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的催促短信在北京時間九點半準(zhǔn)時發(fā)來——
【爸爸:昉昉,還有三十分鐘。】
【爸爸:/微笑】
比晉江文學(xué)城里的小說下催更的讀者們還要勤。
在看到信息的當(dāng)下,宋昉在腦里腦補出一幕——
大年初二的夜晚,一中年男子左手牽著一條黑狗右手牽著一條黃狗在大街上溜達,路人問他干嘛呢,中年男子答找女兒呢,說完一面牽著狗,一面朝空無一人的馬路牙子邊喊,昉昉,昉昉,昉昉。
……算了!還是別腦補了!
畫面太嚇人。
晚上會做噩夢。
……
江既明這天依舊扮演騎士角色,護送公主回家。
冷風(fēng)陣陣吹過,公主的酒意醒了一大半,頰邊仍殘留顯眼的酡紅。
宋昉也感覺到頰邊有燒起來的感覺,轉(zhuǎn)頭問他:“紅的很明顯嗎?”
江既明:“恩。”
宋昉聽后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悶聲道:“等會兒回家,我媽看到又得念叨我了。”宋母一向不喜歡她喝酒的。
江既明想了幾秒,提議:“要不,你用粉餅蓋一下?”
?????沒聽錯吧?鋼鐵直男的嘴中竟然說出了‘粉餅’‘蓋一下’這樣的高級美妝詞匯?
宋昉瞪圓了雙眼。
哦喲,厲害了我的a,新晉美妝小達人呢。
九點五十五分,抵達小區(qū)。
宋昉采用了江既明的建議,用粉餅將臉頰上的紅色遮蓋住。
粉餅遮暇力不錯,將那些紅遮了七八分,剩余的那一二分在顴骨處,不明顯,像是打了腮紅,日系妝的感覺。
走到樓下,宋昉仍有些放心不下。
停下腳步,粉餅盒再次拿出來,對著鏡子照第六遍,問身旁人:“真的遮蓋住了?”
江既明:“遮住了。”
宋昉將半張臉湊到他面前,距離很近,第七次確認:“確定不明——”
“咳咳咳!”
不遠處傳來的假咳聲打斷宋昉的話。
宋昉動作一頓,偏頭往前看過去。
中年男人穿著短款羽絨服站在樓道前,看見她,佯裝驚訝道:“喲,昉昉你回來了?”
演技之夸張?zhí)摷伲鄱酂o口。
宋昉嗯了聲,“爸,這么晚了您下來干嘛?”
江既明動作驀地一滯。抬眸,目光也朝不遠處的中年男人看去。
宋父:“我下來散散步。”
晚上十點,黑燈瞎火獨自散步。還是中年人有情調(diào)。
宋父高昂著下巴,背著手,慢慢朝兩人走來。他今天給人的感覺與往常不大一樣。就像,就像是刻意向某人展現(xiàn)自己做為宋昉父親的威嚴。
腳步停下,他的視線落到江既明的臉上。
還不等他開口問,江既明已自報姓名:“伯父您好,我叫江既明。”倒是難得見他有這么畢恭畢敬的一面。
“恩。”
宋父目光由頂至踵打量他一番。
恩,不卑不亢,有禮有節(jié),還算不錯。
加個五分。
宋父背在身后的手沒松開,有幾分領(lǐng)導(dǎo)人的架勢。他問:“你和小昉是什么關(guān)系?”
宋昉心里咯噔一聲,剛偏過頭想和身旁的人遞給眼色,江既明已開口回答:“我是他男朋友。”
宋昉的雙眼瞪的比幾十分鐘前聽見他說‘粉餅’時還要大。
兄弟,你嘴也太快了吧你!!!
宋父像是得到了一個預(yù)料之中的答案,表情沒多大變化。
“你們談了多久了?”
“四十六天。”
“是怎么認識的?”
“通過余宛宛認識的。”
“你倆誰追的誰?”
“是——”
江既明剛說出一個字就被宋昉捂住了嘴,原本準(zhǔn)備說出口的答案也全部囫圇滾回肚。
她要是再不打斷他倆的對話,估計不過兩分鐘,她爸估計連她男朋友的三圍數(shù)字都要知道了!
她皺著眉,氣道:“傻啊你,怎么他問什么你都答?!”平日里就沒見過他有這么好的脾氣過,旁人問什么都答,不嫌煩,也不黑著臉,壞脾氣忽然轉(zhuǎn)了性。
雙唇翕動,他貼著她的掌心說了什么。溫?zé)岬暮粑鼡湓谑中摹?br/>
宋昉只聽清楚幾個字。松開捂住他唇的手,問:“你說什么?”
“我說,”他看著她的眼睛,“因為他是你爸。”
因為他是你爸,所以我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尊敬對待他。
宋昉沒想到他會如此答復(fù),愣住了,手貼在他的頰邊也忘記松開。
兩人靠的很近,四目對視,眼睛里只有對方,好像置身在一個隔離間,自動忽略掉兩人身旁的所有人與事物。
被當(dāng)做‘透明人’的宋父十分不悅,分貝拔高:“宋昉!我還在這兒呢!”
宋昉你再往前靠再往前靠,就要貼到人家身上去了!女孩子家家!不曉得矜持的!
宋昉這才回過神來。
訕訕放下貼在江既明臉頰邊的手,臉頰的紅一路蔓延到耳尖。好像比剛才喝醉酒時顏色還要深些。那些粉全都白涂了。
宋父哼了一聲,眼神在兩人身上逡巡了幾回,最后再次落到自己女兒聲上。用比平時低好幾度的聲音說:“你還不回不回家?你媽在樓上念叨你好幾次了。”
“回家,回家。”宋昉疊聲答復(fù)他。說完,又轉(zhuǎn)過頭和身旁的江既明囑咐道:“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到了酒店給我發(fā)信息。”
江既明乖乖應(yīng)了聲好。
宋昉還準(zhǔn)備說些什么,但話剛說了三個字就被宋父打斷:“宋昉,十點零五分了啊。”
他說這話時,一字一頓,背著的雙手,高昂的下巴,低沉的聲線,無不透露著一位老父親的威嚴。
透明人怒刷著存在感。
十點零五分,超了門禁五分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個小時。宋小姐,你真的是太不準(zhǔn)時,這樣不好,這樣真不好。也難怪你爸會催啦。
“知道啦,知道啦!”宋昉無奈,有一個戲多的父親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她看著江既明,“那,我先上去了。”
江既明嗯了聲,伸手揉揉她發(fā)頂,“去吧。”
……
宋昉走時,整張臉都寫滿了對男朋友的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還招招手,牛郎織女一年見一次都沒像她這樣的。
宋父看著不免又是一聲冷哼。至于嘛,弄的像再也見不到了一樣,現(xiàn)在的年輕仔,就是喜歡玩夸張這一套。
此時不屑的他似乎已經(jīng)忘記年輕時自己和宋母談戀愛的時候。在火車站分別時,抱著宋母嚎哭的場景。
有其父必有其女。
夸張的基因是有遺傳的。
直到進了樓棟,轉(zhuǎn)身再也看不到江既明時,宋昉的目光才收回來。
宋父走的比她快,兩人隔著一大段距離,宋昉加快腳步追上他,眼睛偷瞟著宋父的側(cè)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宋父在電梯前停下,摁亮電梯鍵,側(cè)頭看宋昉:“是不是要我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媽?”
宋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透著諂媚和討好:“嗯嗯嗯嗯。”
宋父挑眉,不置可否。
宋昉:“您知道的,我媽一向希望我找一個公務(wù)員那種穩(wěn)定職業(yè)的男朋友,突然告訴她我找了一個電競選手當(dāng)男朋友,我怕她一下接受不了。”
宋父瞥她一眼:“所以你這段期間時不時在你媽面前夸他,就是在為以后做鋪墊?”
宋昉嘿嘿笑了兩聲:“給媽打點預(yù)防針嘛。”
電梯到達一樓,門朝兩邊打開。
宋昉和宋父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去。
宋父輕嘆一聲:“你們兩個沒有一個是讓我們省心的。”
一個大學(xué)讀了四年金融畢業(yè)后不顧家人反對去了美妝行業(yè),一個正讀高中,學(xué)業(yè)緊張的要命還有心思畫漫畫,成日說自己以后要做漫畫家。
宋暄宋昉這兩姐弟,隨便抽出一個都是讓家長頭疼的對象,宋父宋母中了大獎,兩個都是他們家的。
說起這個,宋昉是很感激宋父的。她很清楚,一向反對她做美妝博主的宋母最后能松口答應(yīng),其中宋父的功勞很大。
當(dāng)時,宋母因為她不去做家里安排好的工作,非要去做美妝博主的事成日和她吵架,吵的面紅耳赤還不罷休,家中的氣氛一度十分緊張。那陣子,連宋暄都怕極了她倆,能躲在房間就絕不出來,生怕戰(zhàn)火蔓延到他頭上。
宋母給宋昉施加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就在宋昉快頂不住,就快放棄和宋母對抗想妥協(xié)的時候,宋父敲響了她的房門。他來了,只問了她一句話,你真的很想做那個什么美妝博主?
宋昉重重的點頭,我真的特別想。
她因為宋母的期望讀了四年她不喜歡的金融,浪費了四年時間,接下來的半輩子,她不想再因為宋母的期望而浪費。
宋父嗯了聲,轉(zhuǎn)身出去了。
那之后,也不知道宋父和宋母說了什么,宋母的氣焰一天比一天消退,對她的態(tài)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強硬。
一個星期后,宋母在餐桌上對宋昉說:“唉算了算了,我拗不過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先說好,要是摔了跤,你可別指望回來我會安慰你。”
宋昉當(dāng)時驚的筷子都沒抓穩(wěn),啪啦全掉地上了。
想起往事,心中泛起酸澀又有甜意。她靠在宋父的肩頭,輕聲說:“爸,謝謝你。”
宋父也不謙虛:“你是該謝謝我。”
宋昉笑。
電梯間陷入短暫的安靜。
和諧又靜謐。
宋父忽然開口:“你真的很喜歡他?”這話和當(dāng)年他問她的那句很像。
宋昉回答的肯定,不帶猶豫:“恩,很喜歡。”
她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什么都不用做,僅僅是在她的身邊,就已經(jīng)讓她很開心。
女兒言詞間的肯定讓他想起幾年前的那一晚。
宋父沒說話,心中五味雜陳。
吾家有女初長成,很開心又很不舍。
叮——
十三樓到了。
“他,勉勉強強,也算是能配上你吧!”傲嬌宋父輕飄飄丟下這句話,抬腿走出電梯。
宋昉愣了下,隨后笑著追上父親的腳步。
他,他這是同意了對吧?!
對吧對吧對吧對吧?!!!
咻!宋昉激動的想放煙花慶祝,通電告知全世界。
……
晚上洗漱完。
宋父穿著睡衣站在全身鏡前,手背在身后,高昂著下巴,重演今日在樓下的光輝形象。
宋母路過,不解看他:“你干什么呢?”
宋父故意壓低聲音,像一個小時前那樣:“有沒有感受到我作為一個父親的威嚴?”
宋母不懂他在說什么,翻了個白眼,“又犯病。”
說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