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飛后來回顧自己的前半生,似乎盡是飄搖。
從入江湖開始,他便總在爾虞我詐、機關算盡、生死之間游蕩。
人生幾度浮沉?
白愁飛從不問這樣的問題,因為實在是數不清了。
二十三歲時,人人皆說路遠征將軍愛才如命,若能在路家軍占據一席之地必定能名揚天下,他便化名白明去了邊境,為自己博一個光明的前程。
一場戰爭中,他連殺十八名敵將,一度風光無限,有了“天外神龍白明”之稱,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得到路遠征的任用。
命運卻總是喜歡對他開玩笑,一場同僚算計,轉眼之間他便從高高在上的將領成了官府追緝的對象,陷入了逃亡。
然而這一場逃亡,也讓一個人逃進了他的心里。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路飲溪的呢?大概是從看到她眼睛的那一瞬間吧。
閃身躲進灌木叢的他,并沒有想到里面還藏著一個白裙的小姑娘,將匕首抵上她脖頸的那一刻,他也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干凈純粹,帶著溫和的氣息。看向他時,那里面有錯愕,也有好奇,但沒有任何的惡意。
后來他才知道,她是路遠征帳下的親信,剛立下大功,如果不是因為他,大概會被路過的官兵帶回去好好供起來。
安安靜靜等官兵走了以后,她并沒有對自己有任何怪罪,反而察覺到他受了傷,毫無保留地將身上所有的傷藥都給了他,換他送她回去。
彼時他有些驚愕地看著她遞給自己一大把珍貴的藥,有些為她的不設防而憂心,但也感受到了分外熱烈的暖意。
她將自己當作了一個落難的書生,他也不想暴露自己如今是個名聲極差的逃犯,便順勢讓她那么以為了。
后來幾日他們朝夕相處,他發現她其實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沒事的時候便喜歡逗逗他,他雖然總是勒令她閉嘴,但內心還是不得不承認聽她說話很讓人放松。
還有,她看起來嬌氣,實際上很是懂事,明明腿上有著對穿的傷口,卻總是默不作聲地自己換藥,從來沒有喊過疼。
那一晚她發了高燒,看到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一刻,白愁飛終于明白了恐懼是什么感覺。
他冒著暴露行蹤的風險尋到了一處小村莊的醫師家中,老醫師為她熬了藥,然而醫師家中只有一間小房了。
“公子今晚就和你娘子擠一擠吧,對了,我這家里多的被子也只有一床了,你娘子失血過多身體太虛,你今晚最好抱著她休息,只要不受寒她今晚過了便能燒退。”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她攬在懷中入睡,他還記得那晚她迷迷糊糊嘆了聲:“好暖。”
他又何嘗不是呢,那一晚他甚至想,如果以后能一直……可那時她是等待封賞的功臣,而他則是一個逃犯。
送她回去后,他終于見到了路王爺,也打碎了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她現在不能被感情束縛,公子還是不要給她留任何念想了。”
白愁飛還記得他那時嘴上不帶絲毫情緒的回應:“路王爺放心,我即刻便會離開。”
后來啊,他聽說了她死去的消息,那天他將所有前來尋仇的人殺得一個不剩,白衣染血也絲毫不在意,尋了一處酒館喝了一夜的酒。
沒什么可難過的,他想。
再后來,他在細柳的街頭遇到了路飲溪,她被溫柔拉著不慎撞入他懷里,看著她抬眸道歉的那一刻,小鹿般的眼眸,讓他有一瞬想起了艾蘇,但又暗自壓下了。
那時的路飲溪一身男裝,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她和曾經的那個小姑娘真的是同一個人。
幸而,他們之間的緣分并未窮盡,他們因為小石頭的匣子一路相攜入京,在經歷了驚艷于她換為成蹊的裝扮、再遇陳季常、與路遠征對話這些事之后,他漸漸意識到了什么。
她最終,還是來到了他的身邊。
人生啊,幾度浮沉?
白愁飛還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是他一度以為自己能夠放下,卻還是再度對那個姑娘動心了。
原來兜兜轉轉,我愛的,都只是你而已。
(小番外,文文沒有完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