琪說。</br> “我還是給你們準備了很多香料,都交給蒙丹了,你們放在車上,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你現在不香了,我們并沒有把握,是不是一直不會香了,萬一突然又恢復了香味,車上有香料,總比較好掩飾!”金瑣說。</br>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很多的不放心,不放心我們,不放心維娜、吉娜,不放心皇阿瑪會不會發兵打新疆!你就把這些不放心通通放下,我們編的故事雖然有些離奇,但是,你本來就是一個離奇的人物,不能以常理來分析!我想,那個故事還是會有說服力的!過一段時間,希望皇阿瑪會想通!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會感動!我以一個女兒對父親的了解來告訴你,總會有這一天’因為,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是個‘仁君’!”紫薇說。</br> 含香一個一個地看著他們,心里澎湃洶涌,滿溢著感恩和感動,說:</br> “你們為我想得那么周到,安排得那么好,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現在的心情太復雜了!你們這樣冒險救我,我一走了之,你們能不能安全過關?我真的不放心啊!”</br> 紫薇緊緊地抱了含香一下:</br> “已經說過了,要你把這些不放心通通放下!你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最后關頭,不許再猶豫了!只是,好舍不得你!你一路要小心啊!要珍重啊!我們這樣一分手,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br> 含香的眼淚奪眶而出,喊道:</br> “我永遠忘不了你們,我會天天想你們,時時刻刻想你們!”</br> 小燕子急忙把她一抱:</br> “不要哭!你一哭,我也會哭,紫薇也會哭,金瑣也會哭,我們會淹大水的!”</br> 紫薇就奔到桌子前面去,坐下來,開始彈琴,說:</br> “我們不要傷感,這次,是我唯一一次,覺得離別是件好事!我要唱歌!”</br> 紫薇就坐在桌前,扣弦而歌:</br>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br> 珍重再見,今宵有酒今宵醉,</br> 對酒當歌,長憶蝴蝶款款飛,</br> 莫再流連,富貴榮華都是假,</br>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br>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br> 叮嚀囑咐,千言萬語留不住,</br> 人海茫楚,山長水闊知何處,</br> 浪跡天涯,從此并肩看彩霞,</br>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br>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br> 點點滴滴,往日云煙往日花,</br> 天地悠悠,有情相守才是家,</br> 朝朝暮暮,不妨踏遍紅塵路,</br> 纏纏綿綿,你是風兒我是沙。</br> 大家聽著紫薇的歌聲,想著那個“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承諾,人人都醉了!就算天塌下來,大家也顧不得了!人生,還有什么東西比愛更珍貴呢?</br> 那天晚上,含香對乾隆說了一段非常感性的話:</br> “皇上!我有好多的感激,好多的抱歉,我都不知道如何表達才好!自從我進宮以來,你對我的壞脾氣,我的任性,我的自私,我的不講理……你通通包容了,用一顆最寬大的心,來寵愛我,憐惜我。如果我還不知道感恩,我就是白活了!今晚,我要特別地謝謝你!”</br> “怎么了?突然對朕說這些?”乾隆好意外,感動地說,“朕不要你的感激,只要你的心!你是不是終于發現,朕對你的一片真心了?”</br> “我早就發現了!”含香誠實地點點頭,“我這么一再地辜負皇上,覺得自己真是壞極了!將來,說不定有一天,皇上會比較了解我,會原諒我!”</br> “不要等那一天了!我已經了解你,也原諒你了!”乾隆豪氣地說,“在你進宮以前的種種,我都不會追究了!你是我獨一無二的香妃,我會永遠珍惜你!”</br> 含香對這樣的乾隆,不能不充滿了歉意、感動和犯罪感,眼中含淚了:</br> “皇上,我已經失去了香味,不再是你的‘香妃’了!那個‘香妃’,已經被太后賜死,不存在了!希望你以后,就抱著這樣的想法來看我!”</br> 乾隆愣了愣,就會錯意了,喜悅地一笑說。</br> “好!從今以后,朕把你看成是個全新的人!雖然不香了,卻對朕有感恩之心,有溫柔的語氣,還有……”他拭去含香眼角的淚,“這珍貴的眼淚!朕心里充滿了感動,完全不在乎你香不香!”</br> 含香就跳起身子,說:</br> “我要為皇上跳一支舞!維娜,吉娜!”</br> 維娜、吉娜急忙進房,開始擊鼓作樂。</br> 含香就使出渾身解數,為乾隆翩翩起舞。她穿了一件寬袖的白紗舞衣,舞得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她一面舞著,一面深深地看著乾隆,眼光里,帶著無盡的祈諒。乾隆就被這樣的眼光和舞蹈,深深地眩惑了。</br> 終于,到了“大計劃”實行的日子。</br> 一整天,永琪和爾康的馬車’夾雜在諸多皇姑額駙的馬車中,在宮門口出出人人。</br> 晚上,延禧宮里擺了一桌酒席。乾隆、令妃上坐,嬪妃作陪。小燕子、紫薇下坐。難得乾隆有興致,紫薇和小燕子有孝心,滿座嬪妃,都跟著起哄,房里熱鬧極了。七格格和九格格也來了,兩個小格格各端了一杯酒,走過去。七格格說:</br> “皇阿瑪!額娘、奶娘說,我們只能敬一杯酒,就要去休息!我來敬酒!”</br> “我也來敬酒!”九格格笑著說。</br> 七格格才八歲,九格格才六歲,乾隆看著一對粉妝玉琢的小女兒,高興地大笑:</br> “哈哈!和靜和恪兩個孩子,越長越像娘了!和令妃一樣漂亮!將來長大一定都是美人!哈哈!”</br> 兩位小格格就齊聲說道:</br> “恭祝皇阿瑪福如東海,額娘壽比南山!”</br> 眾妃嬪和小燕子、紫薇急忙響應,全部舉杯喊道:</br> “恭祝皇上(皇阿瑪)福如東海,令妃娘娘壽比南山!”</br> 小格格的酒杯里,當然不是真酒,卻煞有介事地舉杯干杯。乾隆心情愉快,和眾人全部干了杯子。便有奶娘上前,帶走兩個小格格。</br> 小燕子看了紫薇一眼,舉杯說:</br> “兩位小格格敬過了酒,輪到我們這兩個大格格了!皇阿瑪,令妃娘娘,我們敬你們一杯!祝皇阿瑪快快樂樂,和令妃娘娘恩恩愛愛!再生兩個小阿哥,兩個小格格!”</br> “聽聽!”令妃又羞又笑,“這小燕子的詞,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生那么多,不是變成老母豬了嗎?”</br> 大家都笑了起來。紫薇就誠心誠意地說道:</br> “皇阿瑪!令妃娘娘……我借這杯酒,獻上我對你們的尊敬和感激!”</br> “好!我干杯!你們隨意!”</br> 乾隆一口干了杯子。賴子急忙拿著酒壺,上去再度斟滿,說:“我還要敬皇阿瑪一杯,因為你是我最崇拜最崇拜的皇阿瑪!”</br> “說得好!朕就再干一杯!”</br> 小燕子再度斟酒,紫薇上前,舉杯說道:</br> “我要敬皇阿瑪一杯,請皇阿瑪對我們的錯誤,多多原諒!紫薇向您請罪了!”</br> “好端端的,請什么罪?”乾隆一愣,“朕接受你們的敬意就是了!”</br> 一仰頭,又干了杯子。</br> 小燕子跟著舉杯:</br> “皇阿瑪!這一杯你一定要喝,我敬你……因為你是最偉大的皇帝!”</br> “哈哈!”乾隆大笑,“這個帽子太大了,只好喝一杯!”</br> “那……我也敬!”紫薇舉著杯子說,“皇上,為了你的‘仁慈’,你的‘人性’,你的‘愛心’,你的‘寬大’,我敬你一杯!”</br> 小燕子急忙看紫薇:</br> “不行不行!你說了四個理由,皇阿瑪應該干四杯!來,一杯一杯來!”</br> 乾隆哈哈大笑著,還沒舉杯,令妃急忙阻止:</br> “兩個丫頭是怎么了?菜都沒吃幾樣,就拼命敬酒,待會兒皇阿瑪醉了怎么辦?我知道,宮里的一些不如意,都結束了,所以大家的興致特別好。可是,這酒會傷身,還是少喝為妙!你們的好意,皇阿瑪就心領了!”</br> 小燕子不依地嚷:</br> “那怎么行?不能心領!皇阿瑪是海量,為了……”轉著眼珠,苦想理由,“為了小阿哥,也要干一杯!”</br> “小阿哥怎樣?”令妃問。</br> “小阿哥健健康康,越長越壯,這個理由,總可以喝一杯吧!”小燕子說。</br> “好理由!好理由!朕干一杯!”乾隆哈哈大笑著,干了杯子。</br> 臘梅、冬雪忙著上菜,忙著斟酒。宮女們穿梭不斷,魚翅燕窩,山珍海味,一樣樣地端上桌。席上觥籌交錯,大家酒酣耳熱。</br> 乾隆躊躇志滿,看看妃子們,忽然對令妃說道:</br> “令妃!讓臘梅、冬雪去把香妃請來吧,她要是知道我們這兒這么熱鬧,一定會很高興參加的!何況她和小燕子紫薇又投緣!”</br> 乾隆此話一出,令妃一愣。紫薇和小燕子立刻變色。小燕子一急,沖口而出喊:</br> “皇阿瑪……”</br> “怎樣?”</br> “你就專心一點嘛!今晚是給令妃娘娘補做壽,你干嗎拉扯上香妃娘娘,這樣不好吧!”</br> 令妃一聽,心想,這小燕子簡直要給自己找麻煩!為了表示大方和賢惠,立刻起身說:</br> “哪有什么不好?是我的疏忽,忘了請香妃娘娘了!她來了我才更加高興!”就喊道,“臘梅!快去寶月樓,請香妃娘娘來這兒,就說,皇上要她過來喝兩杯!冬雪,通知御膳房,讓回族廚師,馬上做幾個新疆菜來!”</br> “是!奴婢遵命!”臘梅、冬雪急忙應著。</br> 小燕子和紫薇飛快地對看一眼,兩人的心臟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br> “不要!不要……”小燕子喊。</br> 令妃會錯意,以為小燕子為她設想,就堅持起來:</br> “要!要!要!這沒什么關系,小燕子,你別攪和了,顯得我那么小氣!香妃和我,等于是自家姐妹嘛!”</br> 乾隆欣然應道:</br> “就是!就是!”</br> 臘梅、冬雪要走,小燕子一急,攔門而立,急喊:</br> “皇阿瑪!什么意思嘛?女人的心,跟針尖一樣大,你就是不明白!今晚的主角是令妃娘娘,你去請香妃娘娘來干什么?香妃娘娘不會領情的,這樣,香妃也不高興,令妃也不髙興……你的好意不是全變成壞意了?”</br> 乾隆怔住了,令妃沒料到小燕子這樣直接喊出來,怔了怔,更急了,說:</br>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這樣吧,我自己去請!”</br> 令妃往門口走去,小燕子雙手一推,差點把令妃推了一跤。“令妃娘娘,你就承認了吧!”小燕子氣急敗壞地嚷,“哪有那么大方的人?小氣就小氣,吃醋就吃醋,有什么了不起?有有有!就是有如果說沒有,就是就是就是犯了‘欺君大罪’!”</br> “啊?”令妃驚得打了一個哆嗦,張大眼睛。</br> 乾隆忙打哈哈:</br> “哪有那么嚴重?”</br> 小燕子一個勁兒地點頭:</br> “有有有!就是有!”說著,不由分說地把令妃拉了回來。紫薇急忙端酒上前,對乾隆說:</br> “皇阿瑪!你應該罰酒!”</br> 乾隆哈哈一笑,急忙解圍:</br> “好了好了!不要去請香妃了,是朕出的壞主意!罰朕一杯酒!令妃,你就坐下吧!臘梅、冬雪,也別去了!拿酒來!斟滿,斟滿!”就舉杯對令妃說道,“好令妃!朕干了!”一口干了酒。</br> 臘梅、冬雪急忙回來斟酒。</br> 小燕子好緊張,又端了酒杯上前去:</br> “皇阿瑪!還要罰一杯!”</br> “還要罰一杯?”乾隆睜大眼睛,愕然地看著小燕子,卻好脾氣地應道,“好好好!再罰一杯!”</br> 乾隆心無城府,舉杯,又干了。</br> 當乾隆在喝酒的時候,含香在寶月樓,已經打扮成一個小太監。</br> 金瑣為她檢査服裝,左看右看,把她的帽子壓低一點,緊張地叮囑:</br> “等會兒到了宮門口,你的頭盡量低下去,不要讓侍衛看到你的臉!”又拿出一個腰牌,系在含香衣服里,“這是小鄧子的腰牌,萬一要檢査,就拿出來給侍衛看!記得出了宮門,要還給爾康少爺!好了!走吧!天靈靈,地靈靈,菩薩保佑!”</br> 維娜、吉娜含淚沖上前,激動地擁抱含香,用回語告別。含香痛楚地說:</br> “維娜,吉娜,對不起,沒辦法帶你們一起走!只有希望你們沒事!我會一直為你們祈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br> 爾康一步上前,催促著:</br> “快走吧!不要耽誤時間了!”</br> 含香再和兩個回族女傭擁抱了一下,又和金瑣擁抱了一下,就毅然決然地一甩頭,掉頭出門去。含香上了馬車,和小桂子、小順子一起坐在駕駛座上,好緊張,帽子拉得低低的,縮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br> 爾康和永琪坐在車里,挑開了車簾,故意露著臉。</br> 馬車踢踢踏踏到了宮門口,剛好前面有一輛馬車出去,爾康這輛就跟在后面。</br> 晴兒抱著一只哈巴狗,正在跟前面一輛車子里的皇姑話別,回頭看到爾康和永琪要出門,就對爾康、永琪笑著揮揮手。爾康、永琪胡亂地揮手回禮,都緊張得一塌糊涂。</br> 前面那輛馬車駛出宮門走了,晴兒也退開了。</br> 小桂子駕著馬車走過去,說:</br> “我是小桂子!請大家讓一讓!”</br> 侍衛抬頭看,急忙請安:</br> “五阿哥吉祥!福大爺吉祥!又要出去啊?”</br> 永琪一本正經地說:</br> “讓一讓!我們要出宮辦點事,宮門不要關,大概過一個時辰就回來!”</br> “喳!奴才遵命!”</br> 含香從來沒有面對過這么緊張的時刻,嚇得魂不附體,渾身冒著冷汗,身子也簌簌發抖。車子踢踢踏踏上前。侍衛心不在焉地看了含香一眼,覺得有些面生。本來,是永琪的坐車,侍衛怎樣也不會起疑心,豈料含香心虛,不住偷窺侍衛,身子又彎得像蝦米,那個侍衛就覺得奇怪起來’伸頭對含香細看,手里的長槍,往前一伸,說:</br> “這位小兄弟,怎么沒見過?”</br> 含香這一嚇,非同小可,倉皇一退,竟從駕駛座上跌落下地。永琪低喊:</br> “天啊!”</br> 爾康急忙躥出車子,一躍下地,拉起含香,對侍衛吼道:“看清楚了!這是小鄧子……”對含香說,“腰牌呢?”含香抖著手去摸腰牌,急切中又摸不到。爾康的拳頭,暗中握拳,準備隨時出手。情況正在十萬火急,忽然之間,一個小影子一竄,接著,晴兒追出來大叫:</br> “不好了!不好了!小雪球跑掉了!大家趕快幫忙抓住小雪球,那是老佛爺心愛的狗兒,才養了幾天,丟了怎么辦?”</br> 眾侍衛一驚,全部迎上前去,紛紛喊著:</br> “什么?什么?晴格格……發生什么事了?”</br> 晴兒情急地,跺腳大喊:</br> “雪球!雪球!老佛爺心愛的哈巴狗!看!”指著深宮內院,“在那邊!在那邊!快追呀……別讓它跑掉……”</br> 侍衛們趕快追那只狗,嘴里七嘴八舌地喊:</br> “快!老佛爺的小雪球!快去!快去……”</br> 侍衛們忘了永琪的馬車,大家緊緊張張地散開來抓狗。</br> 晴兒東指西指:</br> “那邊!那邊!快去,抓住的有賞!哎呀,好像跑到那邊去了……跑到假山后面去了……”</br> 爾康趁亂,急忙把含香拉回到車上,怕她再掉下車,干脆拉進車里。含香低俯著頭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動也不敢動。永琪就喊道:</br> “小桂子,小順子!走啰!”</br> 小桂子一拉馬韁,馬車踢踢踏踏出宮去。</br> 爾康驚魂未定,拉開窗簾回頭看,晴兒也正好對他看來,立刻對他擠擠眼睛,一笑。爾康心中咚地一跳,慌忙關住車簾。只見永琪嚇得面無人色,瞪著他說:</br> “晴兒是你安排的嗎?”</br> “哪有?怎么敢讓晴兒知道?”爾康說。</br> “她怎么會及時跑出來幫我們?”</br> “我也不知道,真是……險極了!”就問含香,“你怎樣?摔著沒有?”</br> 含香小小聲地說:</br> “沒有摔著,嚇著了……我們出宮了嗎?”</br> “是!我們出來了!”</br> 含香拉開窗簾一角,悄悄對外偷看,看到街道行人,萬家燈火,驀然間,有了真實感,一個激動,又是淚又是笑地低喊出聲:“真神阿拉!我出來了!出來了!”</br> 馬車在夜色里,飛快地奔馳,一直往正陽門馳去。</br> 正陽門外,蒙丹、柳青、柳紅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三個人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全部警覺而緊張地看著城內。</br> 四周安靜極了,只有馬鼻子在噴氣的聲音。</br> 遠遠地,有馬車的聲音傳來,蒙丹全部的神經都繃緊了,低語:</br> “馬車!有馬車的聲音!他們來了!”</br> 蒙丹一動,就想駕車上前,柳青一把壓住他:</br> “不要忙,先看看是不是!有馬車并不一定是他們!”</br> 三人就伸長了脖子觀望。</br> 馬車踏碎了夜色,疾奔而來。到了城門外,小順子勒住馬。馬兒長嘶一聲,打破了暗夜的寂靜。蒙丹驚呼:</br> “是他們!”</br> 蒙丹就躍下馬車,一竄而至。</br> 爾康一掀門簾,和永琪拉著含香跳下馬車。爾康深抽了一口氣說:</br> “蒙丹!人帶出來了,趕快接收吧!”</br> 蒙丹和含香對看,簡直恍如隔世,幾乎不相信對方就在面前。蒙丹狂喜地低喊:</br> “含香!”</br> 兩人往前一奔,就緊緊地擁抱住。永琪急忙說:</br> “快上車,趕快走!不要耽誤!”</br> 柳青、柳紅駕著車過來。爾康一推蒙丹:</br> “快走!”</br> 蒙丹急忙把含香送上車,自己站在夜色里,感激至深地對爾康、永琪一抱拳:</br> “后會有期!”</br> “后會有期!”爾康、永琪也抱拳說。</br> 柳紅對爾康低喊:</br> “我們上路了!大概要兩天以后再回來!你們一切小心!”含香從車里伸頭看著爾康、永琪,揮著手。</br> 蒙丹飛身躍上馬車,馬車便絕塵而去了。</br> 永琪和爾康佇立在夜色里,看著馬車沒人夜色中。一直到那輛車消失了蹤影,永琪才吐出一口長氣:</br> “終于,把這個‘大計劃’實行了!”</br> “終于,讓‘風也飄飄,沙也飄飄’了!”爾康也吐出一口長氣。</br> “希望宮里,不要‘風也瀟瀟,雨也瀟瀟’才好!”</br> 爾康神態一凜。是啊!含香出宮,只是計劃的第一部分,后面,還有許多后續行動,不知道是不是能夠順利過關?含香此去,是不是能夠平安脫逃?他心里一緊,這才覺得,這次的行動實在是“大膽”極了!</br> 當晚,爾康和永琪還是去了一趟漱芳齋。</br> 他們一進門,金瑣就忙著關門關窗。小燕子和紫薇急急上前,迫不及待地問:</br> “怎樣?怎樣?順利嗎?”</br> 爾康和永琪兩眼發光地看著她們,爾康就對二人一抱拳說:</br> “恭喜大家,他們終于在一起了!”</br> “我們看著他們離開!現在,他們大概已經跑了二十里了!”永琪說。</br> 小燕子好高興,抱著紫薇跳,嚷著:</br> “哇!我們做到了!我們好偉大!我們讓他們團圓了!這么偉大的事情,只有我們這些‘江湖豪杰’才會做!”說著,就用手背打著爾康和永琪的胸口,“你們都是英雄,都是偉人,都是大俠客!”</br> “別跳!別叫!我很擔心呢!”紫薇就對爾康、永琪急急說,“我和小燕子并不是很順利,我怕明天皇阿瑪發現含香不見了,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來,怎么辦?”</br> “為什么?”爾康大驚。</br> “今晚,皇阿瑪才喝了兩杯酒,就心血來潮地說,要香妃也來參加宴會,小燕子一急,攔著門不許,還把皇阿瑪指責了一頓!雖然阻止了皇阿瑪,可是,我想來想去,大概已經露出破綻了!”紫薇說。</br> “哪有?哪有?”小燕子樂觀地喊,“皇阿瑪才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他喝得那么醉,等到酒醒了,大概什么都不記得了!就算他懷疑,也沒有證據呀!反正我們死不承認就對了!”她拍著紫薇的肩,“不要操心,我跟你打包票,沒事!何況,爾康的故事編得那么好,我們只要照樣說,一定會過關的!”</br> 永琪和爾康對視,兩人都擔心得不得了。永琪皺皺眉說:“還有晴兒!她在宮門口表演的一幕,也是原來劇本里沒有的!到時候,會不會把我們招出來呀?”</br> “怎么晴兒也攪進去了?”紫薇一驚。</br> “別慌!別慌!日青兒如果會說,今晚就不會幫忙了,對不對?如果她招出來,她自己不是也脫不了干系嗎?”爾康說。</br> “晴兒也幫了忙?難道她也知道你們在偷運香妃出宮?”金瑣睜大了眼睛。</br> “我不知道她了解多少……”爾康有些困惑,抬眼看紫薇,“總之,我們兩方面都碰到一些意外,并沒有想象那樣順利!所以,明天大家真的要小心!一個失誤,大家就都完了!”</br> “我們大家再套一次招!小燕子,你記得你的戲碼嗎?”永琪擔心地看小燕子。</br> “我記得!記得!明天就看我表演好了,一定不會給你們大家出狀況!”小燕子很有把握地說。</br> 爾康看看小燕子,看看紫薇,一顆心七上八下:</br> “我還真不放心!紫薇,要冷靜!收起你的犯罪感,也收起你一貫的誠實,對于我們大家編的故事,要做出一股深信不疑的樣子來!那個故事,可一定要說得活靈活現!知道嗎?為了含香,我們就好好地演一場戲吧!”</br> 紫薇轉動眼珠,深思著,擔心著。要她一再地去欺騙皇阿瑪,她真是心有不忍。</br> “我有一個大膽的提議!”紫薇忽然說。</br> “什么提議?什么提議?”小燕子問。</br> “如果我們對皇阿瑪坦白招了,會怎么樣?”紫薇說。</br> 爾康和永琪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爾康一把抓住紫薇的胳臂,搖著,急促地說:</br> “紫薇,你不要太天真!不可以!如果招了,柳青、柳紅一回到北京就會落網,在會賓樓留守的簫劍也不見得能夠逃掉!如果他們被捕,柳青、柳紅或者還能死守秘密,那個簫劍,我就沒把握了!萬一有個人透露出蒙丹的逃亡路線,不但我們大家功虧一簣,還害死了蒙丹和含香!我們做事,怎么可以這樣沒原則?”紫薇被爾康喚醒了,一震。</br> “你說得對!是我糊涂了!我明白了,你們大家放心吧!無論如何,我們就認定了我們那個故事,言之鑿鑿,就對了!”爾康緊緊地看著她:</br> “不錯!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br> “好了!就這么辦!我看,我們也該散會了!”永琪看看眾人,有力地說。</br> 爾康點頭,再對眾人叮囑:</br> “明天一早,我會天亮就進宮,我和五阿哥會在御花園里等著,隨時呼應你們!你們安心演戲吧!今晚,大家早點睡吧!要養精蓄銳,應付來日大戰……”</br> 爾康話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br> 眾人大驚失色。小燕子脫口驚呼:</br> “我的天啊!他醉成那樣子,怎么還會跑來……”</br> “冷靜!冷靜!”爾康四面張望。</br> “怎么冷靜?如果他去了寶月樓怎么辦……我們的戲碼還來不及上演……怎么沒有想過這種狀況?”紫薇急急地說。</br> 又是一聲喊叫傳來:</br> “皇上駕到!”</br> 小燕子突然明白了,抬頭看著那只鸚鵡,只見那只鸚鵡,正若無其事地喊著:</br> “皇上駕到!”</br> 眾人全部松了一口氣。小燕子就對著那只鸚鵡,跳著腳、揮著拳頭大罵:</br> “你這個‘小騙子’!你懂不懂規矩?這是什么時候,我們大家都緊張得要死,你還有心開玩笑!下次再嚇我,我拔了你的毛!”</br> “壞東西!壞東西!”鸚鵡喊。</br> “你才是壞東西!你才是!”小燕子大叫。</br> 永琪看著小燕子,又是搖頭,又是嘆氣:</br> “這個緊張時刻,她還有閑情逸致和鸚鵡吵架!我真服了她!”爾康看著兩個格格,只見一個毛毛躁躁,一個老老實實,心里的擔心,更是波濤洶涌,此起彼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