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br> 子健帶著曉妍回到家里的時候,雨秋正沉睡著,俊之還坐在她身邊,默默的抽著煙,默默的望著她。那瘋狂的門鈴聲把俊之和雨秋都驚動了,雨秋在床上翻身,迷蒙的張開眼睛來,俊之慌忙說:“你睡你的,我去開門!”</br> 大門一打開,子健拉著曉妍,半摟半抱的和她一塊兒沖進了房子,曉妍淚流滿面,在那兒不能控制的嚎啕痛哭,子健的臉色像一張白紙,看到俊之,他立刻說:“爸,姨媽呢?”</br> 俊之呆了,他愕然的問:“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先別管什么事?”子健焦灼的喊:“姨媽呢?”</br> 雨秋出來了,扶著墻,她酒意未消,睡意朦朧,她微蹙著眉,柔聲問:“什么事?”</br> 一看到雨秋,曉妍就“哇”的一聲,更加泣不可抑了。她撲奔過去,用雙手緊抱住雨秋,身子溜到地板上,坐在地上,她抱著雨秋的腿,把臉緊埋在她那白色的喇叭褲里。她哭喊著:“姨媽,我不能活了!我再也不能活了!”</br> 雨秋的酒意完全醒了,搖了搖頭,她硬搖掉了自己那份迷蒙的睡意。她用手攬著曉妍的頭,抬起眼睛來,她嚴厲的看著子健:“子健,你們吵架了嗎?”她問:“你把她怎么樣了?你對她說了些什么?”</br> “不是我!不是我!”子健焦灼的說:“是媽媽!”他轉(zhuǎn)頭對著父親:“爸,你最好回去,媽媽發(fā)瘋了!不知道是那一個混賬王八蛋在媽媽面前多了嘴,媽媽什么都知道了!連曉妍的底細都知道了!偏偏那么不湊巧,我會把曉妍帶回家去,媽媽像發(fā)狂了一樣,她說……她說……”他瞪視著雨秋和曉妍,無法把母親那些骯臟的句子說出口,他咬緊牙,只是苦惱的搖頭。</br> 雨秋的酒意是真的全消了,睡意也消了,她抬起眼睛,默默的望了俊之一眼,就彎下身子,把曉妍從地上拉起來,她輕柔如夢的說:“曉妍,起來。”</br> 曉妍順從的站起身來,雨秋拉著她,坐到沙發(fā)上,曉妍仍然把頭埋在她懷中,現(xiàn)在,她不嚎啕大哭了,只是輕聲的嗚咽,一面低低的細語著:“姨媽,你騙了我,你說我還是好女孩,我不是的!姨媽,我不是的!你騙了我,你騙了我!”</br> 雨秋把曉妍的頭緊攬在胸前,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溫柔的撫摸著曉妍的短發(fā)。然后,大顆大顆的淚珠,涌出了她的眼眶,滑過她的面頰,滾落在曉妍的頭發(fā)上了。這,似乎驚嚇了曉研,她從雨秋懷里仰起臉來,大睜著那對濕潤的眸子,她恐慌的說:“姨媽?你哭了?”她頓時一把抱住雨秋的頭,喊著說:“姨媽!你不要哭!姨媽!你不要哭!姨媽!你不能哭!你那么堅強,你那么好,你那么樂觀,你不能哭!姨媽!姨媽!我不要你哭,我不要把你弄哭!”</br> “曉妍,”雨秋低語,“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騙了你?或者,我們兩個都太壞了!或者,我們不適合這個時代。曉妍,連我都動搖了,什么是‘是’,什么是‘非’,我不知道。曉妍,跟我走吧!我們可以走得遠遠的,走到一個我們可以立足的地方去!”</br> “雨秋!”俊之往前跨了一步,他的神情蕭索,眼睛卻堅定而狂野,“你們什么地方都不許去!所有痛苦的根源只有一個,我們卻讓那根源發(fā)芽生長蔓延,像霉菌般去吞噬掉欣欣向榮的植物,為什么?雨秋,你們不要傷心,這世界并非不能容人的,我要去徹底解決這一切!”他掉頭就往外走。“我要去劌除那禍害之根,不管你同意或不同意!”</br> “俊之!”雨秋喊:“請你三思而后行!”</br> “我已經(jīng)五思、六思、七思、八思、九思、十思了!”俊之啞聲說。“雨秋,你不要再管我!我是一個大男人,我有權(quán)處理我自己的事情,無論我做什么,反正與你無涉!”</br> “真的嗎?”雨秋靜靜的問。</br> 俊之站定了,和雨秋相對凝視,然后,俊之毅然的一甩頭,向外就走。子健往前跨了一大步,急急的說:“爸爸,你要去干什么?”</br> 俊之深沉的看著子健:“你最好也有心理準備,”他說,“我回去和你母親談判離婚!在她把我們?nèi)w毀滅之前,我必須先和她分手!子健,你了解也罷,你不了解也罷,我無法再和你母親共同生活在一個屋頂?shù)紫拢 彼D(zhuǎn)身就走。</br> “爸爸!不要!”子健急促的喊,追到門口。</br> “子健,”俊之回過頭來,“你愛曉妍嗎?”</br> “我當然愛!”子健漲紅了臉。</br> “那么,留在這兒照顧你的女朋友,設法留住她,保有她,”他低語,“幸福是長著翅膀的鳥,你抓不牢它,它就飛了。”轉(zhuǎn)過身子,他走出門去了。</br> 子健失措的看著父親離去,他折回到客廳來。曉妍已不再哭泣了,她只是靜悄悄的靠在雨秋懷里,雨秋也只是靜悄悄的摟著她。子健望著她們兩個,心慌而意亂。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腦子里在想些什么,父親和母親要離婚,雨秋和曉妍,幸福是長著翅膀的鳥……他頭昏了,只覺得心頭在隱隱的刺痛,說不出緣由的刺痛。</br> “子健,”忽然間,曉妍開了口,“你回去吧!”</br> 他站定在曉妍的面前。</br> “我不回去!”他說。</br> “子健,”曉妍的聲音好平靜,“我想過了,我是配不上你的,我早就說過這話。我以前確實犯過錯,人是不能犯錯的,一旦犯了,就是終身的污點,我洗不掉這污點,我也不要玷污你,所以,你回去吧!”</br> “曉妍,”子健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你說這話,是要咒我不得好死!”</br> “我告訴你事實,何曾咒過你?”曉妍說。</br> “我早發(fā)過誓,”子健說,“如果我心里有一絲一毫的輕視你,我就不得好死!”</br> 雨秋輕輕的推開曉妍,她站起身來。</br> “曉妍,子健,”她說,“你們最好談談清楚,你們要面臨的,是你們終身的問題,誰也無法幫你們的忙。曉妍,”她深深的望著外甥女兒,“有句話我要告訴你,最近,我發(fā)現(xiàn)你越長越大了,你已經(jīng)滿了二十歲,是個成人了,不再是孩子。姨媽不會跟你一輩子,以后,你再受了委屈,不能總是哭著找姨媽,姨媽疼你,卻不能代你成熟,代你長大。曉妍,面對屬于你的問題吧!你面對你的,我面對我的,我們都有問題,不是嗎?解決這些問題的鑰匙,應該在我們自己手里,是不是?”說完,她再凝視了那兩個孩子一眼,就轉(zhuǎn)身走進臥房,關上了房門。</br> 曉妍目送姨媽的身影消失,她忽然若有所悟,是的,她必須面對自己的問題,再也不能哭著找姨媽,是的,她大了,不是孩子了,再也不是孩子了。她默默的低下頭去。默默的深思起來。</br> “曉妍。”子健喊了一聲,坐在她身邊,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覺得她的表情好怪,好深沉,好落寞,他擔憂起來,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再也沒有心思去想父親和母親的問題,再也沒有心思想別的。這一刻,他只關心曉妍的思想。“你在想什么?”</br> 曉妍抬起眼睛來,看著他,深沉的。然后,她說:“冰箱里有冰水,給我倒一杯好不好?”</br> “這么冷天,要喝冰水?”他用手摸摸她的額,沒發(fā)燒,他松口氣。走去倒了杯冰水來,她慢慢的囁著,眼光迷迷蒙蒙的,他又焦灼起來。“曉妍,”他喊,“你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br> “我在想,”她靜靜的說,“我要離開你,子健。”</br> 子健驚跳,他抓住她的手,她剛拿過冰水,手是冰涼的,他用雙手緊緊的把她那涼涼的小手合在自己的手中。</br> “我做錯了什么?”他啞聲問。</br> “你什么都沒做錯,”曉妍說,“就因為你什么都沒做錯,所以我要離開你。”她抬起眼睛來,凝視著他:“你瞧,子健,每個人的‘現(xiàn)在’,都是由‘過去’一點一滴堆積起來的,是不是?”</br> “怎樣呢?”子健悶聲問。</br> “你的過去,堆積成一個優(yōu)秀的你。我的過去,堆積成一個失敗的我。不,用失敗兩個字并不妥當,”她瞇起眼睛,深思著,“用失落兩個字可能更好。自從發(fā)生過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在找尋我自己,我是一個不太能面對現(xiàn)實的人,好一陣,我只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我要忘記那件事,我要把它從我生命里抹掉。認識你以后,我以為,我已經(jīng)把那件事,從我生命里抹掉了。但是,今晚,我知道了,它是永不可能從我生命里抹掉的!”</br> “曉妍!”他急切的說:“你能的,你已經(jīng)抹掉了,曉妍!請你不要這樣說!曉妍,我告訴你……”</br> “子健,”她打斷了他,“坦白告訴我,難道那件事情在你心里從沒有投下一點陰影嗎?”</br> 他凝視她。</br> “我……,”</br> “說真實的!”她立即喊。</br> “是的,”他垂下頭,“有陰影。曉妍,我不想騙你說,我完全不在乎。可是,我對你的愛,和那一點陰影不能成比例,你知道,曉妍,在強烈的陽光的照射下,沒有陰影能夠存在的。”他抬起頭,熱烈的望著她,“我知道你的心理,我母親的幾句話使你受不了!你發(fā)現(xiàn)你終身要面對這問題。可是,曉妍,你知道我母親,她對江葦說過更難聽的話,江葦也原諒她了,請你也原諒她吧!”</br> “我可以原諒她,”曉妍搖頭,“但是不能原諒我自己。子健,你走吧!去找一個比我好的女孩子!”</br> “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子健大叫:“我不在乎,你為什么一定要在乎?”</br> “姨媽常說,人類的悲哀,就在于不能離群而獨居!即使你真不在乎,你身邊的人會在乎。男女相悅,戀愛的時候比什么都甜,所有的陰影都可以忘掉。一旦有一天吵了架,那陰影就回來了,有一天,你會用你母親相同的話來罵我……”</br> “如果有那一天,讓我被十輛汽車,從十個方向撞過來,撞得粉粉碎碎!”他賭咒發(fā)誓,咬牙切齒的說,他的臉漲得通紅。</br> “何苦發(fā)這種毒誓?”曉妍眼里漾起了淚光,“世界上純潔善良的好女孩那么多,你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br> “你認為你不純潔不善良嗎?只因為那件事?”</br> “是的,我不純潔,不善良!”她喊著:“讓我告訴你吧,大家都以為十六歲的我,什么都不懂,連姨媽也這樣以為!事實上,我懂!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天我和媽媽吵了架,她罵我是壞女孩,我負氣出走,我安心想做一點壞事,我是安心的……”她哭了起來。“我從沒告訴過別人,我是安心的!安心要做一件最壞最壞的事,只為了和媽媽負氣……我是這樣一個任性的、壞的、不可救藥的女孩子,事后,我一直騙自己,說我不懂,不懂,不懂……”她把頭埋進手心里,放聲痛哭:“你怎能要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你走吧!走吧!走吧!”</br> 他一把抱住了她的頭。</br> “好了,曉妍。”他喑啞的說:“你終于說出來了。你認為你很壞?是不是?”</br> “是的!”</br> “你是很壞。”他在她耳邊說:“一個為了和媽媽負氣,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女孩子,實在很壞。現(xiàn)在,我們先不討論你的好壞問題,你只告訴我,你愛我嗎?”</br> “我……我……”</br> “說真話!”這次,輪到他叫。</br> 她抬起淚眼模糊的眼睛來。</br> “你明知道的。”她凄楚的說。</br> “我不知道,”他搖頭,“你要告訴我!”</br> “是的,我愛你!是的!是的!是的!”她喊著,泣不成聲:“從在云濤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起!”</br> 他迅速的吻住了她,把她緊擁在懷里。</br> “謝謝你!”他說:“曉妍,謝謝你告訴我!不管你有多壞,我可以承認你壞,但是,我愛你這個壞女孩!我愛!”他把她的手壓在自己的胸膛上:“你已經(jīng)都告訴了我,現(xiàn)在你不該有任何負擔了。”</br> “可是,”她搖頭,“我還是要離開你!我不能讓別人說,你在和一個壞女孩交往,子健,我已經(jīng)決定離開你!你懂嗎?”</br> 他推開她,看到她遍布淚痕的小臉上,是一片堅決而果斷的神情,他忽然知道,她是認真的!他的心狂跳,臉色就變得比紙還白了。</br> “你決定了?”他問。</br> “決定了!”</br> “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瞪著她。</br> “沒有。”她的臉色和他一樣蒼白。</br> “為什么?你最好說說清楚!”</br> “我已經(jīng)說了那么多,因為我是個壞女孩。從小,我背叛我父母,他們不了解我,我就恨他們,姨媽成了我的擋箭牌,我現(xiàn)在想清楚了。我要——回家去!”</br> “回到什么地方去?”</br> “回我父母身邊去,”她望著窗子,眼光迷蒙如夢,“我要去對他們說一句——我錯了。一句——”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我早就該說,該承認的話!奇怪,”她側(cè)著頭,“我現(xiàn)在才承認,我錯了。父母管我嚴厲,是因為他們愛我,姨媽放任我,也是愛我!父母不了解我,不完全是他們的錯,我從沒有為他們打開我的門,而我為姨媽打開了我的門。他們走不進我的世界,然后,我說:我們之間有代溝!”她望著子健:“我要去跳那條代溝,你,該去跳你的代溝!”</br> “我的代溝?”</br> “當你母親指著我罵的時候,她惟一想到的事:只是該保護她純潔善良的兒子,不是嗎?”</br> 子健深深的望著曉妍。深深、深深的。</br> “曉妍,”他說,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你變了,你長大了。”</br> “人,都會從孩子變成大人的,是不是?”</br> “你有把握跳得過那條溝?”他問。</br> “沒有。你呢?”</br> “更沒有。”</br> “那么,或者,我們可以想辦法搭搭橋。姨媽常說,事在人為,只怕不做!”</br> “曉妍,”他握緊她的手,“聽你這篇話,我更加更加更加愛你,我不會放過你!不管你到那里去,我會追蹤你到天涯海角!你跳溝,我陪你跳溝!你跳海,我也陪你跳海!今生今世,你休想拋掉我!你休想!”</br> 她瞅著他。</br> “到底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這樣愛我?”她問。</br> “你嗎?”他也瞅著她。“我以前,只是愛你的活潑、率直、調(diào)皮、任性,和你的美麗。今晚,我卻更增加了些東西,我愛你的思想,你的坦白,你的——壞。”</br> “壞?”</br> “是的,我既然愛了你,必須包括你的壞在內(nèi)。你堅持你是壞女孩,我就愛你這個壞女孩!我要定了你!”</br> 她搖頭。</br> “我并沒有答應跟你,我還是要離開你。”</br> “還是嗎?”他吻她。</br> “還是。”她低嘆了一聲。</br> 他凝視她。</br> “曉妍,”他沉下臉來,“你逼得我只能向你招供一件事,一件沒有人知道的秘密。”</br> “什么事?”</br> “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純潔,十八歲那年,我太好奇,于是,我跟同學去了一個地方。”他盯著她,低聲的。“你知道那種地方,是嗎?”他頓了頓,又說:“現(xiàn)在,我們是不是扯平了?”</br> 她瞪大眼睛,望了他好久好久。然后,她忽然大笑了起來,一面笑,她一面把他攬進了懷里,她吻他,又吻他,笑了又笑,說:“哦!子健!我真的無法不愛你!我投降了。子健,你這樣愛我這個壞女孩,你就愛吧!從此,你上天,我也上天,你下地,我也下地。跳溝也罷,跳海也罷,跳河也罷,一起跳!我再也不掙扎了!我再也不逃避了!就是你母親指著我鼻子罵我是妓女,我也不介意了,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子健,我跟定了你了。”</br> “哦!”子健吐出一口長氣來,他發(fā)瘋般的吻她,吻她的唇,她翹翹的小鼻子,她的面頰,她的額,她的眼睛,然后他發(fā)現(xiàn)她滿臉的淚。“別哭,曉妍,”他說,“以后你要笑,不要再流淚。曉妍!曉妍?”她哭得更厲害。“你又怎么了?”他問。</br> “我愛你!”她喊:“我哭,因為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有多愛我!哦,子健,”她抱著他的頭,又笑了起來,她就這樣又哭又笑的說,“你實在并不擅長于撒謊,你知道嗎?”</br> 他瞪著她。</br> “你撒了一個很荒謬的謊,你以為我會相信?”她帶淚又帶笑的凝視著他。“你是那種男孩,你一輩子也不會去什么壞地方。但是,子健,你撒了一個好可愛的謊!”她深深的注視他,不再哭了。她的臉逐漸變得好嚴肅好鄭重好深沉,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熱烈的、夢似的光彩。她的聲音輕柔而優(yōu)美。“我們要共同度過一段很長很長的人生,不是嗎?”</br> 他不語,只是緊緊的攬住了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