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小市民 !
也許是他眼中的堅定太過明顯,領頭的男人居然并不敢升起強制趕他下車的念頭,就這樣乖乖的推著他到了地區(qū)局,然后連人帶車停在了大院里。畢竟有保安看守,即便是想要離開,章澤姐弟也絕沒有辦法帶著車子一起走。
章悌從沒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才跟著章澤一起留在車上到了這里。那群執(zhí)法隊員哄然散去后,她六神無主地扯著章澤的袖子:“怎么辦?我們怎么辦?”
章澤任由她拉著,眼神遙遙投向打開后又闔攏的大門:“不要怕,我會有辦法的。”
章悌捂著臉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嗚咽。
章澤拍拍她的頭,盯著玻璃窗后影影綽綽的人影,心中并不著急。確實沒什么可怕的,即便是真的拿不回這輛車,也頂多只是損失了一千塊錢。淮興市難道只有這一個可以擺攤的菜市場了嗎?換個地方做生意未必會比目前的攤位更差,還可以不用再顧及各種人情徹底地讓使陰招那一家吃夠苦頭。更何況,豁出臉面之后,他有足夠的信心確定自己能將這件事情解決好。
違規(guī)擺攤的罰款頂了天只能開幾百塊,這個執(zhí)法隊叫出三千塊錢的天價,簍子捅出去要擔心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待到章悌情緒恢復平靜,章澤便湊到她耳邊輕聲囑咐了起來,章悌聽的眼淚都忘了掉,兩眼發(fā)直傻兮兮地問:“能行嗎?他不會打人吧?”
章澤抹了抹她臉上掛著的眼淚,笑容越發(fā)神秘:“沒這個膽子。更何況他要是往深巷子里鉆,你也不用跟著,有我呢。”
章悌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瞪大眼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怕他。一會我撿根棍子,他要是打我,我就揍回去。”
章澤眼神不由復雜了起來,他從未聽章悌說過這樣硬氣的話,她太好欺負了,上輩子哪怕被夫家欺凌也不敢聲張。這些天她的轉(zhuǎn)變章澤無一不看在眼里,欣慰的同時,也難免為她迫不得已的成熟感到心疼。
工商局大門的車障又一次拉開,一輛白色汽車駛了進來。車頭上明晃晃的金標三叉已經(jīng)被禍害到脫漆,車右大燈也撞的破破爛爛不像樣子,但車主的駕駛方式無疑還是相當囂張,在政府單位里也頗有一種橫沖直撞的架勢。
看到車牌,周圍的人都匆忙避開,白車直朝著章澤姐弟這個方向駛來。章家人的車攤停在大院停車場的角落,而院子里滿滿當當?shù)亩际枪嚕O碌目瘴徊惶嗔恕?br/>
章澤正沉浸在自己的愁緒里,耳邊忽然聽到一聲連著一聲響起的刺耳車笛,思維一下被打斷的感覺相當不爽,他抬起頭目光不善地瞪視過去。
車笛聲頓時停下,幾秒后駕駛室的車門被打開,穿著金黃色polo衫的陸路從車上跳了下來。
“嘿!”陸路很是驚喜,“同學?你怎么會在這里?”
章澤卻不由皺眉,微垂下頭躲開他的視線,“你好。”
“好巧……”對方的態(tài)度不太熱絡,難得吃軟釘?shù)年懧酚行擂蔚卮甏晔郑植幌脲e失和對方認識的機會,繼續(xù)找著話題,“你們……怎么在三輪車上?”
章澤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回想起上輩子他也是像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和自己搭訕,到后來自己跟杜行止有來往后,他又莫名其妙地開始對自己態(tài)度惡劣,總之這是個相當莫名其妙的人。
遇上多事之秋,章澤耐心耗盡,忍不住對他更加冷淡:“我在處理一些事情,不過我的車子被鎖了挪不開,你要是要停車,那邊也可以。”他說著指了一個和自己這邊相當有距離的位置。
陸路感受到他的抗拒,卻奇怪的并不生氣,他轉(zhuǎn)身朝車子走了兩步,又忽然扭過頭來對章澤喊道:“那個……我叫陸路,讀高三,是你師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問題的話,可以來一班找我!”
也不等章澤的回答,說完這句話后他匆忙又鉆回了車子,停好車后他也沒敢再來搭話,而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了好一會兒后,拉住了旁邊路過的一個小職員詢問起章澤姐弟在這里的原因。那股熱乎勁過后,他馬上發(fā)現(xiàn)到不對勁,章澤他們的姿態(tài)委實太狼狽了一點。
他本是來幫杜行止取公司營運執(zhí)照的,現(xiàn)在卻不著急了。被拽來那人不太清楚事情的究竟,卻也不敢開罪這個開公車的公子哥,給他指了執(zhí)法大隊辦公的方向,讓他自己去問。
辦公室里就剩下六隊一支小分隊,小隊長王輝和陸路吃過飯,知道他的背景,立刻迎上來招呼。陸路這人平常絕對是正宗紈绔嘴臉,開門見山地就問他章澤姐弟為啥會在這兒,得知原因以后,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在擺攤?不對不對,不是這個。關鍵是你們怎么會把人給抓回來?”
王輝詫異著對方為什么會注意到那兩個人,難道惹到了不該惹的對象?擔憂之下他自然言無不盡:“沒抓,是他倆就跟在車上不肯走了,我們又不能動粗,只能讓他們跟著走。”
陸路瞇著眼:“我可沒聽說過你們有空去沒收這個那個的,罰款我給,把車放了。”
王輝苦著臉說:“是沒這個規(guī)定,可人真的放不了,您交了罰款,我們明天還是得再去收。”
陸路拍拍他肩膀,顯然不接受拒絕:“哥們兒,給個面子。好歹是個小隊長,這種屁事兒還能過不了手?”
“唉!”王輝大嘆一聲,他也想答應,可實在不敢拿主意,“陸大少,不是我存心,我只是個跑個腿的。這件事是大隊長親口吩咐的,我要把人放了,她那股氣就該撒在我頭上了。”
“大隊長?”陸路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話里說的那個人是誰,神情立刻就變得有些古怪,“你們大隊長?親口下的令?”
見王輝點頭,陸路思索片刻,從肚子里哼出一聲冷笑。他挪到旁邊用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然后用眼神示意王輝帶著其他人躲遠些。
“喂,杜哥。你不介意我去找那位老興風作浪的吧?”
…………
章澤姐弟的等待并不艱難,單位里的人莫名其妙開始給他們送零食和水。要上廁所的時候還專門有人來帶路,等到下班時間,兩個人的狀態(tài)還算輕松。
大門處涌出大批換回便服的職工,章澤姐弟坐在停車場,半下午的功夫已經(jīng)和挺多閑置人員混熟。沒一會兒那個被章澤記下的男人出現(xiàn)了,躲在人流之后用公文包半擋著臉,看模樣似乎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溜。
章澤拽了章悌一把,章悌趕忙跟了上去,片刻都沒有猶豫。
王輝走出單位大門不多遠就感到身后有人跟隨,他回頭恰好跟章悌對視在一起,心中哀嘆連連,臉上表情生硬,迅步疾走。
章悌抓緊手上的布包,里面塞著一根她隨手撿來的木棍和半顆磚頭,同樣加快了腳步不落人后。剛才被王輝看到的那一剎那她無比想要退縮,可是心中的退堂鼓終究被沉重的現(xiàn)實給逼退。如果繼續(xù)像從前那樣軟弱到需要弟弟來遮風擋雨,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作為單位只比完全基層好上那么一點的小領導,王輝當然沒有配備公車。實際上他住的地方離單位不遠,就連這個工作都是靠自家爹媽落實的。作為關系戶,他當然更明白在單位里不得不接受的陰私,大隊長竇順娟是個比他靠山更硬的關系戶,別人的命令還好說,從她嘴里講出來的,自己絕不能有半絲懈怠。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短短時間內(nèi)從普通的分隊隊員被提拔為小隊長,不久之后很有可能還會升為副大隊長,哪怕是為了前途,他也不想將大隊長這次吩咐的事情搞砸。
然而畢竟執(zhí)法的初衷是出于私怨,這種事情要是被鄰里知道了,自家父母半輩子積攢下來的書香氣蘊絕對會被毀于一旦。他正在思考要如何甩脫章悌,余光就掃到遠處行來一輛出租車,頓時眼前一亮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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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
車到縣城修整了一天,章父趕了個大早找到一輛順途去栗漁村的面包車,總算了卻心中不安。
吞了一顆暈車丸,他坐在最后座,破落的車后窗有些漏風,然而在夏天吹入冷風反倒更加痛快。望著窗外飛快朝后側(cè)滑去的風景,路途顛簸,風力難抵,他卻無心思考太多余雜。難得一個人落得安靜,在村莊中生活的點點滴滴都不由自主被回憶起來:母親、父親、弟弟、弟媳和侄子,他很不甘,卻又忍不住怯懦。
他很早就知道母親對自己的不喜,然而究其原因,卻沒人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過弟弟比他機靈,也比他白凈,他清楚自己比不過,所以稍懂事一些后,也不會像小時那樣傻乎乎的想去攀比。兩人年歲相差不大,在家里的待遇卻有如云泥。從小到大,章父從未穿過新衣,村里同輩哥哥們不要的舊衣穿破后再換上一件,母親就以弟弟尺寸不合適為由,余布都扯給弟弟穿。家里要是有一勺豬油,絕對拌在小碗的飯里,有一塊豬肉,絕對會被懸掛在房梁上留作念想,但他總會在某天放牛回家時發(fā)現(xiàn)不見。
母親總糊弄他肉被老鼠拖走了,可其實他一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章父不由嘆息一聲,揉揉困倦的雙眼,視線空茫。
***
栗漁村里,羅慧站在河階,手抱一盆剛剛漂洗干凈的被單,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和洗衣的婦女們聊天。
不知道誰牽起的話題,眾人談到村里批款改建古宅的消息,羨慕的羨慕眼熱的眼熱,嘰嘰喳喳講個沒完。
“寶林他媽,我記著你嫂子他們住的就是村東的觀音堂吧?有沒有說批多少賠償?我聽說這次村政府可是下了血本,要搞什么“保護文物”呢!”
羅慧笑容一僵,并不想談起章澤一家,卻又不由得因她想起那棟劃入改遷的舊宅:“我哪兒知道啊,老早就分家了。不過那么破了,估計也不會有多少吧?”
幾個婦女交換眼色,捂著嘴不知道為什么都笑了起來,方才問話那女人高聲回答:“你真不知道?可別瞞著我們不肯說啊!我可聽說就他們家旁邊那棟文曲廟也有兩萬塊錢吶,還沒觀音堂一半兒大。這次你嫂子他們家估計要發(fā)達了。”
羅慧笑了笑,告別離開,那些刻意拔高了嗓門的談話卻不由自主地鉆進了腦袋里——“是啊,兒子女兒都去城里上了高中,到時候在城里上班落戶,可就是城市人了呢!”
“他家那個兒子一看就有出息,長得又漂亮,又乖,哪像我家那個皮小子……”
“要不怎么說風水輪流轉(zhuǎn)呢,運氣他就是條狗……”
她腳步越發(fā)快,后背挺拔,胸口卻堵著一口濃痰,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那些婦女們不懷好意的眼神就像鋼針一樣扎在后背,她很明白,現(xiàn)在村里家家戶戶都想看她的笑話,可她羅慧這輩子從不知道認輸要怎么寫,命這玩意兒,是要靠自己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