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 羽青鸞對別人連一絲口風都不能透,卻是要和裴曦商議的。
裴曦真沒想過羽青鸞會退位。大鳳朝歷朝歷代都是一代子過世,下一代子才會繼位, 而中國歷史上的退位的皇帝大部分都是遇到造反篡位之類的被退位。羽青鸞如今正剛平定下、收復居狼,又是在大展宏圖的盛年,她如果再當二十年,妥妥地治理出一個太平盛世。這個時候,她要退位,裴曦都傻了。
這么大的事, 羽青鸞不會開玩笑,那一定是深思熟慮過, 并且, 有一定要湍理由。
裴曦想來想去, 就只有一個理由,應該是為了羽九玄。
其實之前,他也遇到且考慮過這問題。孩子大了,已經能夠獨立生活、有自己的事業需要奮斗打拼,這時候, 讓不讓孩子接班?讓孩子接班,孩子能有更好的起跳平臺和前程,相反, 則多少都會受到些阻礙限制。他還好, 他的事業跟孩子的事業不沖突,羽青鸞則不然,她的位置就是羽九玄的花板。
有羽青鸞在一, 羽九玄沒法自己做主, 凡事都得以她娘親的意愿為主。
羽九玄不滿七歲就在南疆坐朝理政, 這么多年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她手里的軍功、虎符、年輕一代的文臣武將,她當子,無論是從硬件還是軟件都樣樣備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現在的權勢可以是達達儲君的巔峰,要么更進一步成為子,要么頭上頂著個子,凡事不能自己做主,逐漸平庸。
母女倆這時候沒鬧矛盾,純屬因為倆感情好,再加上羽九玄剛還朝。等時間久了,難免會有政見不合或起沖突的地方,到時候哪怕羽九玄沒有那心,也會有朝臣想方設法地要拱著她上位,搏得從龍之功。如果羽青鸞不退位,必然要削羽九玄的權、打壓她,而歷史上倒在這點上的太子實在太多。
如今母女倆的這個平衡維持不了太久,羽青鸞正是看到這個隱患,才很認真地考慮退位的事。
裴曦更明白羽青鸞退位有多難,這幾乎等于放棄自己的人生,去成全孩子。她放棄的是底下最鼎盛的權勢,是成為盛世明君的人生。
要治理出一個盛世,不是三五年可以辦到的,那是要經過多年累積,甚至半輩子去做的。下平定的,打造盛世的國策要去實施,這項國策是羽青鸞去做還是羽九玄去做?她倆誰去創造這份足以書寫在歷史上供后世稱贊的功績?在這件事情上,母女二人必然有個人要退一步。
裴曦不能去勸羽青鸞退位,也不能勸她不退位。他仔仔細細地想了很久,問羽青鸞,“想聽我的看法嗎?”
羽青鸞點頭。特意和他商量,自是要聽他的意見的。
裴曦:“如果把當子看作是自己的人生,退位對自己而言會是場災難。如果把當子看作是份職業,那就是換份工作的事,就還可以有很多選擇。”
羽青鸞若有所思地問:“換份工作?何意?”
裴曦:“這就好比,一個企業,你如今是總裁,全權負責公司的經營,你把總裁的位置讓出來,自己掛個更高的虛銜職位拿股份分紅什么的,例如股東呀、董事呀之類的,然后就可以這邊領著薪水拿著錢,那邊再去干別的投資做買賣。”
羽青鸞皺眉,問:“另起爐灶?可與國祚……”“有礙”兩個字沒問出口,咽回去了。可以做別的不相沖突的。她道:“你繼續。”
裴曦:“你可以先問問自己,有沒有自己喜歡做的事,預想下自己不當子后想做些什么,過不過得了那樣的生活,要是能接受就退位,要是受不了,讓元兒盤著。”老婆孩子,老婆是首位。
羽青鸞突然被觸動。她從到大,做事情從來都是需要或不需要,喜不喜歡是最不需要考慮的事情。突然之間,裴曦告訴她,可以先考慮喜歡或不喜歡。
裴曦對羽青鸞還是了解的,道:“要是不當子的話,可以自由飛翔一下……”他的話音剛落,就見羽青鸞的眼睛一亮,趕緊:“我這里指的自由飛翔不是指的字面意思,是指自由自在的意思。”
羽青鸞則如醍醐灌頂般,突然悟了。
她可以去跳降落傘了!
她可以離宮、離京出去狩獵了!
她可以想去看修子陵就看修子陵,想在山里窩一個月就在山里窩一個月了!
羽青鸞的眼睛徹底亮了,一雙眼睛冒著賊光地看著裴曦。
裴曦被她看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揪緊自己的衣服,戰戰兢兢地看著她,:“你……淡定點。這么大的事,慎重考慮。你……你這樣子,有點嚇人。”他老婆,虎起來是真的虎,浪起來的時候,元兒都比不過她。畢竟,元兒出征,那是從來不親自提刀長戰場,這點隨他。羽青鸞,頭皮上現在還有塊疤呢。
羽青鸞有些激動,對裴曦:“容朕好好想想。”她想著裴曦的賽馬場還沒開起來。之前朝廷打仗,騎兵和軍驛司要大量用馬,戰馬一直不夠用,賽馬場目前還只做馬匹繁育,但已初具雛形。她可以和裴曦一起開個賽馬場。
海鎮的度假山莊,她一直有聽聞,只在剛建的時候去過。那地方,現在已經由一片海灘,幾間木屋變成了城。
她當子,離京都難,去南疆就更是奢望。來回兩年時間,子出巡,所用的花費開銷非如今的國庫可以支撐,且會有危及國祚的憂患。她若是退位,出行只需要帶上幾百護衛即可。
她退位后,可以搬回宮外的府邸,不用每日惦記裴曦會不會在宮門落鎖前趕不回來,也可以和長樂她們那般打麻將到深夜才回府。京城的夜市街,她亦是可以去逛逛的了。
裴曦心翼翼地觀察著羽青鸞的神情,雙手遞了杯茶給她,又再了句,“淡定。”他看著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以及臉上那向往的神情,怕得要死,就怕羽青鸞這會兒已經腦補到飛行翼裝上,超嚇饒。
羽青鸞輕輕地“嗯”了聲,:“我讓位給元兒,并無后顧之憂。”她皇爺爺、父皇那樣的處境,讓位給兒子,性命都將難保。她家元兒卻是極好,連焦明和金翅都能照料得妥妥當當。
裴曦滿臉呆滯地看著羽青鸞,心:“這就是……已經鐵了心要退位了。”一下子,有點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地好。他“咳”地咳嗽了聲,問:“你這……樣子……是不是……太隨便零?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下?”關鍵是給他留點消化的時間呀。
吃過午飯,老婆找他商量要退位的事,這一會會兒功夫就定下了?
他都沒做好心理準備。
羽青鸞應道:“自是應當慎重。”她退位有諸多事情要安排,如權勢平穩交接、老臣們的安排都需要時間。
她冷靜下來,又仔細斟酌退位的事,反復衡量,最終仍是覺得她退,比壓著元兒退要好。她退了,可以過一些以前沒有嘗試過的生活,若元兒退讓,失勢的太女,日子將會極其難過,甚至會有危險。
羽青鸞的心中已有盤算,但事情需要先安排好,才能正式提上議程,于是這事除了裴曦外,一絲口風都沒往外透露,依然坐朝理政。
下平定,疆土統一,與有戰事時是大不一樣的,其中諸多事項需要提上議程。其一,鐵礦。
裴曦有意放開鐵礦開采,以大力發展民生經濟,羽青鸞必須還考慮到一點,國祚傳常
鐵礦、軍械鑄造,一直是由裴曦在操持,旁人,連同朝廷都無法插手。之前裴曦不斷受到攻詰、參奏,也是緣自于此。鐵之利,過于巨大。鐵礦是掌控在朝廷手里,還是掌控在子手里,有時候是有區別的。當子勢微之時,朝堂上,未必是子了算。
鐵礦、軍械,都是由裴曦一手操持起來的,羽青鸞并不樂意讓旁人以朝廷的名義接手裴曦的產業。采礦的、冶鐵煉鋼的、打鑄軍械的都是裴曦從奴隸培養起來的,有些人已經用了二十多年,極為得力。如果把鐵礦、軍械收歸朝廷管轄,首先,這些人采用的接觸的一直是裴曦的那一套管治,很難適應得了朝堂,其中的許多人會像裴曦的戰奴那般,在被提拔進武部后,又丟了前程甚至性命的。技術人才,折在權勢爭斗上,會很可惜。
并且,她不想讓除子以外的其他人染指軍械制造。大鳳朝的疆土太大,一旦子失去這把利器,國祚危矣。
她將軍械和鐵礦區分開。
她在開采鐵礦上,接受裴曦的建議。鐵礦收歸朝廷管治,可由朝廷直接開采,或者是由其他人向朝廷買下鐵礦進行開采,其開采受朝廷監管。
南疆、朝城的兩座由裴曦掌握的兩座露大鐵礦,仍舊屬于裴曦的私產,正常開采經營,再按照朝廷稅收制度交稅即可。其它地方的鐵礦,則視情況由朝廷直接開采或者是出售開采權。
羽青鸞在放開礦鐵開采后,便又放開了臥牛山關卡,打通從原來的大野國國都、如今的大野府到京城之間的商貿通道。裴曦在朝城、草原都有很多商業規劃等待實施。她需要在退位前為裴曦把里面諸多不便的地方鋪平理順,不然,一旦她退位,裴曦便難再有如今的便利,他的那些商業規劃很可能因此夭折。
羽青鸞想看見裴曦描述草原盛景。
茫茫的大草原上,青青草叢間,散落著無數的牛羊牧群。它們的數十、數十牛一群,大的數萬頭一群,遠遠地看去,青山間仿佛夾雜著大片白云……
商道上,騾鈴聲不絕于耳,往來的商隊前不見首,后不見尾。他們馱著稻谷、食鹽、海產運往大野府,又將大野府的牛羊群趕往大鳳朝的其它各地。
如果臥牛山的關卡依然在,不要商貿往來,連通行都難。
羽青鸞拆除臥牛山關卡的同時,又下達了拓寬臥牛山山道的命令,同時派出工部的人從京城的另一面,修一條繞過臥牛山通往大野府的路。沒有險阻隔、道路通暢,草原的千里之地,才能真正掌握在朝廷的手里。
她下詔書頒布政令的時候,發現自己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且這些事情都不是三年兩載能做完的,繼續干下去,似乎又有沒完沒聊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