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飄飄是天價。雖然在場的有不少是洛陽的商人,也都買得起或者買過她,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夠付得起天天看她的費用。而在場的男人,連帶整個洛陽的男人,沒有一個人不想天天看到她。
為重雪芝美貌傾倒的男人不少,但是很少有人敢去打她的主意。尤其是在看到左陽都被她無情拒絕以后,又一批打算沖鋒陷陣的男人激流勇退了。相對于重雪芝,可以買到的,并且沒那么強勢的赫連飄飄,似乎更加誘人。只是能買到又買不起的感覺,實在不是很好受。
其實,雪芝很討厭這種把女人獻給男人當禮物的活兒。她覺得不夠尊重同胞。而且,當一個女人指使教導另一個女人去勾引男人的時候,一下就會覺得自己老了。
可男人就是吃這套。
雪芝知道這個花魁很敬業。這可是臘月間,前幾日洛陽一帶才飄過小雪,赫連飄飄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紫紗衣。這些賓客無法理解,雪芝卻深深理解。剛去后院時,她可是親眼目睹赫連飄飄咬緊牙關脫下毛皮大衣時一臉的決絕,和奮力拉下肚兜露出□□的勇氣。
四溢的酒香中,玉鳴絲竹,朱袖如云。飛揚的裙角,旋轉的紫紗,玉蔥一般的手指,小小的瓜子臉,勾魂的媚眼……赫連飄飄的身體竟可以比她的輕衣還要柔軟,飄逸。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銷魂而媚骨。
在場的,只要是雄性動物都看得直了眼。由此可以斷定,門口掛的那只金絲雀一定也是雄鳥。
當然,血櫻六子雖然戴著面具,但沒有一個人的腦袋不是隨著赫連飄飄而轉動。當然也包括虞楚之。他不僅欣賞美人的舞蹈,還很明顯的表現出來,嘴角也跟著微微揚起。
雪芝一直在細心留意他的反應。
一曲終了,他甚至還跟著眾人一起鼓掌——看來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把柳畫忘記了。
然后,按照計劃,赫連飄飄端著酒,走著貓步,來到虞楚之身邊坐下。也是同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他們倆身上。
“小女子赫連飄飄,見過虞公子。”赫連飄飄舉杯,聲音柔得雪芝聽了都快酥了。
但事實證明,男人都是一個樣的。虞楚之這一晚的溫柔都給了她和重適。他微笑著舉杯,回敬赫連飄飄。
“早就聽聞虞公子美名,英雄大會上的比武至今仍被人們傳作佳話。今日一見方知公子氣宇不凡,果真人中龍鳳。”赫連飄飄又舉杯,“虞公子是真正的英雄,小女子再敬公子一杯。”
“英雄一名擔當不起。不過多謝赫連姑娘。”虞楚之依然是微笑著飲酒。
“小女子絕非過譽,公子武功獨步天下,無人能敵……”一長串美譽過后,赫連飄飄再次舉杯,“虞公子請。”
是人都看出來了,赫連飄飄在灌虞楚之酒。可是,在場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討厭以這樣的方式醉酒。虞楚之也非常樂意被她這樣灌。轉眼兩人十多杯下肚,均面不改色。
雪芝有一些擔心了。
她知道赫連飄飄是千杯不倒,可是她沒考慮過虞楚之的酒量。看他現在的模樣,好像一點事兒也沒有,依然口齒清晰笑容溫和——她看不到他的臉,這是最要命的。
喝了好一會兒,待人們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們身上的時候,赫連飄飄湊近了一些道:“小女子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公子。”
“姑娘請說。”
“為何公子要一直戴著面具?”她看了一眼七櫻夫人,又巧笑低聲道,“這是七櫻夫人規定的么?”說罷她用眼角瞥了一下雪芝。雪芝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后繼續喝鮮魚湯。
虞楚之轉眼看了看她,眼角露出點笑意:“這是秘密。”
“這樣呀……那公子總可以告訴我面具上的櫻花何解?”
虞楚之依然笑著,搖搖頭。
不管他再怎么拒絕,被這樣一個美人糾纏,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總是開心的。他們對話內容如何雪芝不關心。只要捱到宴會結束,讓赫連飄飄一舉攻陷他,用盡所有招數讓他銷魂蝕骨,柳畫那邊自然就可以先放放了。
起碼可以延長一個月。
一個月,可以做很多事。
就在她暗自計劃著的時候,突然看到虞楚之站起來,走向了七櫻夫人那邊,跟那個壯闊的血櫻子說了幾句話,那個血櫻子搖搖頭。虞楚之又回來坐下。然后,雪芝聽到赫連飄飄嬌滴滴道:
“你跟他說的柳畫,是什么人呀?”
“是我未婚妻。她應該早就到的,可是到現在都還沒來。我擔心她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肯定不會有事的啦。她來了反而沒那么好玩了。”
“不會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這里陪著不好玩么?”
“當然不會。赫連姑娘談吐風趣,人也很可愛。”
雪芝這才松了一口氣。
當一個男人說女人可愛的時候,只有兩種可能:一,他對她很有好感。二,她不夠漂亮。
很顯然,赫連飄飄不是第二種。
但是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虞楚之便又走過去跟那個血櫻子說話。然后那個血櫻子點點頭便出去了。
“又是找你那個柳畫。真沒勁。”
虞楚之笑而不語。
兩個人又聊了半天,那個血櫻子回來了,跟虞楚之說了幾句話。虞楚之又轉而跟赫連飄飄說了幾句話,便打算站起來。而赫連飄飄拉住了他的衣袖,又看向雪芝。
看樣子虞楚之是打算離席去找柳畫。雪芝幾乎要冒出冷汗,朝赫連飄飄點點頭。
“你叫他們去找找就可以了呀。我在這里,你就這樣走了?”赫連飄飄顰著眉,樣子嬌弱美麗極了。
虞楚之果然吩咐另一名壯闊的血櫻子去,自己留下來。但是接下來他一直心神不寧,幾次赫連飄飄和他說話,他都半晌才回神,而且心不在焉。赫連飄飄又回頭,無助地看著雪芝。想來這是她第一次受到這樣大的挫折。
事情不好辦。虞楚之和柳畫的感情比雪芝想得要深。
雪芝看著虞楚之,思慮許久,最后終于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下巴上。赫連飄飄先是一愣,然后朝她使了一個“你確定么”的眼色。雪芝抿著唇,沉重地點頭。
赫連飄飄一咬唇,她知道自己是敬業的。
本來這種殺手锏她不屑使用。她的魅力絕對不止這點。可是看這情況,確實不用不行了。
“虞公子……”她的雙手輕輕搭上虞楚之的手臂,胸脯往前挪了挪,若有若無地蹭了蹭虞楚之的手肘,“我家后院里有幾株玉梅,花蕊芬芳。這臘月間開得很是旺盛,嬌艷欲滴……不知道公子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
虞楚之回頭看看她,略微錯愕,但很快又微笑道:“今天很晚了,改天吧。”
更驚訝的顯然是赫連飄飄。
她十分確定,虞楚之那個略顯吃驚的表情說明他是聽懂了的。但她又在懷疑他是不是沒聽懂——怎么可能有人會拒絕她?難道說,他是手頭很緊……
她再試探道:“賞花是不要錢的。如果是虞公子的話……折花也不用錢。”
虞楚之還是柔聲道:“花枝何堪折?還是遠觀勿褻瀆之來得好。”
很顯然,赫連飄飄不僅敬業,還有自尊,而且自尊心還特別強。在聽到虞楚之這句話之后,她的臉由白轉紅,然后狠狠一拍桌,起身欲離去。
但是她剛一轉身,手便被人拉住了。
捉住她的人是雪芝。雪芝對她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你別忘了你義母是怎樣跟你說的。坐下。”
赫連飄飄也壓低聲音道:“這虞楚之根本就是個太監。他連和尚都不算,和尚看了我也會動心的,你說他是不是——”
“坐下。”
赫連飄飄瞪了一眼雪芝,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去。
雪芝提起裙擺,坐到虞楚之的右側,想了想道:“虞公子,怎么一晚上都心神不寧的?”
虞楚之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有心事。”
“左四爺大喜的日子,我們也不必想太多,將煩惱放到天亮以后吧。”雪芝抬眼,舉杯,對他淺淺一笑,“來,我敬你。”
而虞楚之看了她許久,都沒有回應。
倒是雪芝這一舉動又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不少男人開始心理不平衡。這天下的好事都被虞楚之一個人占盡——武功,地位,錢財,還有兩位絕世美女的相伴。
赫連飄飄也就罷了。居然連重雪芝都……
這時,虞楚之才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雪芝正準備飲酒,手臂卻被不明事物碰了一下。一些酒水灑在虞楚之的身上。
“啊,抱歉。”
雪芝連忙從腰間拿出手帕,準備遞給虞楚之。可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間,桌下有一只手繞到她背后,在她的背部輕輕一拍,位置恰到好處。她整個身體往前撲過去,不偏不倚趴在虞楚之身上。
這下駭人聽聞了。
周圍的環境已經安靜得讓雪芝毛骨悚然。
同時,她聞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這個味道很熟悉,卻又陌生得讓她想不起來。但她只想著趕快坐直身子,脫離這個窘境。哪知道身子還沒直起來,那只手又在她的腰際輕輕拍了一下。
接下來,虞楚之的櫻花面具,和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便放大了呈現在她的面前。
她明顯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臉已隔他很近。他稍微一偏頭,便吻上了她的唇。
“唔……”只是輕輕一碰,雪芝便敏感地后退。
但,他在和她唇瓣相貼的時候,先是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然后像是因美人突如其來的熱吻而感到驚喜,笑意更深了一些。他非常“配合”地雙手捧住雪芝的頭,手指插入她的長發間,身體貼近她,舌尖靈巧地撬開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
不是這樣。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周圍人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她不想吻他,她不想靠在他身上……她更不想張口回應他!
可是她武功遠遠不及他。在他放開她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雪芝掙扎著,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可是她的手臂被他壓著抬不上來。放在下面,又被他的衣服和桌子擋住。
不知過了多久。
似乎是到她已經無力反抗,疲憊地癱在他的懷中以后,他才放開她。
周圍人瞪得圓圓的眼睛,也是意料中的事。赫連飄飄驚得微微張口,煙荷的下巴似乎可以掉到桌子上。而左陽手中拿著一只筷子,另一只筷子已經掉到了地上。
再解釋已經沒有用,也再無顏待在這里。雪芝站起來,快速沖出大廳。
“什么?”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虞楚之站起來道,“雪宮主,沒有關系,我知道你喝醉了……等等……”
這都是他的詭計。
雪芝一邊擦著嘴唇,一邊羞憤地往左府大院外跑。
這時,一道白色身影倏然閃過,停在她的面前。
虞楚之擋在她的面前。冬風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而那白衫將他高挑的身形勾勒得完美無缺。
他身后是花瓣飄零的梅樹。
一輪明月下,梅花瓣透著淡淡的粉色,又帶著夜色的清冷幽寂。
雪芝瞇著眼看他許久,突然一拳朝他擊去。
他一掌接下。像是接了少女的繡花拳頭。
雪芝怒道:“我和你有什么仇,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你不乖。”虞楚之依然帶著那抹溫柔卻有些冷漠的笑意,“三番五次讓赫連飄飄糾纏我,是出于何種目的?”
“那是她自己對你有意思,與我無關。”天很冷。雪芝后悔不穿外衣便跑出來了。
“是么。”完全不信的表情。
“況且,你不是清心寡欲得很么?既然什么都沒發生,又有什么好說的。”一邊說著,雪芝一邊強忍不讓牙關打顫。
“我不是清心寡欲,而是色心太大——在見過重姑娘這樣的人間絕色以后,她那樣的庸脂俗粉怎能迷倒我?”
“是么。”雪芝學他學得惟妙惟肖。
“很冷吧。”虞楚之將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放到胸前捧著,“靠到我懷里來。”
雪芝狠狠將他推開:“你有病!”
虞楚之道:“對了,聽說你前幾天才帶人去了瓊州?”
“是又如何?”
“那里怎樣?”
“還可以吧。你沒有去過么?”
“沒有。”
“我是去辦事的,不過之前去過很多次了。”雪芝抱著雙臂,想了想道,“瓊州景色很優美,海浪很壯觀,而且一點兒也不冷。”剛說完她就覺得不大對,怎么跟他閑話家常起來?
但正當和他翻臉的時候,他又道:
“哦。我家老爺子上個月也去了瓊州,打算去那里過年。但是前兩天發病了。”
老人和孩子是雪芝的死穴。她又不忍打斷他:“怎么回事?病情嚴重么?”
“過世了。”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竟在剎那間讓雪芝鼻尖一酸:“對不起。”
“沒有關系。”
“不是的。我也失去過親人……我知道你的感受。”雪芝搖搖頭,“而且我失去的親人很多,到現在為止,就只剩下適兒和二爹爹。大爹爹,我的另一個兒子,還有我的丈夫……他們都離開我了……”
虞楚之一直沉默著。
或許是喝得太多。這一晚她說得太多。
意識到這一點以后,她立刻抬頭強笑道:“不過還好,我現在的丈夫和我感情很好。我覺得以后肯定會好起來的。”她又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太多余。
越說越多,越說越錯。
許久的沉默后,虞楚之突然道:
“你想殺了‘公子’,是么。”
“是。”
“那如果你現在的丈夫就是‘公子’,你會怎樣?”
“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真的。”
“這樣的假設不成立。穆遠哥不可能是他。”
“那我告訴你,現在我已經有九成的把握,穆遠就是‘公子’。”
“那事實一定是那一成。所以你說什么都一樣。”
“給我時間,我很快可以給你找到證據。你會發現你的枕邊人,實際就是殺了你的前夫和兒子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證據。我自己會找到公子,殺了他,然后和穆遠哥白頭偕老。”
虞楚之又半晌不語。
許久,他從懷中抽出一個東西,扔在雪芝懷中,冷冷道:“你就是靠這種東西,來找你所謂的證據?這樣下去,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事實真相!”
雪芝接住那個事物,翻來一看,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迷香。用了一半,上面有蝴蝶紋路。這個迷香是鬼母觀特制的,但換了一個瓶子,所以全天下就這么一瓶。也是海棠用來迷暈柳畫的那一瓶。
“你……早就知道柳畫在哪里?”
“是。”
“那你今晚在宴會上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會把那個可笑的計劃實施到底——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和我預料的一樣,傻頭傻腦堅持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