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領(lǐng)著楊紅花主仆倆進了書房的隔間,對面正屋的門并沒有關(guān),隱隱透出說話的聲音。楚昭的聲音帶著中年人的渾厚和沉穩(wěn),而另一道頗顯少年氣質(zhì)的想來便是駱睦。
“那幾人實在是欺人太甚,身為讀書之人,卻與一個老漢過去不,當(dāng)真是枉讀圣賢之書!”駱睦的聲音帶著幾分氣憤,透過墻壁嗡嗡地傳來,帶著些許的氣勢。
楊紅花手里捧著茶盞,不由得眉頭一挑。心里暗暗腹議,難不成這駱睦和人起了沖突?
書房里傳出楚昭的笑聲,顯然十分愉悅,低沉地問道:“你如此生氣,本侯還真沒瞧出來。那幾人是衛(wèi)國公府上的門客,認為有人撐腰便目無王法起來!”
楚昭的聲音有些低沉,顯然對于今日發(fā)生的事情,也是十分不滿。
駱睦沖著他作揖,臉上露出幾分慚愧的神色,溫和地說道:“這里畢竟是京都,小生初來乍到,侯爺對我多加照顧。我不能因為一時的氣憤,不管不顧地沖上去理論,不能給侯爺添麻煩。雖然后來小生也是傾囊相助,但是那老漢畢竟是受了傷,駱睦心里十分愧疚。”
楚昭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才輕笑著揮了揮手:“你做的對,斯文人本該做斯文事,錯在他們,我已經(jīng)和衛(wèi)國公說過了,想來那幾人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今日得侯爺相助,小生必定不負厚望。來日若飛黃騰達,當(dāng)涌泉相報?!瘪樐赖穆曇粲行┛犊ぐ海⑽⑶頉_著楚昭連連作揖。
楚昭似乎被他感染了,臉上也露出了笑意,只連連點頭稱好。
紅花手里一直捧著茶盞,此刻聽完駱睦的話,心里也跟著松了一口氣。看來駱睦的身上并沒有那些讀書人的迂腐之氣,并且懂得婉轉(zhuǎn)和為人之道,如若金榜題名,在朝堂為官也必定不會差。
待聽到駱睦告辭的聲音,楊紅花連忙站起身帶著人出來,兩人恰好相遇。
駱睦明顯愣了一下,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掃過楊紅花,只見眼前的女子身著一件俏麗的嫩黃裙衫,氣質(zhì)如蘭,見到他似乎也有些驚詫。但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微微屈身沖著他行了一禮,駱睦連忙抱拳回禮。只見那個少女輕輕抬了抬頭,嘴角揚了揚,便匆匆?guī)е绢^進了書房正屋。
駱睦的腳步頓了一下,直到里屋響起少女嬌脆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侯爺,紅花昨日偶然吟出一首關(guān)于紙鳶的詩詞,念給您聽聽解乏。春寒料峭乍晴時,睡起紗窗日影移。何處風(fēng)箏吹斷線?吹來落在杏花枝?!睏罴t花的聲音刻意揚得有些高,抑揚頓挫地念出來,透著少女獨有的嬌脆,顯得異常清脆動人。
楚昭的眉頭輕輕皺起,抬起頭看著這個表現(xiàn)**一直很強烈,并且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少女,強忍住到了嘴邊的苛責(zé)。楊紅花瞧見他滿臉的陰冷,心里“咯噔”了一下,卻是強顏歡笑,連忙從丫鬟的手中奪過硯臺,往桌上輕輕一放,朝著楚昭的手邊推了推。
“聽聞侯爺喜歡古硯,這是紅花特地派人尋得,傳聞這古硯是大書法家......”少女輕柔的聲音傳來,駱睦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最終在門口處小廝的不斷張望下,理了理衣袖邁開了步伐。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聽不見,他的臉上雖還是平靜的表情,心里卻是震撼連連。方才楊紅花所吟的詩,他聽得清清楚楚,忽然想起他弄斷線的鳳凰風(fēng)箏,眉頭跟著皺起。
他先前就打聽過,這位紅花姑娘的身份十分尷尬,原本他是看著風(fēng)箏落到寧樂齋的院子里頭,怎么這會子又去了別處?難道是被風(fēng)吹走了?
他的腦子里有些亂,總想著再想法子見到楚侯府的嫡長姑娘,腦海里卻又不斷地回響著方才楊紅花那嬌脆的聲音,心跳不由得跟著加速。
“姑娘家日后少作詩詞,硯臺我收下了,只是莫再做出格的事兒。”楚昭聽完楊紅花一長串的介紹之后,只輕輕地說下了一句,早有侍候在一旁的小廝上前,拿起那方古硯,放在多寶閣里。
楊紅花見這么好的硯臺都無法換來楚昭一個溫和的笑容,反而是無情的呵斥,不由得在心底腹議他不懂風(fēng)情。她心里藏著事兒,也就不再多做糾纏,行禮過后就退了出來。
回到了風(fēng)逸閣,她就連忙讓人打探這位駱睦,聽了丫鬟不停地夸贊他學(xué)問好,教琪哥兒的先生都對駱睦刮目相看。楊紅花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頭一挑輕聲打斷了丫鬟的話問道:“他的家世如何?”
那丫頭正說到“文曲星下凡”,被她這么一問,不由得微微一愣。幾乎下意識地搖著頭道:“駱少爺家世淺薄,整個鄉(xiāng)里就考上他這么一個秀才,家里還有一位老母和妹妹......”
丫頭還待說些什么,已經(jīng)被楊紅花揮手制止了。她的眉頭緊緊蹙起,再好的學(xué)問,若無身后的家世撐腰,很難在朝堂立足。楊氏的死,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做正妻的重要,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世家大族很難進門。好容易看上的駱睦,聽了他的家世之后,她也慢慢熄了心思。
她楊紅花天生就是要過好日子,如果讓她回到艱苦的歲月,她寧愿不要。雖然駱睦和楊紅花都注意到彼此,但是由于其中的不如意,使他二人都未進一步行動。相反,寧樂齋里依然會偶爾飄來東西,有時候是一張廢掉的字,有時候是一幅畫,總之能體現(xiàn)那個帶“睦”字人才情的東西幾乎都來齊了。
寧樂齋內(nèi),楚惜寧聽著青蓮的稟報,嘴角漸漸露出幾抹嘲諷的冷笑。
“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真當(dāng)楚侯府的后院都出水性楊花的女子么?圣賢之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整日弄這些歪門邪道!”楚惜寧越說越氣憤,臉上透出幾抹潮紅,眼睛輕輕瞇起。
為了不讓人懷疑,后來落進寧樂齋的東西,楚惜寧只挑了一部分送去風(fēng)逸閣,并不是很頻繁。只是因為涉及了這兩個她最討厭的人,導(dǎo)致楚惜寧有些急躁了,她皺緊了眉頭,暗想著如何下一劑強心劑,才能讓紅花乖乖就范。
好容易熬到了八月十五,皇上大擺筵席,三品以上的大員都要攜帶內(nèi)眷進宮。原本楚惜寧漸漸大了,薛茹也不想帶她來,不料這回楚惜寧偏要見見楚昭儀,便也撒嬌跟著來了。
因為帶著楚惜寧,薛茹便拉著她的手馬不停蹄地先去了漪瀾殿,似乎生怕自己的寶貝姑娘被人瞧見了一般。
“這宴席人多,若是沖撞了,我定不饒你!”薛茹邊走邊輕聲警告她。
楚惜寧被她半拖著往前走,聽著她聲聲的叮嚀,不由得微紅了眼眶。前世的時候,若是有娘親的耳提面命,或許她就不會順了駱睦的意,留下那些不堪的回憶。
“娘,你放心啦!我省得?!背庍B忙應(yīng)承下來。
薛茹還在不放心地說著,或許是因為三年前蕭蕓定親的事兒鬧得,薛茹對楚惜寧的親事是慎之又慎。媒婆說得再天花亂墜的條件,往往到她那里就被駁回。有時候楚昭也會勸幾句:“寧兒年歲也不小了,你不要說親的沒說完你就推人家出門,統(tǒng)共就這么幾戶人家,你也先選選才是!”
每到這個時候,薛茹就會尖聲反駁:“我們寧兒不能受一丁點兒委屈,我就要她嫁過去也享福!”
對于她某些時候的無理取鬧,楚昭也是一笑而過。其實連薛茹自己心里都清楚,嫁過去的姑娘哪有享福,頭三年都是受罪的。她自己就是這么過來的,到了楚惜寧這里,她就是舍不得。所以寧愿耗著,也沒有急著說親。
楚惜寧不知道薛茹的想法,她心里正盤算著另一件事兒。
“楚侯夫人、楚大姑娘到”太監(jiān)陰陽怪氣的通傳聲傳了過來,薛茹母女一前一后進了這座偌大的宮殿。
“臣婦、臣女見過昭儀?!眱扇藥缀跬瑫r彎□要行禮,楚雯連忙上前一把拉起她們。
“嫂子和寧兒這是臊我呢!這里又沒有旁人,行大禮作甚!”楚雯拉著她們坐上了位置,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顯然對于她們的到來有些興奮。
楚惜寧忍不住抬頭打量著姑姑,三年的時光并沒有在楚雯的臉上留下痕跡,依然是那樣貴氣逼人,明媚鮮顏。也難怪她能得寵,雖有些劣勢,卻依然和蕭、陸二妃在后宮形成三足鼎立。
每回都是年節(jié)才能見面,老夫人的身子也越發(fā)不好了,楚雯提起來頗有些感慨和傷懷。
“母親永遠都是高瞻遠矚的,我不能回府盡孝,就有勞嫂子了!”楚雯的臉上露出幾分懇切,這些年她一直未再有孕,太醫(yī)診斷很難受孕,她索性就一心一意對五皇子,也多虧了當(dāng)初聽從了老夫人的意見,才使她有了爭奪的籌碼。
薛茹輕笑著搖了搖頭,楚雯算是老夫人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頗有幾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架勢,皇家之事也不是她能說得。只客氣地說了一句:“這是哪里話,母親能夠康健,自然是侯府所有人的愿望?!?br/>
楚惜寧偶爾插幾句話,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時地低著頭,眼睛卻是朝著門外瞥。
“五皇子到”正焦急間,門外再次傳來稟報聲。瞧著逆光而來的挺拔身影,她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妞們幫我捉蟲,今天繼續(x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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