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一路向著京兆府趕去,中途白愁飛為路飲溪鎮了好幾次蠱毒,之后他就一直有些郁郁,只是為了不讓路飲溪看出來沒表現在面上。
兩人走陸路時會偶爾停下補充物資,東西多數是路飲溪只身去分閣處理事務然后帶回來的,她每次都以「隱秘行事」為由讓白愁飛去別的地方等她。
八方閣畢竟是個龐大的組織,白愁飛并不介意路飲溪有一些自己的隱私,他獨自一人時也沒閑著,有空便練習路清鳴給他的功法,大約是毒宗常常要上山采藥的緣故,門派的輕功和調息之法都極其精妙,白愁飛練下來身法和內力突飛猛進。
另外,白愁飛也常常趁路飲溪不在的時候暗中向來往商隊打探黃頭回紇和毒宗目前的狀況,手中甚至已拿到了詳細的地圖,心里暗暗計劃什么時候找個由頭避開路飲溪去一趟,采下路清鳴缺的那味藥。
但這些和白愁飛差點被路飲溪氣炸這件事并不沖突。
原因很簡單,路飲溪每次消失一段時間以后都是灰頭土臉地回來——身上帶的錢不是接濟了流民就是給了閣里庇護的家小。
白愁飛一路都忍住了,他只是沒想到,到了京兆府邊界的縣城以后,路飲溪還是這個德行。
“你說說看,這是第幾次了?!你不是說去簡單探探情況嗎?這是又混進哪個乞丐窩了?等等——你原來身上的衣服哪去了?”
路飲溪最后一身錦衣玉飾已經不見蹤影,換成了粗糲布衣,身上只留了溫柔送的簪子和與白愁飛一對的玉墜,她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大白你別氣,邊境流民乞兒眾多也有路家沒有抵御好外敵的責任,這些人我遇上了就該管的。我剛才遇到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小丫頭,身上沒多少銀子,就先把衣服和不重要的飾物當了。”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是來干嘛的?”白愁飛恨鐵不成鋼,他沒想到路飲溪簡直比王小石還濫情!見一個幫一個見兩個幫一雙,現在世道又亂,她自己都快顧不上了還像個白癡一樣接濟別人。
路飲溪匡扶正義的“好習慣”比起王小石是一點兒也不少,否則她三年前也不會不計得失地幫助白明。
白愁飛越想越氣,難怪她貪財呢,當初在細柳都不忘把六分半堂的黃金坑去,私底下還經營各種營生,要不然照這么個敗家的玩法,幾箱黃金確實不夠她耗的。
路飲溪看白愁飛黑了臉,趕緊討好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記得記得,這不是都到京兆府了嘛也不需要怎么用銀子,但章遠都好幾天沒傳消息給我了,我現在都不知道去哪接應他,暫時只能先在這附近徘徊了,又不耽誤什么。”
白愁飛深深嘆了口氣,兩人已經上岸,昨晚過夜的船也棄了:“是不耽誤什么,不過是連今天晚上在哪住都不知道罷了。”
“放心吧,住店的銀子我還是……”
白愁飛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怎么了?”
路飲溪翻出空空如也的小包,誠懇地回答:“我的銀子好像真的花光了。”
“……我還有。”白愁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你會備的,那走吧,我剛才沒來得及查探什么,我們四處逛逛,章遠最后一次傳信就是在這附近,看看他有沒有留下什么線索。”
京兆府的人由章遠直接管轄,沒有設正經分閣,路飲溪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邊,只能四處去查探了。
白愁飛和路飲溪一同走在路上,沒忍住再度勸說:“小溪,你不必總是這么大公無私地幫助別人,你管不了那么多人的命運,你這樣簡直讓我仿佛看到了我大哥和三弟的結合體。”
路飲溪否定道:“我和他們不一樣,并非我大公無私,大宋的動蕩流離影響的是每一個人的命運,就像你我,我們現在的模樣,有幾分全然是自己選的?又有幾分是源于亂世?你心中想必也有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當下局勢不是幾個人就能改變的,比起這些,我只要活得開心就夠了。”
路飲溪聞言有些惆悵地停步,抬起手攤開五指,視線穿過指縫去看天色,卻被驀然穿透云層的陽光刺地閉上了眼,她輕嘆一聲:“誰不想開開心心自由自在呢,我也想,可是人生好像總是要在不得已里走下去,私心雜念難有立足之地。”
白愁飛看著路飲溪略顯疲態的模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小溪,你想錯了。”
“嗯?”路飲溪有點懵懵地睜開眼看向白愁飛。
“不是只有忠義需要歌頌保護,私欲也是一樣的,有自己的私心并不可恥,人終究非草木,沒那么多人成得了圣人。在我看來,人活一世,痛快才最重要。”
路飲溪有些動搖,白愁飛是第一個這么直白地勸她直面自己的私心的人,但她最終還是搖搖頭:“但我生在路家,有必須走的道。”
白愁飛皺了皺眉,用力抓住路飲溪的手腕,強迫她對上自己的視線,路飲溪一直不肯聽他的,以至于他此刻一字一句都滿是認真和強硬:“可你一個人沒法代表路家,你才多大年紀?考慮這么多忠義之道,滿心都是如何付出,那你自己呢?你不能把自己的私心全都拋卻了,我絕不會允許你走殉道者之路,你自己明明就不喜歡。”
“可是……”
白愁飛稍稍放軟了些聲音:“沒有可是,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真的,已經夠了,偶爾也得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了。”路飲溪看著身旁的心上人輕輕笑了笑,卻越過白愁飛幾步掩飾眼中的觸動。
“你知道就好,你——”白愁飛的話被堵在了半途,因為路飲溪毫無預兆地轉過身,與他撞了個滿懷,“怎么了?”
路飲溪緊緊抱著白愁飛,聲音微微有些暗啞:“我…沒什么,只是突然想抱一下。”
白愁飛沒有追問,無需多言,他知道路飲溪此刻只是想要一些安慰:“……好,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路飲溪抱了一會兒以后松開白愁飛,牽住他繼續查探章遠的下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好好想想的。”
然而,兩人的打探并不順利,并沒有找到疑似據點的地方,可見章遠很是小心防備,但路飲溪并無郁悶的神色,只是耐心地觀察四周。
章遠很久沒有消息,任誰都能知道這必定是出了事,白愁飛有些疑惑路飲溪看起來并不很擔憂的樣子,畢竟他能看出她和章遠關系匪淺:“章遠消失了這么久,你好像也不擔心他出事?”
“他相當惜命,保命的法子多著呢,沒那么容易死,最多傷了殘了。”
路飲溪確實沒那么擔心,她知道章遠要么是被遼國算計了要么就是被有橋集團察覺了,不論哪邊抓了他,只要在窮途末路之時亮明先皇胞弟的身份就能保得性命,更不用說章遠本身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們邊聊邊走,轉眼間已經走到了城鎮中心地域的街上,路飲溪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給自己和白愁飛各戴上了一個面具。
然而兩人正準備繼續打探消息,就聽見噼里啪啦地一陣震天動地,無數煙花在天空中炸開。
白愁飛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這里怎么白日還放煙花?”
有個過路的嬸娘聽了白愁飛的疑問,熱心道:“公子是外地來的吧,你不知道,我們這有個不學無術的小冤家,是那章惇大人家的小孫子,叫章遠的。章大人過些日子要過壽了,這章小公子花大價錢包了一整個庫房的煙花,可惜章大人最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無奈章遠公子錢也花了,便命人把這些煙花在白天慢慢放了,到現在都燃了兩日了。”
路飲溪佯裝第一次聽說,感嘆道:“原來是這樣,這章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西北小霸王,如此鋪張浪費。不過這煙花看起來確實不賴,我與我夫君過些日子成婚也想買些煙花,不知這是哪家鋪子制作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白愁飛沒想到路飲溪會拿婚姻之事隨口胡謅,輕咳一聲,悄悄別過臉。
“我說兩位帶著面具都看著這么般配呢,果真是一對兒,真是恭喜了,”嬸娘笑著調侃了一句,然而接著卻搖搖頭,“不過這具體的鋪子我也不知,人家煙花鋪子只接了制作的活可沒接幫忙放煙花的活,這煙花呀是迎春樓在幫著放呢。”
“迎春樓?”
那嬸子自覺不該跟小姑娘說這樣的地方,輕啐了一聲,提點道:“我看你是好人家的小娘子,快別打聽這地方,這種地界只有章小公子這樣的紈绔子弟才會去的。”
哦?這么說的話,路飲溪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路飲溪笑瞇瞇地道謝:“多謝嬸嬸了,我對這些地方也不感興趣。”
那嬸娘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那我回去燒火做飯了。”
路飲溪乖巧告別:“嬸嬸慢走。”
人走以后,路飲溪牽住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愁飛:“走吧大白,我們去迎春樓看看。”
白愁飛從路飲溪方才的姻緣調笑里回過神來:“那里有消息?”
路飲溪知道章遠不會做無用功:“章遠大概是故意要引我們往那邊去的。”
果不其然,兩人拐進迎春樓所在的街道,便有人找上門來。
【隨隨有話說】
隨:喲,飛飛不好意思咯~
飛:又想死了嗎?
(作者再次逃走)
有寶貝在看的話留個評吧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