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居請安小半個時辰便散,眾人各懷心思出了門。
    云茵不放心,到廊下尋到了李嬤嬤,那是她的親小姨,想問問章家那門親事老夫人究竟作何處置?
    可誰知李嬤嬤一聽便抬手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下。
    “你且什么都別多想,姑娘是老夫人的心頭肉,她的婚事老夫人自有定奪,總歸絕不會教姑娘受委屈的。”
    云茵張了張嘴,還想再問,可見她守口如瓶,再多的疑問也只好先放下了。
    這廂出了院門,云茵撐一把遮陽傘,側過臉瞧婉婉,“姑娘昨晚沒睡好嗎,眼圈都是黑的?”
    婉婉掩嘴淺淺地打了個哈欠,蹙眉有些苦惱,“昨晚做了噩夢,夢里竟又回到了那亭子旁……”
    她有些不堪回想地搖了搖腦袋,企圖把不愉快的記憶趕走。
    夢里眼睜睜看著那男人更加面目猙獰地朝自己走過來,她腳下卻在地心生了根,想跑跑不動,一著急胡亂揮手又蹬起腿來,動靜一大,自個兒就給驚醒了。
    云茵見狀忙開解道:“日有所思夜里才會有所夢,快別回想了,外男誤入后宅這等疏忽,在侯府絕沒有第二回了。”
    婉婉點了點頭,柔柔嗯一聲,說知道了。
    但她卻沒敢說,那時從夢中驚醒過來,她其實還聽到自己口中無意識地囈語喊了聲:“表哥……”
    那會兒把她自己都給嚇到了,忙抬手捂住嘴,伸脖去瞧外間梨花櫥。
    還好外間值夜的婢女臨月睡著了,并沒有聽見。
    兩人走花園小道回濯纓館,路過小花園時,隱約聽見大片蔥郁的樹木后有人氣怒哽咽的聲音。
    “她算個什么東西,也好意思來諷刺我?”
    這是三小姐陸淇的聲音,婉婉本不想駐足聽的,可無奈從旁邊兩人走的小道始終平行,想聽不見都難。
    原道是方才從浮玉居出來,陸雯就替自己母親出了口氣,諷刺陸淇才貌一個細究不得,容貌也賽不過婉婉,放在貴女堆里不上不下,區區庶女就是再怎么裝高貴,也飛不上枝頭、變不成鳳凰。
    話說得太重了,把陸淇氣得直哭,又大罵:“她怕是忘了自己親娘沒扶做正頭夫人前,她自己也是個庶女吧!”
    趙姨娘溫聲勸慰,“教那蠢丫頭說兩句便受不了了,她算個什么東西,為娘平日怎么教你的?”
    陸淇悶不做聲半會兒,哽咽道:“我就是氣不過,她哪里比我強,那個鐘意婉更是除了副皮囊一無是處,可如今呢?”
    “陸雯仗著嫡女的身份出入皇宮,籠絡住了皇后娘娘,圈子里如今都拿她當未來的太子妃捧著,就連鐘意婉眼看都要嫁入忠武將軍府了,我難不成往后一輩子會屈居她們之下?”
    趙姨娘看她哭,心里如何不酸楚,要是當初原配病故之時自己爭過了程氏,女兒哪兒還用得著受這些委屈?
    可陸淇的那些話趙姨娘并不認同。
    “太子妃哪兒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當的,那些流言你且當個笑話聽過也就是了,再者……你還真以為忠武將軍府那是門好親事嗎?”
    陸淇聞言立時止了哭聲,面露不解,婉婉這邊也立時把竭力緊閉的耳朵豎了起來。
    便聽趙姨娘冷哼了聲,慢悠悠道:“章家這回來提的是二公子的婚,說得好聽些,是許了正室的名分,但盛京如今還沒幾個人知道,那章二公子早前在西北就已經成親有妻室了,正妻現下就在章家后宅喘著氣兒呢。”
    “既有妻室又如何再娶?”
    陸淇雙目微睜,吃驚不小,連方才一肚子悶氣都暫且拋到了腦后。
    “否則你以為老夫人那兒為何沒有動靜呢?”
    趙姨娘好笑道:“章二雖已娶妻,可那位二夫人體弱,如今纏綿病榻已久,章家便想以沖喜之名先納鐘意婉過門,承諾待那位病故后就扶她做正室夫人。”
    所以哪怕婚事成了,婉婉也還是以妾的身份嫁過去,那承諾到底真不真還得全看后話。
    或者說個不好聽的,看老夫人與那位病弱的二夫人究竟誰先撒手人寰,畢竟若老夫人不在了,可沒人會在意婉婉到底是妾還是妻。
    也不必說為何不先等二夫人病故后老夫人再答應。
    沖喜娘子本就不是個多高貴的身份,正經官宦人家的小姐沒人會愿意去做,也是如此才輪得到婉婉這樣身在高門、自己卻無甚背景的孤女。
    若是等人家二夫人已亡故了,盛京諸多貴女,想嫁進忠武將軍府的必然一抓一大把,章家還提這遭作甚呢?
    陸淇心里頓時暢快不少,然暢快之余又覺得脊背生寒,喃喃道:“原配夫人尚在病中便如此算計,章家人……未免也太過狠心了些。”
    “狠心?”
    年輕的女孩兒到底還是天真啊!
    趙姨娘笑一笑,“這算哪門子狠心,不過是話說得明了直白些,擺在臺面上難看罷了。”
    “不過你放心,為娘和你爹爹絕不會教你今后遇上這樣的人家的。”
    ……
    那頭轉了話題,婉婉聽了個來回,抬頭與云茵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不知道該擺什么表情。
    章家這也……太過教人一言難盡了,難怪老夫人先頭那般不想提。
    再說回程氏與趙氏,她們兩個本家都不低,原先也是盛京的大家閨秀,當初甘愿為妾,其實說白了也是沖著原配侯夫人病體難愈而來的。
    那時當不當正妻還不是趙、程兩家最看重的,重要的是醫師斷言了原配侯夫人生育不利。
    這也就是說侯府注定沒有嫡子,只要趙、程二人誰先生下長子,按規矩禮數這個孩子便就會被立為侯府世子的。
    只不過沒想到千算萬算,兩人最后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趙姨娘還更失望些,空擔了一身的寵愛、膝下兒女雙全,誰知道最后扶正室時,竟還是失策了。
    婉婉對上一輩那些事了解的并不算清楚,現下對忠武將軍府議親之事,她倒是除了厭煩再想不來別的。
    只需稍稍試想若昨晚遇到那醉酒之人便是章二……
    婉婉擰著眉搖了搖頭,撩起衣袖看,那五根指痕消散得只剩些許不規則的淤青,但郁悶的時候瞧什么都不高興。
    當時要是表哥沒出現,這門“可怕”的親事約莫現在就已經沒有回絕的余地了。
    婉婉和云茵回去后,見長言昨晚遞給她的手帕還在小幾上,洗過之后疊得整整齊齊。
    她得給人家送回去,更何況表哥這么幫了她,她總要有份心意做謝禮才行。
    閨閣的女兒家,不好隨意送人東西,但婉婉侍奉老夫人這些年,很用心學了些做藥膳和糕點蜜餞的手藝。
    表哥現下又沒有生病,藥膳不太合時宜,她就去小廚房做了份白玉霜方糕。
    做好后喚臨月進來,將手帕和食盒遞了過去,“月姐姐幫我跑一趟吧,替我向表哥和長言道聲謝,順道再……”
    婉婉頓了下,“再幫我問問長言,昨晚亭子里的章公子,可就是忠武將軍府那位章二公子?”
    臨月不解,“姑娘見過章二公子了?”
    婉婉就是想求個明白,若真是那個章二,她往后可得離章家遠點兒才好。
    *
    盛夏時節晴雨不定,下半晌申時忽地烏云遮頂,轟隆幾聲悶雷過后,噼里啪啦落下雨來。
    靖安侯府蒹葭玉樓二層南側茶室,陸玨立在窗邊。
    他身后隔著幾步的茶桌旁,坐著個玄色衣袍的年輕男子,濃眉深目、五官俊朗,正是大贏朝皇太子蕭恪。
    近來朝堂上不甚順心。
    去年圣上身體不虞兩個多月,朝堂全交給了太子理政,然而理政兩個月便止,太子也謹言慎行未出差錯。??Qúbu.net
    但就是太過教人挑不出錯,一時聲望大漲,引得皇帝現下回過頭來起了猜忌之心。
    太子如今言行舉止越發謹而慎之,每逢遇事不決之際,多半都要與陸玨相談。
    陸玨身為靖安侯世子,七歲起便在宮中伴讀,稱皇后一聲姑姑,太子是他的表兄。
    陸家與東宮榮辱息息相關,陸進廉先前雖然為避嫌未許他入朝中擔任實職,然如今朝政中太子過目之事十有八九,最終決策都或多或少有他的授意。
    “殿下前幾日獨自覲見圣上,還是碰壁嗎?”
    太子苦笑了聲,“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孤在承乾殿廊檐下干等了一個時辰,就聽里頭父皇在教賢妃那養女畫畫兒、玩笑了一個時辰。”
    陸玨聽著皺眉。
    窗外水霧氤氳,雨聲逐漸纏綿。
    小泥爐上的茶湯咕嘟開了,太子親自動手,提起來給二人各倒了一盞。
    “老頭子英明一世,如今臨到頭也開始走先帝昏庸的老路,禮部剛遞出的消息,已經打算給賢妃那個才及笄的養女破格封昭儀了……”
    太子忽地話音一頓,像是看見了什么,不覺稍稍側身正視向窗外,目光越過陸玨身側,遙遙投向湖對岸的雨幕中。
    目光所及之處是個裊裊娉婷的纖細身影。
    那身影正緩步行出水霧,人在素白一柄油紙傘下,裙角隨風淺淺搖曳,隔著朦朧雨幕,像極了一朵濯清漣而出的芙蕖。
    “那是……”
    太子對陸家兩個小姐是熟悉的,認不錯人,他瞧著稍挑了挑眉,看向陸玨,“就是那個婉婉吧?”
    陸玨沒應聲,他實際比太子更早看到婉婉。
    太子凝眸賞了片刻,“嘖,前幾年見還跟個面團兒捏的小糖人兒似得,如今倒確實擔得起盛京第一美的名號了……”
    他四年前見過那姑娘一回,就在這棟樓里。
    那會兒她的模樣還兇巴巴地,像個齜牙咧嘴的小野貓兒。
    現在倒是見人便愛笑了,就是聽說因為發燒燒壞了腦子,才成了眼下那般沒有過去的白紙一張。
    傻子稱不上,但過于單純天真,日后若遇上好人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遇上別有心思的人,只怕會被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屋里天光黯淡,越發顯得那雨幕中一抹素白的倩影清晰靈動。
    太子還在瞧著,外頭響起兩下扣門聲,長言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這是哪里來的?”
    陸玨看了眼食盒上的花紋,想起來此前總在老夫人那兒看見。
    果然長言回道:“方才婉姑娘教人送給主子的,說是謝主子昨晚援手,還問……昨晚的章二是不是就是來說親那忠武將軍府的章二……”
    章家在說婉婉的親事。
    太子都聽笑了,望向陸玨,“常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府上藏著那樣的美人,孤若是你,便將她收在身邊,平白便宜了旁人做什么。”
    陸玨在垂眸看桌上的食盒,并未理睬這位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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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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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