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淮河的河水冰涼無(wú)比,在宋珩拉著沈從墨一頭扎下去的時(shí)候,那冰涼的氣息就像是死亡一樣撲面而來(lái),那徹骨的寒冷一下子灌了進(jìn)來(lái),半點(diǎn)沒有給宋珩同沈從墨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時(shí)間,不過宋珩倒是在抓著沈從墨跳出船艙窗戶的時(shí)候順手一甩,用內(nèi)力甩向那些個(gè)夜明珠,能震落幾個(gè)是幾個(gè),給自己爭(zhēng)取一些時(shí)間也好,誰(shuí)知道這船上有沒有大皇子安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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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衣服沾上了水之后變得厚重不已,宋珩可算是知道溺水而亡的可能真的不是因?yàn)橛斡炯夹g(shù)不好,而是因?yàn)樯砩系囊路^重實(shí)用而根本就是被生生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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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管不了那么多,她也根本就沒有時(shí)間去問一聲沈從墨是不是會(huì)游泳的,而當(dāng)下的情景也沒有給她那么一個(gè)機(jī)會(huì)去詢問,眼下她只求能夠借著夜色的讓她有這個(gè)力氣游回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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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金陵秦淮河,那是一處不夜天的地方。即便是現(xiàn)在那大皇子的船順著河流而下,兩岸邊的豎著無(wú)數(shù)路柱,都掛著一長(zhǎng)串火紅燈籠,而秦淮河中也有不少旁的船只。宋珩一手扶著那大皇子殿下的船底,而沈從墨也是冒出了頭,大約是剛剛下水的時(shí)候沒有什么防備,嗆著了,一冒出頭來(lái)便是一聲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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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沈從墨到底也是清楚眼下這個(gè)時(shí)候不能發(fā)出一丁點(diǎn)的聲響來(lái),他便學(xué)著宋珩的模樣,一手扶著那船底,一手掩著自己的嘴悶聲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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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上頭有腳步聲響起,宋珩便是知道情況不好,大皇子殿下根本就是有備而來(lái),而她眼下沒有兵器在手,又浸身在冰冷刺骨的喝水之中,她急忙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那鮮血凌厲的食指在自己的左手上快速地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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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頭頂上突然一聲壓抑的命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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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約莫著十來(lái)名是手持弓箭之人在甲板上圍了一圈,也不管有有沒有看到些,朝著水中便開始凌亂地射箭,沈從墨在宋珩的身后,他看了一眼,便是瞧見一支冷箭直接地朝著宋珩而去,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直接上前,抱住了宋珩,護(hù)著她,只聽見一聲悶響,那箭頭已經(jīng)是入了沈從墨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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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并沒有覺得多大的疼痛,想是自己在水底里頭浸潤(rùn)的太久了,這身體已經(jīng)冰涼透了,所以在箭入了身體的那一瞬,他竟然是察覺不到疼痛,但是很快地那疼痛便是慢慢地蔓延了開來(lái),傷口處就像是被火燙著了,一圈一圈地暈染開了,旁的箭羽還在落下,而沈從墨鮮血在水中暈染開,他似乎聽見了似乎有人在喊“這邊有血跡”,他知道自己這一受傷怕是已經(jīng)將敵人全部都牽引了過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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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有些虛弱地笑著,很想同宋珩說上一句抱歉,又是他連累了她,但是他卻是不敢張口,怕自己一張口是一陣咳嗽,越發(fā)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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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哪里不知道現(xiàn)在這情況到底是有多么的危急,她的手掌拍在水面上,掌上那殷紅的鮮血在水中慢慢地融化開,一絲一絲地落下,是被水融了,卻也是被水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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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沒有回頭,她攥了沈從墨的手,一個(gè)用力呼吸之后,便是潛下了水。沈從墨試著讓自己閉氣,可背后的疼痛,還有那悶疼不已的胸腔,他知道眼下這樣的自己真的是只會(huì)成了宋珩的累贅,半點(diǎn)忙都幫不上,他試著掰開宋珩攥拉著自己的手,他一個(gè)人送死總是好過兩個(gè)人一起送死的,沈從墨很清楚明白這一點(diǎn)。且他和宋珩的交集不多,即便是他死了,她也不會(huì)傷心,這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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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感受到手上的牽扯,她睜開了眼睛,在水中睜開眼睛是一件很是難受的事情,她這一張開眼看到的就沈從墨想要用力掰開她的手的動(dòng)作,而他也像是沒什么力氣,連氣也閉不上,嘴里面咕嚕嚕地吐著泡,他的身后有淡淡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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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的眼睛也張開著,他望向那散開了長(zhǎng)發(fā)的少女,那濃密的長(zhǎng)發(fā)就在他的前方,沈從墨的腦海之中倒是想起了一個(gè)很古老的傳說——南海有鮫,淚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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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說在南海之中棲息著一種鮫人,她們有著這天底下最美麗的臉孔,可尾部卻是人魚,聽說她們的歌聲像是天上的樂章一般,而她們哭泣的時(shí)候,那眼淚會(huì)凝結(jié)成一顆一顆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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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很想伸出手去撫摸一下眼下宋珩的那長(zhǎng)發(fā),卻怎么都是不敢伸出手的,她回過了頭,似乎是在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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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想露出往常對(duì)著宋珩的時(shí)候那笑容來(lái),可他力不從心,他也不確信在這略微有些幽暗的水中她是否能夠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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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我還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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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很高興你剛剛跳下河的時(shí)候沒有忘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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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很高興我能夠?yàn)槟銚跸铝四且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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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很高興,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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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用力地掰著宋珩的手,他清楚,她還是能夠活下去的,只要她放開他,憑著她的能力自救完全可以,帶著他,那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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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柔軟的東西一下子貼上了他的唇,沈從墨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她的長(zhǎng)發(fā)逆了開來(lái),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他瞧不清楚此時(shí)此刻的她到底是怎么樣的神情,而他,他想自己一定是震驚的,那此時(shí)此刻貼著他的唇的是女兒家的唇,他聞不到那淡淡的女兒香,但是卻并不影響他覺得這唇的柔軟,有溫?zé)岬臍庀㈨樦接诖街g傳遞了過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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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長(zhǎng)發(fā)像是水藻一般,纏了過來(lái),沈從墨只覺得這一瞬宋珩媚的像是水中的妖,即便現(xiàn)在她是要拖著自己步入死亡,他想他也是不會(huì)拒絕的。水流慢慢地潺動(dòng),那速度越來(lái)越開,像是有風(fēng)從水底而來(lái),形成了一道一道的水流,那些個(gè)水流打著圈,那速度是越來(lái)越快,宋珩是半點(diǎn)都不敢耽擱,她攥著沈從墨,幾乎是用力地是拖著他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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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看著河面,心中焦急萬(wàn)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夠殺了宋珩和沈從墨,他日這兩個(gè)人必然是會(huì)為他帶來(lái)不少的麻煩,他們已經(jīng)為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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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即便他們不能為自己所用,百里紀(jì)昀也想著不能為他人所用。沈從墨雖是藏劍山莊的少莊主,可他是唯一的繼承人,莊主沈若山是沈從墨的叔叔,可他癱瘓?jiān)诖惨呀?jīng)近二十年了,藏劍山莊的事宜也一直都是沈從墨在打點(diǎn)著,若是他一死,藏劍山莊可以算是群龍無(wú)首,朝廷必然是要接管下來(lái)的,倒時(shí)候他可以舉薦自己得利的人,而宋珩一死,雖然軍中事情都是老四的在掌管,宋珩的名聲在外,三軍之中必定會(huì)是不平,到時(shí)候再叫人挑唆一般,也是能夠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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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們兩人只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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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看著那秦淮河,想這秦淮河葬送了多少人,今夜也將要再添兩抹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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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船身略微一個(gè)顛簸,百里紀(jì)昀扶著船艄上的欄桿,怒吼了一聲:“怎么開的船,這般的不小心!”他又朝著那手執(zhí)弓箭的人道,“趕緊射殺了那兩人,不過是兩團(tuán)血肉之軀罷了,難道還能夠上天入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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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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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弓箭手看著河面認(rèn)真地看著那水下是否有著人的身影,原本這夜晚就不必白日,燈火再亮卻也還是昏黃,讓人有些瞧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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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是一個(gè)顛簸而來(lái),沒有防范的弓箭手身形一個(gè)趔趄,一下子從船上跌了下去,只聽見“噗通”一聲響,耳邊便是響起了那落水之人的大聲疾呼:“救命,這水好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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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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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捏著手上的夜光杯在心底惡狠狠地嗤一聲,這些個(g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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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澎”的一聲,船前水面上突然炸開了一道水柱,那水柱有著幾十丈高,整個(gè)秦淮河河面的寬,就像是山中那瀑布一般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止了船的前進(jìn),又是“澎”的一聲,這船尾后的睡眠也一下子是炸開了一道水屏幕,水先是長(zhǎng)長(zhǎng)一道屏障,但是須臾只見又是匯聚成了一股,宛若是那水中蛟龍一般猙獰,不停涌動(dòng)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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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船快速地打著轉(zhuǎn),百里紀(jì)昀堪堪地扶著欄桿才沒有讓自己覺得暈眩,他抱著欄桿,低頭往者船下水面一看,只見原本不過是慢慢水流的湖面竟然一下子是成了那漩渦一般,吸引得船不停地打著轉(zhuǎn),那漩渦越來(lái)越深越來(lái)越兇,那船打轉(zhuǎn)的速度便是越來(lái)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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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卻是不知原來(lái)這秦淮河中也有著這般洶涌的暗涌存在,不,或許是妖孽在作祟!百里紀(jì)昀抱著欄桿,覺得自己頭暈?zāi)垦W约簞倓偤认氯サ木圃诟怪胁煌5刈魉睿瑪嚨谜麄€(gè)腸胃就像是團(tuán)在了一起,難受無(w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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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原本船前的那一道阻止著穿前行的水幕也是一下匯聚成了蛟龍一般一股,成了兩條水龍一般的模樣。這秦淮河上游船一向頗多,這個(gè)陣仗太大,百里紀(jì)昀甚至是聽到有不少的尖叫聲傳來(lái),而他哪里還顧及得了這么多,那兩條水龍一下子朝著他的船身而來(lái),撲向了船只,巨大的水流潮涌而至,將他澆了一個(gè)透心涼,甚至還涌入了船身之中,弓箭手們?cè)谀沁吰鄥柕亟兄@船因?yàn)楸蛔×怂年P(guān)系,有些往下下沉了起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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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驀然想起,那宋珩是一個(gè)陣法的高手,只怕這也是她設(shè)下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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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百里紀(jì)昀高聲喊著,那不斷灌下來(lái)的水助柱沖力巨大,像是利刃一般地打翻了他的船只,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百里紀(jì)昀便是往著秦淮河里頭跳了下去,在水中還能奮力朝著岸上游去,若是一直停留在船上,只怕是要葬身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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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百里紀(jì)昀這一跳,那六皇子和八皇子也跟著跳下了水去,他們?cè)缇鸵呀?jīng)是被這個(gè)陣仗給嚇壞了,暗想著以后是斷然陪著大皇兄一同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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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從水中冒出了頭,她長(zhǎng)長(zhǎng)地舒了一口氣,去看自己那緊拽著不放的沈從墨,他的臉色蒼白,卻還沒有到斷氣的程度,只是一露出水面之后他便是不停地咳嗽著,而他的身后插著一支箭,頗有些觸目驚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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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看著那不遠(yuǎn)處的陣仗,心想著那大皇子眼下應(yīng)該是分不出心思來(lái)斬草除根了,又目測(cè)了一下眼下的自己離岸邊的距離。尋思著自己帶著沈從墨游上多久才能夠順利地到達(dá)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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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你可撐著一口氣,免得我白白搭救上一個(gè)死人來(lái)!”宋珩朝著沈從墨看了一眼,估摸著他身上這傷還是能夠撐多久,她怎么不知道剛剛這一箭是沈從墨救了她,如果不是他,眼下只怕中這一箭的就是她了,那她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撐到自己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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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我絕對(duì)不會(huì)叫宋小姐白費(fèi)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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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虛弱地一笑,其實(shí)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是沒有半分的力氣了,可憑著宋珩的能耐,想來(lái)再幫著他一起上岸也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吧,生平第一次,沈從墨由生出一種不想死的感受,他從小一直學(xué)著佛法,認(rèn)為生死自己早就已經(jīng)是參透了,也不會(huì)再介懷什么,不若是秋來(lái)落葉歸根,老僧必然入定一般,可眼下,他還不想死,他一直不曾同眼前這位姑娘好好地說說話,甚至還不曾聽過一個(gè)姑娘唱過一首曲子,他想好好地同她說一番話,然后聽她唱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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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給我唱一首曲子吧!”沈從墨低低地說著,他只覺得自己身子越發(fā)的冷,岸邊那明亮的燈火在他的眼中是那般的遙遠(yuǎn),虛幻,那似乎是他觸手不及的地方,“你給我唱一首曲子吧,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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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一個(gè)男子這般喚著一個(gè)女子的名那是壞了規(guī)矩的,越是越規(guī)的,這樣的稱呼太過親近了。可他眼下卻很想這么稱呼她一回,就像是那夜在破廟之中的那樣,他喚她一聲“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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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唱一曲什么?安眠曲么?好叫你一睡不復(fù)醒的那般?”宋珩扭過了頭瞧著沈從墨看了一眼,“你若是有這般的氣力,倒不如努力朝著岸上游一回,如若不然你便給我唱上一曲吧!我眼下可沒這般的好心態(tài)來(lái)唱上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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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輕輕地笑,他的聲音低低的,就像是那螢火蟲之光一般。眼前這個(gè)姑娘是多么的絕情吶,眼下他就是快要死的人了,她為他唱上一曲都是不肯的,還叫他有力氣還不如多游一陣子,他要唱什么呢,是唱那“有位伊人在水一方”還是那“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dú)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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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沈從墨這般地想著,眼前卻是越來(lái)越黑,終于他閉上了眼,可阿珩啊,我再也沒有這般力氣給你唱上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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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沈從墨即將要沒入水中的那一瞬,宋珩手一伸,托住了沈從墨的頭,讓他仰在水面上,不至于沉入水中,宋珩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下離岸邊還是有著一些路,她不知道自己能夠撐著到什么時(shí)候,或許,現(xiàn)在只能求助往來(lái)的游船,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肯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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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這樣想著,卻是有一個(gè)清脆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姑娘,我家小姐問可否需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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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看著那一艘小小的畫舫慢慢地行來(lái),有位穿著婢女衣衫的女子手上提著一盞燈籠站在船艄上,看了過來(lái),而在船艙處,有一位女子靜靜地站立著,那宋珩瞧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覺得那身段玲瓏無(wú)比,光是這么一眼看去,便是纖纖楚腰不及一握,青山多窈窕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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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小畫舫慢慢地近了,拋下了一根繩索下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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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姑娘你且先拽著,我找船夫來(lái)搭把手。”那女子說著,便是要提著燈籠離開去找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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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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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將那繩索攥在手上,右手臂多纏繞了幾圈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氣,右手略微使力,一提氣攥著沈從墨縱身而起,一下子越上了船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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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的衣服已經(jīng)是浸了個(gè)濕透,濕答答地黏在身上,相比較而言,沈從墨的情況要比她差上了許多,蒼白如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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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姐趕緊進(jìn)船來(lái),婉兒拿一身?yè)Q的衣衫給她,這般濕透是要病了的!”站在船艙門口的女子開了口吩咐著那婢女,“你叫那船夫快一些,到了岸邊即可去尋一位大夫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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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因?yàn)殡x得近了,這個(gè)女子的容貌宋珩也就看得越發(fā)的清楚了,那是一個(gè)宛若花之艷骨一般的女子,花中牡丹也不為過,較自己那被稱之為金陵城第一美女的大姐宋薇都沒有不及之處,她有一種慵懶的姿態(tài),仿佛世間各物都融不進(jìn)她的眼中。這樣的女子不應(yīng)該在金陵城之中籍籍無(wú)名才對(duì),宋珩猜想著到底眼前這個(gè)人是誰(shu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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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似乎一點(diǎn)也不畏懼自己同沈從墨這兩個(gè)陌生的人,不是宋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遇上落水而搭救的人的確是不少,但是更多的瞧見沈從墨那身后明晃晃的箭只怕是要覺得麻煩無(wú)比了,恨不得一腳再將他們踹入了河中未給自己免去再找來(lái)什么禍?zhǔn)拢@個(gè)女子卻像是尋常人一般,只是朝著他們看了一眼之后,就讓丫鬟扶著他們進(jìn)了船艙來(lái),一點(diǎn)危機(jī)意識(shí)都沒有。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下,宋珩也不能再拒絕這個(g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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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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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叫婉兒的丫鬟應(yīng)了聲,便是搭了一把手幫著宋珩將沈從墨扶進(jìn)了船艙之中,進(jìn)了船艙之中,宋珩瞧見那船艙里頭并無(wú)華麗的裝飾,不過是一方桌子,一座琴架,上頭擺著一架古琴。桌子上也沒什么東西,只是一只白底青釉的花瓶,里頭插了兩三朵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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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婉兒領(lǐng)著宋珩進(jìn)了再里頭的房間,那房間也沒有什么艷色,古樸無(w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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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將沈從墨放上了房間里頭唯一的床榻,將他背朝上地放著,她問婉兒要了剪刀,一下子把箭周圍的時(shí)布料給剪了開來(lái),宋珩看了一眼那傷勢(shì),那箭頭入肉不算太深,應(yīng)該還沒有觸及到要害部分,但是她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地拔了箭頭,她又不是大夫,也瞧不出這傷勢(shì)到底是有多壞,只能等著大夫看過了之后再做打算。血液流得并不算多,宋珩點(diǎn)了附近的穴位緩和了血液的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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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攥了沈從墨的手腕,手指按在橈骨處,底下還是能夠摸到那跳動(dòng),只是有些微弱,幸好還有些心跳,不然自己這般搭救他是真的要成了無(wú)用功,還無(wú)端端地惹來(lái)自己的一身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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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拿著剪刀的手不斷,只是將沈從墨那一身濕透的衣服全部剪了下來(lái),宛若破布一般地丟在了地上,那婉兒看著宋珩的動(dòng)作,又看了一眼那裸露了上半身的沈從墨一眼,整張小臉漲得通紅了起來(lái),又見那剪刀又是往著褲子而去,婉兒幾乎是驚得說不出話來(lái),暗想著這個(gè)女子實(shí)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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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看也不看一眼,伸手扯了床榻上的被褥給沈從墨覆蓋上,只余下那中箭的地方裸露在外,旁的地方倒是被遮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婉兒很快地便是給宋珩取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過來(lái),還貼心地尋了一塊方巾給宋珩擦拭,示意宋珩到房?jī)?nèi)的屏風(fēng)后頭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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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姐怎么稱呼?”婉兒趁著宋珩換衣服的空擋抽空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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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姓宋,待我多謝你家小姐仗義相助!”宋珩快手快腳地將婉兒給她的衣服換上,雖然現(xiàn)在身子還是清冷無(wú)比,至少比穿著那一身濕答答的衣服要好得多了,她若是那樣子回了宋家,倒不怕府上的人亂嚼舌頭,而是怕母親擔(dān)憂,“不知你家小姐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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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婉兒聽到宋珩這么問,臉上微微有些難色,踟躕了半響之后,她轉(zhuǎn)而又道:“奴婢去叫那船夫趕緊撐船到了岸邊尋大夫來(lái)給這位相公看看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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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丫鬟說完,宋珩就是聽到那腳步聲的響起,似乎那婉兒是真的跑了出去找船夫去了。宋珩換好了衣服,用那干的方巾略略擦了頭發(fā)步出了屏風(fēng)后頭,只見剛剛那容貌驚艷的女子端了一壺茶走了進(jìn)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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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奴家給小姐沏了一壺茶,想著小姐剛剛落了水,正是清寒,必然是需要這些個(gè)驅(qū)寒之物的。奴家已經(jīng)叫婉兒給小姐去煮一些驅(qū)寒的姜湯過來(lái)。”她柔聲對(duì)著宋珩說著,倒了一杯正在冒著熱氣的茶遞到了宋珩的手中,宋珩道了一聲謝便是接了過來(lái),大概是真的在水里面泡得太久了,竟然是一點(diǎn)也不覺得這茶燙手,只覺得有一股暖意順著手掌往者心里頭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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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喝了一口,茶真的是很暖,甚至是有些燙舌,這一下子入了喉之后便是一直暖到了心里頭,驅(qū)散了一些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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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剛剛我詢問了婉兒,婉兒便是走了。”宋珩看著這個(gè)女子,輕聲問著,“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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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女子笑了起來(lái),“有什么難言之隱的,奴家名叫胭脂,不過是秦淮河畔的一個(gè)**樓女子,婉兒這丫頭是怕奴家被小姐你嫌棄,這才不肯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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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胭脂的笑容到最后有些寂寥,帶了無(wú)限的憂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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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也算是了然了,為何剛剛婉兒是怎么都不肯同她說了小姐的稱呼,大約就是怕她瞧不起人罷了,可宋珩又不是旁人,怎么會(huì)介意的這種事情,在她看來(lái)這胭脂肯在這種時(shí)刻伸出手來(lái)搭救,就已經(jīng)是讓她覺得從心底里頭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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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奴家聽婉兒說,小姐姓宋,奴家不知小姐同這位相公怎么會(huì)一同落了水?”胭脂柔聲問著,見宋珩將一杯子熱茶飲完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些熱水,她曉得宋珩是真的被凍著了,這尋常人喝這一杯茶還得吹涼了之后慢慢飲著,看她才幾口的功夫就是已經(jīng)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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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些意外,若是胭脂姐姐怕我們給你惹來(lái)什么禍端,等一會(huì)靠了岸之后,我們便離開,絕對(duì)不會(huì)給姐姐你沾染上一絲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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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認(rèn)真地說著,從她的看法,眼下那大皇子既然殺不了他們,當(dāng)然上了岸之后只怕也不會(huì)再派人殺他們了,金陵城中人多容易留下一些破綻來(lái),不如剛剛在河中,殺了他們之后,拋尸河中還能撇清楚干系,說他們是在宴會(huì)之后被人殺掉的,船上也都是大皇子的人,自然是眾口鑠金不會(huì)留下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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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現(xiàn)在宋珩和沈從墨撿回一條命也只能是吃下這個(gè)暗虧,因?yàn)闆]有人能夠證實(shí)他們是被大皇子迫害的,污蔑皇子這個(gè)罪名她可是擔(dān)待不起的,眼下是只能吃下了這個(gè)暗虧,他日尋找機(jī)會(huì)再報(bào)復(fù)回來(lái),她宋珩絕對(duì)不會(huì)受了這種暗虧而不做些什么,剛剛她也設(shè)下了陣法雖然不能叫大皇子喪命秦淮河,但是卻也足夠叫他損失慘重了,若是運(yùn)氣一點(diǎn),大皇子他們還能同她一般在半途之中被人搭救了,若是沒有人搭救,那么就只好辛苦那三位皇子自己游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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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倒無(wú)妨,那公子受了傷,奴家怎么能夠在這個(gè)時(shí)候叫宋小姐離開!”胭脂擺了擺手道,“這船是奴家的,小姐和公子安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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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珩聽到胭脂這么說,倒是有些意外,這胭脂還真頗有些風(fēng)塵女俠的姿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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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便多謝胭脂姐了!”宋珩笑道,捧了手上的熱茶慢慢地喝著。百里紀(jì)昀自打長(zhǎng)大成人之后,便是再也沒有遇上過這般的事,他竟然也會(huì)像是那毛頭小子的時(shí)候一般,夜游秦淮河,只是當(dāng)日那游,游得是秦淮河畔花坊之間,眼下這游,可是徹底地從河心游到了岸邊處,累得他就和自家那看門狗一般,吐著舌頭噓噓地直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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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看著秦淮河上的船只,心中發(fā)狠,若是他日他登上帝位,必定叫這些人跪下來(lái)求饒,居然面對(duì)他的呼救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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