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但窗明幾凈,在這小鎮上也算數一數二的。
客棧后面的馬棚里,小二正在給一匹馬準備草料。但見這馬頭細頸高,四肢修長,通體上下,一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神駿非凡。但凡識貨的人都知道,此馬正是馬匹中的極品之極品——夜照玉獅子。估計小二也是沒見過這么神駿的馬,竟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摸摸那匹馬。
夜照玉獅子警惕的繞了開去,馬鼻里打了個響,似乎說:“走開些,別碰我。”
流云緩緩走了過來,道:“這馬性子極烈,只伺一主,閑人近不得身。”他并非是想要炫耀,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小二,怕小二不識輕重,被馬所踢。
小二見得他來,立馬乖巧的道:“流公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它吃飽了沒有,好再給它加料。”
流云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我這馬兒,倒有些脾氣,一般的干草料不吃。你不用管它。”說罷,徑直上得樓去。
留下小二獨自在這兒捉摸,京城來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樣,對人客客氣氣的,溫和有禮,但偏偏就是讓人不敢有一絲不敬之心。
晚飯時,店小二將上好的飯菜送來流云房間,知他喜歡喝酒,又給他送了本鎮特產梅子釀。
酒一開封,那醇厚的酒香已溢了出來,聞著都不由陶醉。
流云見小二抿了抿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不由將酒杯推至在他面前,笑微微的問道:“你要來一杯么?”
小二歡喜得點頭,又趕緊搖搖頭,一介小二,哪有資格跟客人喝酒,而且還是上等的好酒。
流云道:“一杯薄酒,嘗嘗無妨。”語氣真誠,讓人找不出任何理由推辭。
小二端起酒杯,淺淺嘗了一口,真的是入口綿香,回味無窮,繼而仰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流云微微笑著看,然后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好酒。”他又倒了一杯。
二的一杯酒還未下肚,他已經感覺有些異樣,他微微蹙眉,高聲叫道:“小二。”
小二聽得他呼喚,噔噔噔的幾步跑上樓來,垂手他面前,道:“流公子,有何吩咐?”
流云斜著眼睨去,小二臉上除了一幅慣有的恭敬討好之色,不見異樣。流云淡淡道:“沒事,剛才筷子掉到地上,麻煩你給我換副碗筷。”
小二殷勤的點頭,轉身退出房去。只聽得輕微幾聲彈射之聲,橫梁之處就有暗器射來,暗器來勢極快,似淬有劇毒,小二甚至都來不及慘叫一下,就一咕嚕栽下樓去。
流云自是把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毫不遲疑的返身拉過床上的錦被,推開窗戶,從窗戶跳下。
窗下躲著的人似乎正等著他,見他從窗戶跳出,手上持有的毒汁就向流云射了出去。這毒汁毒性極強,只要稍稍沾上一點,自是皮膚潰爛。
流云早似料著這一出,手上錦被一抖,那軟綿厚重的錦被,已被他掄得如旋轉的傘蓋,不僅兜住了那噴射來的毒汁,也卷住了四面八方飛來的暗器。
“卟”“卟”“卟”來勢再急的暗器碰上這軟綿厚重的錦被,也沒了脾氣,全釘在錦被上。以柔克剛,萬古不變之法則。
埋伏在墻角的兩個狙擊手見暗器無效,躍了出來,想趁流云雙腳還沒落地、半空中無法借力之時,一舉擊殺成功。
流云見得狙擊手襲來,手上錦被一扯,已順勢砸向兩人,這錦被沾上毒汁,更顯厚重,去勢又急,兩個狙擊手還沒來得及將錦被一刀挑開,流云早從腰畔抽出劍來。
他的劍,名曰“擎天”,敢起此名,自非庸品。劍光閃處,耀目奪魂,劍身已刺入一人的心臟,劍勢未老,流云已借著這一劍貫胸的阻力,翻身而上,躲過射來的暗器,身在半空,以凌空之勢撲擊另一名狙擊手。
那狙擊手正待舉刀格開,流云手中的“擎天”,已刺入他的頭頂。這幾招一氣呵成,“天劍流云”,自是名不虛傳。
敵人在暗,自己在明,不清楚暗中有多少敵人埋伏,而且身上已經有中毒的跡象,流云自是不會戀戰,趁那狙擊手尚未倒地之前,已一腳踏上他的頭蓋骨,聽得頭蓋骨輕輕的一聲碎裂,流云已換了一口真氣,往馬棚方向竄去,幾個起落就躍至自己的坐騎面前。
馬棚里的馬似乎受了驚嚇,都嚇得直立起來。一時之間,嘶叫聲驚動了整個客棧。
夜照玉獅子似已感覺到自己主人身處險境,在那兒極度不安,正試圖掙脫捆綁它的繩索。
流云反轉手腕,手中長劍順勢一挑,已割開了夜照玉獅子捆著的韁繩,夜照玉獅子一得自由,前蹄直立,嘶叫了一聲。
流云已自感毒氣開始在血脈里漫延,強提一口真氣護住心脈,翻身上馬,夜照玉獅子已通心意,駝著流云,不待揚鞭,已撒蹄往外沖,一揚蹄,踏翻一個鬼鬼祟祟正打開后門偷看情況的人,揚長而去。
見得流云逃脫,埋藏在客棧各個角落的人都站了出來,全是一身黑身勁衣,蒙著黑紗,瞧不清模樣。
屋檐下出來的人道:“那小子跑了。”
另有人接口道:“他中了毒,跑不了多遠。”話說完,又有些懊悔,早前在馬料里投毒,誰知流云的馬竟不吃這兒的草料,否則一上來就砍翻那馬,流云哪里還逃得掉。不過那夜照玉獅子也是極品,人人都想占為已有,自沒人舍得會下手。
然后有人埋怨道:“都是你們這怕那怕,依我的性子,剛才就該進去,剁他幾刀,就算他有八條腿,也跑不掉。”
然后一人自我安慰道:“他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會中毒,估計是佯裝,好引我們出手。”
隨即有人怒道:“放屁,沒中毒,他會跑么?”剛才說沒中毒的人,自是不敢再吭聲,因為天劍流云的身手,也聽說過一些,如果沒中毒,怕再加一院子的人,他也不會放在眼里,哪會忙著騎馬就跑。
又有一人笑道:“如此看來,他真的中了毒,那我們也不必緊張,一時半刻,他也逃不了多遠,不如大家分散開來,四處查找。”
眾人齊齊說聲好,召集攏人手,四處搜查開去。
小叫花子回到自己所住的山神廟,這廟早已破敗,廟里的神像已倒塌,橫在一側。兩扇門長期的風吹日曬,已關不上,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碰上下雨,自是雨水直往里灌。
小叫花子躺在地上的雜草堆里,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倒沒在意傷處,此時躺了下來,一翻身,身上的傷處痛得她吱牙裂嘴。
迷糊之中,感覺外面稀里嘩啦下起了大雨,狂風卷著雜草,透過各個空隙往屋里灌。小叫花驚醒了,黑暗中摸索著,拿起一根木棒,欲抵擋住被風刮開的大門,不讓風那么肆虐。
聽得一陣飛快的馬蹄聲,濺起半人高的泥水,從山坳里掠過。那馬通體雪白,飛馳如電,在這風雨大作的山野里,倒也顯眼。
聽得“撲通”一聲,似乎那黑影摔倒在地,那馬極有靈性,停在了原地,沒在飛奔。似乎地上的人影情況很不妙,摔倒在地后沒有再爬起來,那馬圍著他轉,一個勁的用鼻子探著他的氣息。
小叫花子站在廟里看了半天,那黑影卻沒再爬起來上路,靜靜的,一直躺在泥濘的地上。小叫花看著如織的雨簾,看著那雪白的駿馬,心中不由想起了一人,伸手去墻上抓了塊爛蓑衣披在身上,向那人走去。雨水一會兒就淋濕了她的小身板。
那馬見得人靠近,雖是警覺,卻也不肯離開自己的主人,邁著散步,一直在主人身邊打轉。
小叫花子走得近了,夜色之中,瞧見那人泡在雨水地里,緊閉雙眼,似已昏厥。看眉俏眼尾,果然是白天里請她吃飯的那個男子,天劍流云。
眼前這男子,不光將他從胡三管家手里救了下來,還請他吃飯,贈他新衣。這短短一生,從未曾有人待他如此之好,小叫花子對流云不知不覺有了親近之心,也來不及想流云為何深夜到了此處。手忙腳亂的去拉流云,想拉他起來。
流云身材高大結實,練武之人,自是肩寬背闊,此刻又昏死過去,豈是幾歲孩童能拉扯得動的。
于是小叫花改拍他的臉,想將他喚醒,落手之處,卻發現他的臉異樣灼熱,隱隱有黑氣布滿他的臉,直沖頭頂。按說這么大雨的天,又在泥濘地里躺了這么久,本該全身冰冷才是,他卻是全身滾燙。
小叫花子想不明白為什么,只將那烏黑的小手不停輕拍他的臉,不住在他耳邊叫道:“喂,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見他仍是昏迷不醒,尋思是不是他發燒了,情急之下,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塊破布,用雨水打濕,不住往他額頭擦去。
這些簡單的療傷之法,小叫花子跟著別的叫花子早就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