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晌晏山居的家宴結束后,程氏與陸雯母女也沒有陪坐太久。
二人和趙姨娘母女是前后腳出院子,走到門口分道揚鑣,程氏瞧著陸淇就想起來陸進廉先前的偏心,稍有怨懟。
“你爹爹也真是的,瞧著年輕有為的后生了本該先緊著你才對,他倒好,光想著便宜那對母女了。”
說得周世子那遭吧。
陸雯不以為意,“便宜就便宜了唄,我也不稀罕!”
她琢磨著親娘的話又覺不服氣,輕挑了下眉尖,“況且不是說陸淇都沒瞧上那周世子嗎,她都看不上,我就能看上了?”
陸雯自恃眼光肯定要比陸淇好啊。
然而這話程氏不贊同,先頭弘昌伯府上門拜訪,她自然已見過周世子。
陸淇是個小女兒家,見過的男人本就不多,對男人的鑒賞光停留在自家父兄的標準上,可陸進廉眼光是真不賴,那周世子明明也是一表人才啊。
不過陸淇都不情不愿的,程氏也沒想教陸雯去上趕著。
畢竟弘昌伯府也只是個伯爵,陸雯將來的夫家,理應和靖安侯府旗鼓相當才是。
程氏便又告誡她,“你常日也往你爹跟前走動勤快些,教他記掛著你這個女兒,否則你將來要是比陸淇嫁的低了,你心里能好受?”
這倒是說到根兒上了。
她將來要是比陸淇低,旁人還得再笑話她一回。
陸雯原先一心在太子身上,眼睛里沒放下過別的可能,可現在心里的地方騰出來,就不得不考慮自己往后的終身大事。
她娘和趙姨娘爭了一輩子,她不管有意無意,大抵也注定要和陸淇比一輩子。
“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母女二人說著話,便往暢春閣回去了,府里剛忙活過兩場大宴會,賬目進出如流水,賬房幾個先生近來回事繁復,陸雯也去給程氏幫忙。
臨到下半晌,程氏教人煨了罐竹蓀鹿筋,正好帶著陸雯一道去看陸進廉。
母女倆走到離集賢堂不遠的岔路口處,忽然見南面小道上迎面走來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前頭是淳如館的下人在領路,看來是陸玨的客人。
直到跟前拱手見了禮,程氏才想起來,這是那位建興小侯爺。
霍家當家主母自從老侯爺戰死,回京后這一年多就沒再宴席上露過面,程氏又不參與官場上的事,一時沒認出來霍宴也在情理之中。
說起來兩家在老太爺那一輩交情原極好,后來霍家鎮守東境經年不曾回京,這才漸漸淡了。
適逢多年前陸家老太爺仙逝,霍宴倒還曾隨父前來祭拜過。
眼看霍宴去集賢堂要談公事,程氏含笑同他寒暄幾句,又問霍老夫人安好,而后便將手中食盒交給了小廝。
“你把這承給侯爺便是,請他可要多進些,阿雯特地守在小爐旁看了好些時辰呢。”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張揚驕縱,恐怕連火都不會生,五谷都不一定能分清,她會燉湯、會愿意守火爐?
話說出來,大抵只有小廝信了,笑吟吟接過來稱是。
霍宴幾不可地察掀起眼睫朝程氏身旁的少女看了眼,正逢她目光調轉,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在笑話她們母女信口開河、張冠李戴。
陸雯黑著臉,惡狠狠地回敬他一眼,眼神警告他少多管閑事。
母女二人就此打道回府,霍宴在后頭瞧著那兇巴巴的大小姐走遠,轉身挑眉輕笑了聲。
那從小到大都是個嗆口小辣椒啊。
原不過就是好多年前祭拜陸老太爺那回,他心里有些堵得慌,在后院隨手搶了她手里一顆糖,誰知道就被那小心眼兒地丫頭,記恨了這么些年。
她那時候穿得厚,肉墩兒似得,站在樹底下搶不回來糖也打不著他,氣得跺腳直哭,說那是六哥給她的糖,不準旁人碰。
霍宴當時吃著糖,光顧著笑看她哭去了,后來才知道,她口中的六哥就是六皇子,現在的太子殿下。
嘖……女人可真夠能記仇的!
*
淳如館內。
睡著的時候,婉婉又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站在一處院子中央,院子的東南角種了一棵海棠樹,海棠花開,紅艷艷壓滿枝頭。
婉婉記得原先對夫君說過:“不知道原先靈州的我家院子里,有沒有種一棵漂亮的海棠花樹?”
夫君那時說,她喜歡的,自然會有。
那這應該就是她原先的家了吧?
婉婉對陸玨的話總是深信不疑,是以忙細細去打量眼前的院落,忽然間,卻聽見垂花門外傳來有人在嬉鬧的聲音。
她一時驚喜,尋著聲音過去,便在外頭的草地上看見了兩個小孩,一旁還站著白璐與鐘縉夫婦,正含笑看著兩個孩子。
那是十三四歲時的鐘牧和八、九歲時的小婉婉。
兄妹二人在草地上玩兒老鷹抓兔子,小婉婉是那只嚇得滿地亂跑的兔子,她笑得大喘氣,連聲喊哥哥,說讓哥哥別抓她,先去抓別人。
婉婉眉眼含笑,聽得心癢癢,不由自主也跟著喊了一聲,“哥哥!”
原以為肯定沒人能聽見的,誰知道話音方落,當下那邊所有的目光,一時全都齊刷刷調轉過來,對準了婉婉。
他們全都看著婉婉,教她忽然有些近鄉情怯,雙手捏著裙擺,緊張得不知所措。
該怎么開口跟他們介紹自己?
婉婉已經見過爹娘和哥哥的畫像了,可他們都沒有見過長大后的她,唯一的關聯,大概就只是她那張和母親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們應該能認得她的吧?
可原來還沒等婉婉這邊醞釀好措辭,她眼前忽地騰起熊熊沖天烈焰,以燎原之勢,瞬間將整片草地變成了一片火海。
鐘家所有人都被圍困其中。
“爹!娘!哥哥!”
隔著火光,婉婉雙目圓睜驚呼出聲,她不自量力,忙想沖過去救他們,但無奈突然間腳步在地心生了根,怎么都邁不動腳步。
眼睜睜看著火舌在她與家人之間隔出一道天塹,婉婉在夢里都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一時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然而鐘家人絲毫沒有察覺,他們沒有痛苦,沒有哀傷,始終只是含笑看著她。
也沒有人言語,直到火光將所有人淹沒前,少年鐘牧才忽然隔著火光朝她揮了揮手,眉目舒朗笑道:
“小糖豆聽話,在家等哥哥回來!”
“你要去哪兒?”
婉婉是第一次親耳聽見他的聲音,當下焦急不已,忙揚聲喚他,甚至還想追過去與他一起走。
但鐘牧已經轉身朝火海深處去,她的聲音也被風吹得支離破碎,變成了火海上方一縷輕煙,傳不到他耳朵里。
“你要去哪兒?別走!別去!”
婉婉在睡夢中驚呼,無意識地掙扎,輕微一點動靜,頓時驚醒了身側原本沉睡的男人。
陸玨夜里從來警醒淺眠,睜開眼便瞧見懷里的小人兒正一頭的冷汗,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她眉尖蹙得極緊,神色透出滿滿的難受,卻深陷夢魘中無法抽離。
“婉婉。”
陸玨輕喚了聲,未能將她從夢中叫醒,只好抬手輕覆上她眉心。
帶點力道與技巧的按壓之后,婉婉雙肩不自覺抽動了下,呼喊聲停止,而后長睫終于顫巍巍地掀起來。biqubu.net
她從夢里驚醒,入目只有一片黑暗,唯獨能嗅到陸玨身上熟悉的佛偈香氣,高高懸起的一顆心才好歹落回到實處。
“夫君?”
陸玨聽得到她聲音里殘存不散的惶然,溫溫嗯了聲,又垂首吻了下她額角,“別怕,我在。”
他也是才醒,嗓音極低沉醇厚,帶一點沙啞,好聽又富有磁性,灌進耳朵里,就像是溫水脈脈流淌而過,輕緩地按揉著婉婉的身心。
屋里這會兒沒燃燈,婉婉什么都看不見。
但陸玨用身軀和雙臂給她創造了一方安穩的小天地,為她遮風擋雨,她睡著時喜歡曲著雙臂,此時手掌正好貼合著他的胸膛。
醒過來后心底悵然若失,婉婉沒有安全感,只好稍微挪一挪身子更加朝他靠過去,伸出一只胳膊,環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他就像是浩瀚無垠的大海上的一片孤舟,只要靠著他就會讓她覺得無比安穩。
婉婉暗暗呼出一口氣,問:“夫君……現下什么時辰了,我怎么睡了這樣久?”
“丑時過半。”
婉婉身子弱,在新婚之夜只怕著實累得太厲害,白天又馬不停蹄地祭拜、敬茶、家宴連軸轉了大半天,是以下半晌一覺睡過去,臨到晚膳時分,喚都喚不醒,陸玨便也不舍得教人再打攪她。
“剛夢到什么了?”他沉聲問。
婉婉把額頭抵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心里安定下來,才悶悶地道:“靈州……我夢到爹娘和哥哥了,還有靈州的家。”
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看過畫像后,夢境一日比一日清晰,現在的夢可能不是夢,而就是她幼時的記憶重現,也不知有朝一日,會不會將原先忘記的記憶全都再找回來?
陸玨不能否認,他私心里并不想她記起。
隔著昏暗的月光看了眼懷里的小人兒,陸玨眸中難免浮出一絲憂慮,“還有呢?”
“嗯……哥哥還叫我小糖豆。”
婉婉也不想他擔心,便把夢里駭人的熊熊烈火藏了起來,只說給他聽高興的那部分,又問他,“夫君,你原先還聽過旁人那樣喚我嗎?”
她不知道,他怎么會聽過呢?
陸玨輕輕的笑了笑,“小糖豆……原來這才是你的小字。”
聽起來就是個似蜜糖一樣甜軟的小丫頭啊……她的爹娘兄長一定喜愛極了她,才會給她取了這樣可愛的小名兒。
他一笑,嗓音溫柔地像是要化開,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被喚出了一股溫柔繾綣的味道,與婉婉夢中從哥哥鐘牧口中聽來的感覺,大不一樣。
婉婉經不得他半點逗弄,當下忙笑著喃喃嗔道:“小孩子之間玩笑嬉鬧罷了,夫君不要笑話我嘛!”
陸玨勾唇不語,舌尖卻又兀自品了下那甜膩的小名兒,倒頭回對幾個字生出了幾分喜愛。
“夫君你的小名兒呢?”
婉婉忽然起了興致,哪怕眼睛看不見,也還是從他胸膛上半支起身子,目光茫然的透過昏暗望著他。
她知道他可以看見她就行了。
然而等了片刻,卻只聽陸玨淡淡地道:“我沒有小名。”
“嗯?”
婉婉不相信,“是不是夫君的小名兒聽來太好養活,所以不肯告訴我呀?”
比如……壯壯、阿福、阿寶、胖虎諸如此類。
婉婉眼珠稍稍滴溜轉了下,湊近他悄悄地央求:“夫君就小聲告訴我吧,我保證不會在外人面前提起的,保證。”
她就想知道他多一點,一點點都是好的,特別是聽他親口說出來。
陸玨稍覺無奈,停了片刻,他微微揚首親了下她的耳廓,話卻有點應付,“三郎。”
這哪兒算乳名嘛!
不過他這樣說,婉婉也還是相信了,興許權貴世家子弟們,都不興取乳名這一遭呢?
從小長輩喚他為三郎,兄長喚三弟,姊妹喚三哥,下人們都喚三少爺,似乎也的確不需要乳名。
婉婉想了想,唇角輕輕上揚,又問:“那我也可以這樣喚嗎?”
她的小腦袋里裝了不知多少個問題,問起來便沒完沒了,陸玨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一把將人重新按回到被窩兒里,話說的霸道。
“許你喚夫郎還不夠?”
三郎是旁人都能喚的,夫郎卻只有她一個人能喚。
婉婉被錮在男人堅實溫熱的懷里,兀自抿唇斂笑哦了聲,也無需看見,湊過去隔著衣料輕輕觸碰了下他的胸膛。
這次沒事先征得他的同意,但這就是她表達愛意的方式。
她把人抱住,嬌嬌柔柔地小聲跟他說:“那往后我也只準夫君一個人喚我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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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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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