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老君。”
    李長壽這個假虛菩提站起身來，對老君做了個道揖，并順手將靈草收入了玉匣中。
    莫要誤會，他這不是在宣示靈草的歸屬權(quán)。
    無論是‘虛菩提’的立場，還是他真正的身份，自都不敢跟老君搶靈草。
    他將玉匣捧向前，用仙力推向老君，臉上流露出少許惋惜，卻沒有多少猶豫。
    這波，很虛菩提。
    老君是哪般神圣？何方大佬？
    若是老君今日直接拿了這靈草，那就是弱了面皮；
    雖說，曾有個圣人把面皮玩成了面筋，但老君德高望重，自不會白占晚輩便宜。。
    哪怕這晚輩曾與人教、天庭為敵。
    老君是不必管這些的。
    果然，老君微微抬手讓玉匣懸浮在青牛頭頂，淡定地開口問：
    “你要什么丹？”
    ‘虛菩提’低頭道：“這般草藥獻于老君，自是比糟蹋在晚輩手中更妥當(dāng)，還請老君收下，就當(dāng)與晚輩結(jié)個善緣。”
    “丹藥，”老君淡淡地說了句。
    言下之意，卻是不想與他虛菩提結(jié)這個善緣。
    李長壽心底也是一樂。
    家里這兩位老師實在是太可愛了。
    ‘虛菩提’抬起頭來，注視著老君，目中劃過少許‘詭異’的光芒。
    老君微微皺眉……看不懂這眼神為何意。
    虛菩提沉聲道：“老君，弟子確實缺一味丹藥，此前弟子因受傷，道境被封、道基不穩(wěn)，想求老君賜下一粒穩(wěn)固道基的寶丹。”
    “哦？”
    老君看看面前的玉匣，又看看虛菩提，自牛背上翻身下來。
    “且來。”
    那青牛哞了一聲，隨后伴著流光化作了……一名童子。
    小銀！
    青牛果然不在家！下山去扮演牛魔王了吧！
    李長壽本體嘴角瘋狂抽搐了幾下，禁不住抬手捂眼，駕著虛菩提假身向前。
    小銀提著兩只蒲團，看都不看虛菩提，擺在了側(cè)旁草地上。
    那老君端坐在一只蒲團上，‘虛菩提’低頭向前，略微猶豫，還是坐在了老君對面。
    老君淡然道：“伸手。”
    那表情，讓李長壽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老中醫(yī)。
    老老實實伸出左手，老君一指點在掌心，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嫌棄，很快就略微搖頭，示意童子小銀將玉匣還給‘虛菩提’。
    “沒救。”
    “這？”
    ‘虛菩提’忙道：“老君，晚輩雖曾做下諸多錯事，但那終歸是因年少無知、爭名奪利，如今已明一切最后皆是空寂之理，還請老君……”
    “道境也是空寂。”
    老君淡淡地說了句，站起身來，將裝有靈草的玉匣推下，起身走向一側(cè)。
    那小銀搖身一變，化作青牛模樣，而后載起老君，朝來路緩慢而去，身形消失在了云霧之中。
    ‘虛菩提’悵然若失，坐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面前的蒲團化作灰塵消散，方才嘆了口氣，收起了手中的玉匣。
    整個過程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老君不屑于對虛菩提這般西方教遺老出手，虛菩提對待老君也是頗為恭敬；且都知老君是煉丹煉器的洪荒權(quán)威大能，他想以靈草求取丹藥，也是十分合理。
    最后老君面露不悅，察覺到是天道封了‘虛菩提’的道境，用丹藥并不可解，也就說了一句‘沒救’。
    自然，老君也不太可能去譏諷虛菩提，表達‘沒救、告辭、不必遠送’之后，騎牛走人，也是頗為瀟灑。
    但實際上……
    老君一指點在虛菩提掌心時，道心之中泛起了一縷縷靈覺，有些像是靈寶與生靈在交流。
    此刻，青牛踏走虛空，老君細(xì)細(xì)品味著那份靈覺，沒有任何表情顯露。
    李長壽說了些什么？
    他當(dāng)場就背出了心火燒的配方，自證身份后立刻言說自己的打算。
    ‘老君，弟子借虛菩提軀殼，在與道祖博弈。
    有一事需老君出手……便是那只靈猴悟空，他是弟子的弟子，且是道祖的棋子，弟子想多給他一些好處，讓他面對道祖算計時，多幾分反抗的力道。
    品性不必?fù)?dān)心，猴子狂傲歸狂傲，心有生靈慈悲心。
    稍后他在天庭會有一陣醉酒鬧事，那時會去折騰兜率宮，還請老君做些丹藥，給他提升自身實力所用。
    弟子在它身上埋下了一方大陣，用以關(guān)鍵時刻防護他自身，靈力越多、這大陣越強橫。’
    老君嘴角微微扯動了下，騎著青牛·銀版趕去下個采藥之地。
    而當(dāng)老君心底泛起這些靈覺時，在李長壽道心深處，也有一縷傳聲回旋，最后緩緩消散。
    那是在老君在他掌心一點時，主動傳遞給李長壽的靈念。
    比起李長壽的長篇大論，這靈念很短，但靈念中的語句，卻讓李長壽鼻尖微微一酸。
    ‘太清無恙，本化同心，早知你歸。
    莫要太累，事若不可，破而后立。’
    這……
    李長壽心底自是一顫。
    這短暫的接觸、短暫的交流，卻讓他心底安穩(wěn)了許多。
    老君應(yīng)該是老師留下的一步暗棋，表面上與老師已無關(guān)聯(lián)，只是一具秉承了當(dāng)年太清圣人‘護衛(wèi)天庭’意志的化身。
    甚至連天道都瞞過了，覺得老君的存在對天庭、對天道有益無害。
    然而實際上，老君與太清同心同德……關(guān)系就很玄妙。
    李長壽突然想到了點什么，心底浮現(xiàn)出了一張?zhí)珮O圖；這太極圖緩緩旋轉(zhuǎn)，陰陽雙魚的魚眼上，顯出了兩道身影。
    老師、老君。
    嘶——
    是了，陰陽大道！
    老師和老君應(yīng)是一體雙面，且老師已經(jīng)做到，將道心一分為二、各自推算陰陽之道，而后合二為一，自成無上大道！
    老師和老君確實是兩個生靈，因陰陽的對立，這兩個生靈完美劃分，無法互相干涉；
    但因陰陽共濟、陰陽并存之理，這兩個生靈本質(zhì)上是一個生靈，就是太清！
    只有這般，將自我分割，一面去代表陰、一面去代表陽，相生相克、相融相隔，才能將陰陽大道推演到極致！
    當(dāng)日在紫霄宮中的大戰(zhàn)，老君其實參加了，去的并非是老君，而是老君的大道！
    太清老師能力壓其余五圣，斗法勝過道祖，就是因，當(dāng)太清與老君的大道相合，就能在短暫的一瞬邁入陰陽歸一、混元無極之境！
    老師的戰(zhàn)力水準(zhǔn)堪比混元無極圣！
    可惜的是，老師并不是真正的混元無極圣人，也不忍抽走洪荒的半數(shù)靈氣成就自身大道圣人果位。
    ——抽走洪荒半數(shù)靈氣而成圣，是遠古時代大能大神通者聯(lián)手推算得出的確切結(jié)論。
    但這里的‘靈氣’，并非是指洪荒天地內(nèi)飄蕩的各屬性、無屬性靈氣，也包括了，化作法力、氣息儲存在生靈體內(nèi)的靈氣。
    在生靈之力鼎盛時，若要成就真圣，就必須屠戮生靈高手、釋放他們所占據(jù)的靈氣。
    太清老師一直可以，但老師一直沒做。
    唉……
    不成真圣，無法斬斷道祖與天地本源的關(guān)聯(lián)；
    成真圣，便要讓洪荒天地?fù)p失慘重，生靈之力徹底跌入谷底而無法上揚。
    若老師發(fā)動成圣大劫，自會有高手溜走，天地間的靈氣最后還是被少數(shù)生靈大能把持，那將會是洪荒煉氣士的末路。
    李長壽突然有些明白，為何老師一直不愿多收弟子。
    老君今日，應(yīng)該是故意來見自己的吧。
    為了讓他不必太擔(dān)心，也不必太操勞，一切都有老師給自己托底，讓自己能放心追逐另一條路徑。
    嗯……
    老師牛啤。
    “唉。”
    ‘虛菩提’看似失意地嘆了口氣，其實是抒發(fā)心底之意。
    他抬頭看向五部洲方向，表情略有些陰沉。
    下一站，繼續(xù)埋釘。
    為了不讓老師失望，也為了老師身上承載的那份盤古遺愿。
    最后一戰(zhàn)。
    很近了。
    ……
    “姐姐，喝茶了。”
    鯤鵬秘境，大殿角落的隔音陣法中。
    靈娥一身草綠短裙、長發(fā)束著少女環(huán)鬢，腰間玉佩叮鈴作響，那雪白脖頸上戴著的項鏈，正散發(fā)著微弱的仙光。
    一眨眼這么多年過去，靈娥卻是毫無變化。
    畢竟已是金仙，且在此地的日子也頗為悠閑。
    師兄一直在大殿正中盤坐，在洪荒中密謀著反天大計，把所有事自己扛了起來。
    她看著心疼，卻也幫不上什么，只能在旁邊安安靜靜地陪伴著，等待著，準(zhǔn)備著。
    若是師兄輸了，自己就細(xì)心安慰，幫師兄消散情緒。
    若是師兄贏了，自己就在旁歡呼鼓勵，讓師兄感覺到得勝后的氛圍。
    噠噠兩聲，茶杯放在軟榻正中擺著的矮桌上，靈娥順勢坐了下來，托著下巴注視著一旁含笑道謝的云霄姐姐。
    云霄正擺弄著一只微型陣法盤，在李長壽抽不開身時，琢磨著此物的改進之法。
    比起靈娥，云霄的變化更是微小，畢竟也是先天大能，這都不到千年的歲月，近乎一眨眼就過了。
    云霄也總算體會到了那種，心上人就在側(cè)旁，卻無法交談的郁悶。
    但她每日都維持著淡淡的妝容，想讓那人睜眼就能看到狀態(tài)最好的自己，就如此時。
    長發(fā)盤起云鬢，面頰白皙晶瑩，自纖指指尖到眉角，都是那般天成的柔美纖靈。
    莫說男仙，便是靈娥看云霄都能經(jīng)常看的入神，千年萬年也不會覺得厭。
    云霄指尖的動作略微停頓，對靈娥溫柔笑著，柔聲問：“此前的動靜，可是玄都師兄回來了？”
    “嗯，”靈娥嘆了口氣，緩緩趴在矮桌上，額頭抵著桌面，“這次出去，又殺了些洪荒老惡徒，匯聚了不少真靈之力。
    大家現(xiàn)在干勁十足，都想著這么積累下去，有朝一日能殺回洪荒。”
    云霄將微型陣法盤收起，手中多了兩枚李長壽寫的玉符，輕聲問：
    “那你如何看？”
    娥有氣無力地道一句：“師兄必勝……”
    云霄淺笑連連，又道：“能與道祖爭鋒到這般程度，他已足以讓咱們?yōu)榘粒覀兙挽o靜等他做完這些事，與他一起在此地歸隱，一切便好。”
    “嘿嘿嘿，”靈娥突然一陣癡笑。
    云霄柔聲道：“莫要這般發(fā)笑，你我總歸是要時刻端莊些。”
    “姐姐！”靈娥坐起身來，眨巴著那雙靈秀妙目，“我們提前布置好成婚用的東西吧！”
    “這……怕是會讓人取笑，”云霄笑道，“說你我迫不及待想出嫁一般。”
    “管他們作甚，”靈娥道，“按師兄此前規(guī)劃，還有最近幾年，師兄幾次露出表情都是輕笑、調(diào)侃，顯然師兄已經(jīng)很接近成功了。
    根據(jù)本師妹長期觀察所積累的經(jīng)驗，師兄現(xiàn)在勝算絕對超過九成五了，不然師兄不會偶爾露出放松的表情。
    姐姐，咱們提前做點準(zhǔn)備，等師兄醒過來，這邊就直接敲鑼打鼓，如何？”
    云霄輕吟一二，柔聲道：“也并非不可，只是開陣時小心些，莫要讓人看了去。”
    靈娥興沖沖地道：“要不要讓酒玖師叔她們進來幫忙？”
    云霄略微思索，搖頭道：“不可，此殿除了你我，便是瓊霄碧霄也不可入內(nèi)，咱們莫要給他添亂。
    他此前所說，這鯤鵬秘境可能存有道祖眼線，我細(xì)細(xì)思量，也覺得必是如此。
    道祖確實是會做出這般事，不然也不放心咱們這么多反天生靈聚集在一起。”
    靈娥小聲問：“姐姐，你覺得誰最可疑？”
    “幾位師弟師妹，”云霄看向李長壽所在之地，輕聲道，“此事還未有定論，等他醒來再說吧。
    咱們本就只剩這些高手，若是因此事鬧的人心惶惶，也是頗為不值。
    他應(yīng)當(dāng)是想不去調(diào)查此事，用這般眼線麻痹大意道祖。”
    靈娥若有所思狀，仔細(xì)回憶了一陣，小聲道：“確實是有幾人，曾找我打聽師兄的狀況，對此有一丟丟的過于關(guān)注。”
    云霄溫柔地笑了笑，繼續(xù)研究手中玉符，柔聲道：“莫要多想了，看他如何決斷就是。”
    “嗯，”靈娥輕輕嘆了聲，托著下巴注視著云霄的側(cè)顏，“姐姐，你要不要去跟他們打牌玩耍一陣，你總是在殿中，也不覺得煩悶嗎？”
    云霄笑了聲，柔聲道：“好歹也是先天生靈，渡過了漫漫歲月。”
    言說中，她看向李長壽的身形，目中總算泛起了少許憂慮。
    “姐姐怎么了？”
    “只是怕時日一長，少了新奇，沒了相看兩不厭之感，他心底會有些苦悶。”
    “姐姐多想了，”靈娥嘻嘻一笑，“絕對看不厭的！”
    云霄笑而不語，言道：“只是這般擔(dān)心罷了，最近總不免這些胡思亂想。”
    話語柔柔、氣息軟軟。
    兩人在隔音陣法中繼續(xù)閑聊著心中話語，倒是分擔(dān)了彼此不少忐忑。
    大殿正中，李長壽依然靜靜盤坐，自身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嘴角偶爾劃過幾分笑意，眉頭也不再輕皺。
    ……
    天庭，御馬監(jiān)。
    猴子換上大紅官袍，背著手在各處左看看、右看看，得意地去了正堂。
    不錯，不錯，今天的天馬，也是很有精神。
    等會兒繼續(xù)牧馬天河畔！
    這天庭給他一個弼馬溫的小官，還當(dāng)他啥都不知道；給玉帝養(yǎng)馬的官，那不就是給自己養(yǎng)黑熊的老馬猴嗎？
    哼哼，本大王姑且踩踩點，在天庭找個好去處，待明日打服了天庭，帶猴子猴孫來這好去處享福。
    猴子振了振雙手，寬大的袖袍落下，露出毛絨絨的手爪，用高調(diào)道：
    “來人啊，給本官，開馬欄！”
    猴子話音剛落，一旁仙官剛要答應(yīng)，就聽著‘御天馬監(jiān)’外傳來一聲吆喝。
    “來啊！給本元帥備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