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樓吟的動(dòng)作不算突然, 蕭玉案本來是可以躲開的。在他躲開之前，不期然地對(duì)上了顧樓吟的眼睛。他那雙不染塵埃的眼中不知何時(shí)多了幾分欲念，和他本來的清冽形成不小的反差, 一時(shí)讓蕭玉案失了神。
    說到底, 還是眼前的銀發(fā)劍修容貌過于惑人心神, 稍不注意就會(huì)淪陷其中。蕭玉案萬萬沒想到, 他竟然會(huì)有被美色所誤的一日。
    等他回過神來時(shí)，唇上已覆上了一柔軟微涼之物。蕭玉案忍不住想, 這招魂幻境是不是太真實(shí)了，連嘴唇相碰的感覺都這么、這么……
    蕭玉案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和顧樓吟之間不適合做這種事。他想后退, 卻被身后的門扉擋住了去路。他的手抵在顧樓吟胸口，試圖把人推開。
    然而顧樓吟非但沒有被推開，還抓住了他的手腕, 置于他臉旁, 牢牢地按在了門上。
    蕭玉案：“……”他的碧海潮生呢？！他要一扇子敲在這個(gè)表里不一劍修頭上！居然都會(huì)親人了, 這還是那個(gè)恪守禮儀的顧樓吟嗎, 他是不是以為這是在幻境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蕭玉案正要發(fā)作，顧樓吟忽然直起了身體，兩人嘴唇隨之分開。
    顧樓吟大概是沒什么經(jīng)驗(yàn)，只是和他嘴唇貼著嘴唇, 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蕭玉案垂下眼簾, 被顧樓吟握著手腕的手攥緊，想著這種程度的輕薄值不值得他冒著暴露的危險(xiǎn)召出碧海潮生。但他心里清楚，即使他召出了碧海潮生，恐怕也不是顧樓吟的對(duì)手。
    他思考的時(shí)候, 不自覺地雙唇微啟，不點(diǎn)而紅。顧樓吟眸中欲念更甚，他再次低頭吻住蕭玉案的唇，這一次他不滿足于淺嘗輒止，朝蕭玉案嘴里探去。
    “唔……”
    蕭玉案呼吸一窒，四周全是顧樓吟的氣息，清清冷冷，讓他想到了纏心院中迎著風(fēng)雪盛放的梅花。
    顧樓吟連舌尖都是微涼的，莫非他是山上的冰雪修煉成精，幻化出的人形？
    這是蕭玉案第一次在意識(shí)清醒的時(shí)候和人親吻，相比合歡蠱發(fā)作的時(shí)候，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蕭玉案心不在焉地眨著眼睛，似羽的長(zhǎng)睫掃在顧樓吟臉上，換來更猛烈的糾纏。
    等顧樓吟再次從他身上抬起頭時(shí)，兩人的呼吸均有些重。顧樓吟低頭看著他，眼眸深深暗暗，啞聲重復(fù)方才已經(jīng)說過一遍的話：“除了愧疚，還有……別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別的了，能不能先放開我？
    蕭玉案低聲道：“疼。”
    顧樓吟似有一分無措，“我親疼你了？”
    蕭玉案一時(shí)語(yǔ)塞，微微掙了掙手腕，鎮(zhèn)定道：“我是說手。”
    顧樓吟看了眼蕭玉案被他按在門上的手，立刻放開了他，“抱歉。”
    蕭玉案終于得以從顧樓吟和門扉之間那窄小的間隙中脫身。他低頭揉著手腕，不去看顧樓吟。顧樓吟力氣是大了點(diǎn)，但還算有分寸，并未在他手腕上留下什么痕跡。
    蕭玉案雖然未經(jīng)風(fēng)月，也不是什么傻子。顧樓吟都做到這份上了，他當(dāng)然知道他口中的“別的”是什么。斟酌再三，蕭玉案道：“陰陽(yáng)殊途，你……想開點(diǎn)。”
    顧樓吟“嗯”了一聲。
    蕭玉案覺得他根本沒想開，又道：“你已經(jīng)見到了我，之后就別再招魂了，去做其他的事吧。你一身修為，總待在荒無人煙的雪山算什么，天下這么大，妖魔鬼怪那么多，你能做的事情很多。”
    顧樓吟頷首道：“好。”
    蕭玉案有些驚訝。顧樓吟答應(yīng)得挺痛快的啊，他還準(zhǔn)備了一番長(zhǎng)篇大論呢。如此看來，顧樓吟倒也沒多死心眼，還是能聽人勸的。
    顧樓吟問：“你還有何未了的心愿，可以告訴我。”
    “心愿……”蕭玉案笑了笑，“我想滅云劍閣，你要幫我嗎？”
    顧樓吟想了想，道：“可以。”
    蕭玉案大為驚訝。當(dāng)日顧樓吟入魔打傷同門，還能說是被形勢(shì)所逼，要他去滅云劍閣可不是傷幾位真君長(zhǎng)老的事。云劍閣到底是顧樓吟的師門，無論顧杭是不是顧樓吟的生父，顧樓吟總歸叫了他多年“父親”，顧樓吟真的能下得去手？
    顧樓吟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你想要滅云劍閣，并非要屠盡云劍閣滿門。”
    “對(duì)。”云劍閣之人，大多都是無辜的弟子，蕭玉案對(duì)取他們性命，或者是放他們的血毫無興趣。他不是蕭渡。
    顧樓吟道：“云劍閣為何會(huì)在數(shù)十年內(nèi)成為天下第一？”
    蕭玉案明白了，“你是說青焰？”
    蕭玉案不想和云劍閣正面交鋒，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挫其鋒芒。蕭渡先前大概也是這個(gè)想法，才會(huì)逼他去云劍閣盜取青焰。青焰是云劍閣的鎮(zhèn)閣之寶，云劍閣的劍之所以天下無雙，皆因由青焰所煉。若能把青焰毀了，或是占為己有，云劍閣就是雄鷹失翼，還有什么資格做這天下第一劍。
    云劍閣比旁人更知青焰的重要性，早就在青焰上下了血禁，只有顧氏血脈才能靠近青焰。顧樓吟叛離師門不假，但他體內(nèi)還流著顧氏的血。
    蕭玉案問：“你愿去盜取青焰？”
    “嗯。”
    “為滅云劍閣？”
    “為你。”
    蕭玉案張了張唇，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shí)，幻境忽然扭曲了一下，他一個(gè)不穩(wěn)，險(xiǎn)些摔倒，好在顧樓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兩人同時(shí)向窗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招魂幻境維持得越久，消耗的靈力越多，即使是顧樓吟也撐不了太久。
    蕭玉案道：“我真的要走了。”
    顧樓吟眼眸凝了凝，道：“別走。”
    蕭玉案無奈，“該說的都說了，你還有什么事？”
    顧樓吟頓了頓，道：“我想帶你見我娘親。”
    當(dāng)年顧樓吟帶他去東觀山前，特地帶他去了他娘親的墳前。這是不是也是顧樓吟的執(zhí)念之一啊，還是說劍修一旦有了喜歡的人，就想把人帶去見父母？蕭玉案想起喜堂上那個(gè)溫婉的聲音，道：“那不是你娘親，甚至不是她的魂魄，她只是你的一段記憶。”
    顧樓吟道：“我知道。”
    蕭玉案按著眉心，道：“行，那我見完她再走——她人呢。”
    “明日。”
    “嗯？”
    顧樓吟道：“成親后的第二日，才會(huì)拜見父母。”
    蕭玉案覺得自己好像被下套了，“幻境中哪來的今日明日。”
    “睡一覺便到了。”
    “睡？”蕭玉案看向艷紅的床鋪，臉色一僵，“我不睡。”
    顧樓吟道：“你睡，我守著你。”
    “這不太好吧，你費(fèi)那么多靈力制造出幻境，就為了讓我睡一覺？我看還是……”
    蕭玉案話未說完，就被顧樓吟攔腰抱起。顧樓吟走至床前，將懷中的人輕輕放在紅艷之中，替他摘去沉重的發(fā)冠，輕聲道：“睡罷。”
    顧樓吟坐于床側(cè)，一身大紅喜服也藏不住他出塵清冽之感。見蕭玉案臉上寫滿了拒絕，他說：“這是最后一次。”
    “什么？”
    “以后，我不會(huì)再招你。”顧樓吟道，“我會(huì)去做你想要我做的事，然后……”他止了止聲，道：“等我，不會(huì)太久。”
    蕭玉案皺起眉，隱約覺得顧樓吟的話不太對(duì)，他想開口說話，忽然困意襲來，也不知是因他連日趕路，魂魄被身軀影響過于疲倦，還是幻境中另有貓膩。視野中顧樓吟的臉逐漸變得模糊，眼簾越來越重，他再也撐不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