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星月并沒有回答，沉默地站在周銘身后，將思考的余地留給他自己。
    周銘看著多敞開了一點點的紅門，如果這扇門將來繼續打開，那記憶再次增加，他還會遺留下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亦或是在這個世界逗留的時間太久，他回憶起屬于原來世界的記憶，總感覺距離變得更遙遠了，常常會回憶不起當時具體的感受。
    就好像原主的記憶在逐漸覆蓋他的記憶似的，或許等到紅門徹底打開之后，他會變成原主也說不定。
    紅門微微敞開是突發性事件，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周銘故意讓那把椅子侵蝕了自己的理智，導致了短時間的發瘋。
    當時在黑海空間，他通過了所有的考驗，但最后卻沒有從出口離開。
    因為周銘從坐上椅子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打算保持理智地出去，既然瑪麗說瘋狂是可以恢復的，那么短暫陷入瘋狂，顯然不會對未來的理智造成傷害。
    所以他當時便決定裝瘋。
    既然是裝瘋，他就不會清醒過來。
    而革新會需要的是一個清醒的，能主動配合測試，并且在主觀意愿上，愿意生育后代的周銘，而不是一個瘋掉的，什么事都做不成的周銘。
    所以只要他一直維持在那種發瘋的狀態，那么麥克森一定會詢問投資方關于椅子的信息，已經瘋病的治療方法。
    瑪麗一定能理解，她會想辦法捏造謊言，讓麥克森主動把他送出去，離開這個深海實驗基地，而只要離開，那他就有逃脫的機會。
    現實是他的確成功了，現在他已經在潛水艇里，離開了實驗基地。
    但……椅子帶來的后遺癥，就是紅門稍微打開了一些。
    這讓周銘不得不思考他行動的意義。
    他想要糾正這個世界，至少要讓這個世界向他原來的那個世界靠攏，但這真的是他的想法嗎？
    周銘很疑惑。
    在這些破碎的記憶中，原主顯然也有著和他相近的崇高目標，他也竭力拯救著那些無辜的受害者。
    但似乎他的努力付出，并沒有收獲正向的反饋，越是付出，便越是絕望。
    原主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發瘋了？所以他才會在那個視頻里，對著鏡頭，對著穿越而來的他怒吼“異化才是真正的進化”？
    “我追求的，其實是之前的我所追求的吧？”周銘問道。
    “我覺得并不是。”平星月說，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她頭一次露出這種表情。
    周銘轉頭看向平星月，苦笑道：“我最后也會變成他嗎？我只是一個用來暫時過渡的靈魂而已，一個消耗品嗎？”
    “我覺得不是。”平星月認真地說，但表情很悲傷。
    因為周銘不相信，而周銘知道平星月之所以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因為平星月也知道他并不相信。
    雖然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有一段時間，經歷了許許多多生死險境，但其實仔細想想，他一次次跨過死亡靠的是什么呢？
    靠的是自己嗎？
    不是的，全都依賴于原主本身就擁有的力量而已，咒術的力量、紅門的力量、從原主那里繼承的戰斗技巧和本能。
    他現在賴以生存的一切都是來自原主，其實他就只是一個原主的影子而已。
    糾正這個世界……他原以為這想法屬于他自己，但現在看到了那些記憶片段，卻讓他不敢再那樣相信了，或許連這個信念都是從原主身上繼承而來的。
    突然間，周銘忽然不想繼續下去了。
    他為什么要拯救這個世界？
    他只不過是一個渺小的普通人而已，并沒有這么強大，也沒有多么正確的理念和專業知識，對于正確的制度也只是一知半解。
    既然如此，為什么他還要像一個傀儡一樣，堅持不懈地糾正這殘酷的世界？
    或許……他拼盡全力地努力，最后也只是原主回歸的一個過渡靈魂而已。
    “星月姐，我回去了。”
    周銘嘆了口氣，他不想再繼續如此難過的自我拷問了。
    周銘從紅門夢境中醒來，睜開眼，他一個人在潛水艇的獨立隔間里。
    他在心里由衷地感謝瑪麗，和他想的一樣，瑪麗猜透了他的想法，給他制造了這么一個外出的機會。
    否則即使需要治療，麥克森也絕不會讓他離開實驗基地。
    一定是瑪麗提供了必須離開基地的治療方案，麥克森才冒險讓他離開。
    “差不多該離開了。”周銘自言自語道。
    麥克森最大的錯誤，就是確信他已經瘋了，因此在運送他的過程中，甚至沒有安排全程麻醉，也沒有安排咒術師看管。
    他想離開這個潛水艇，簡直易如反掌。
    再過十分鐘，就有人會來送飯，但在這之前，周銘決定逃離這里。
    盡管沒能從劉新日口中得到星月姐的完整情報，但能不暴露灰門逃脫控制，也已經很好了。
    花五分鐘召喚出灰門，然后周銘來到隔間的墻邊，這一面鋼壁的背后就是海水，他要用冰切在這上面開一扇門。
    當然，割開一扇門僅僅是為了偽裝自己從海洋逃走，避免讓他們聯想到他憑空消失這一可能而已。
    真正的逃跑，還是要靠灰門。
    周銘雙手制造冰刀，紅門的開門幅度增加，讓他的咒術進一步增強了，現在他創造出的冰刀，如蟬翼一般薄，粘在手心，如果不刻意觀察甚至無法發現這把無形之刃的存在。
    周銘深吸一口氣，伴隨尖銳刺耳的短促摩擦，以及手心的些微阻力，切割完成，高規格的鋼鐵在冰切下猶如紙糊一般。
    那塊厚重的鋼塊即將被水壓擠入艙內，周銘后退，進入灰門離開。
    換衣間的門在背后關上，自由重新被他握于手中。
    “終于出來了。”
    之后，去找思言吧，她應該很著急吧，都失聯這么久了。
    周銘走到衣柜前，打開衣柜拿出獵人服裝換上……
    紅門的夢境中，平星月坐在一張椅子上，正對著紅門，表情凝重。
    “他已經逐漸要放棄了。”平星月說。
    “一定要讓我堅持下去。”紅門背后傳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