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直在病床上躺著,也沒力氣每天去做拉伸和按摩,以至于某天夜里我犯了一次比較嚴重的痙攣和神經痛。病床的護欄被我攥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背上撕裂般的疼讓我眼前發花。
我聽到自己的腿踢在病床擋板上發出的響聲,但卻無法控制分毫。疼痛和連續不斷的咳讓我呼吸艱難,我捶著自己的胸口,如同快要溺弊一樣汲取著空氣。
疼到無法承受的時候,我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將那一聲聲的痛呼悉數堵回喉口。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和自己較勁,也許……我從很早以前就用開始用愚蠢的方式懲罰自己。
陸召回來第一時間按了呼叫鈴,跟著就是一圈人圍著我,有人壓著我的腿,有人在給我注射止痛針,有人給我套上了呼吸機。我聽到自己在痛苦里小聲囈語,“走開……”
也聽到陸召一遍遍安撫我:“忍一忍,很快就不難受了。”
“你騙人……陸召,你騙人……”越來越昏沉的意識,讓我來不及思考,話就已經說出了口。
陸召湊過來與我額頭相抵,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呼出的氣帶著明顯的顫抖。
因為這一場變故,我又在醫院里多待了這么幾天。陸召將我看得更緊,那架勢幾乎要跟我一起住在病房里,他才肯安心。
我覺得有點嘲諷,當初我出車禍,半張身體都埋土里了,陸召沒出現,只用一條“我們分手”將我打發了。現在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卻還如履薄冰一般。
珍而重之。
但在我眼里,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和他之間的裂縫再無法修補,因為我沒有第二雙腿,可以那么肆無忌憚地奔向他。
“起火點就在502,連著燒了一片,你家現在也一塌糊涂,你出院之后先跟我回去住,等重新裝修完了再回去。”席子給我遞了片蘋果,我搖頭婉拒。
“不了,我還是回家。”我嗓子還沒好透,說話依舊帶著沙沙的音色。
“倔尼瑪呢?你家客廳墻面都他媽燒黑了,我買的那張沙發都燎了一半,窗玻璃爆了好幾扇,你回?你怎么回?你往哪兒住?”
“臥室沒事,可以住。”
席子被我氣得要瘋,指著我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陸召也來了,他凝視著我說:“你跟我回去住。”
我置若罔聞。
“我知道你的顧慮,”陸召的聲音沒太多的情緒,“我都已經準備過了,所以你可以放心跟我回去。”
我冷笑一聲,再抬眼時,眼里應該存著幾分涼薄之意,“你知道我不會跟你回去,又何必做這么多?”
席子瞪眼看向我。
陸召深吸一口氣:“修然,你現在身體沒好,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回去。”
“怎么?陸總這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了?”我偏頭咳了兩聲,“就因為我是個殘廢,所以連回個家都要被干涉?”
“裴修然!”陸召瞬間被我撩起了火氣,“現在是你鬧脾氣的時候嗎?你就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一勾嘴角,“哦,對不起,陸總,我沒有心。讓你一片真心錯付,真是不好意思了。”
陸召一手撐在墻上,呼吸有些急促,盯著我的眼幾乎要將我吸進去。
我看著他泛白的唇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眼神,言語依舊如冰般刺向他,“陸總救命之恩我也沒什么還的,輕了還不足,重了我又還不起。所以我想了想,不如全都一筆勾銷如何?陸總覺得虧欠我的,就用這一次的抵了,而我欠陸……”
“裴修然!你想得美!”陸召一拳砸在墻面上,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后,轉身出了病房。
我呼出一口帶顫的氣,原本挺直的腰背一下就卸了力,歪倒下去。席子站在一旁,用難以描述的表情看著我,“裴修然,過分了啊……”他說,“你這他媽真有點過分了!”
我將臉掩在被子里咳了個驚天動地。
“裴修然,怎么說這次也是陸召不顧命跑進去救的你。又為你前前后后做了這么多,你剛才說的什么狗屁話?那是人話嗎?你他媽腦子沒毛病吧你?”席子是個性情中人,指著我噴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我掐著喉嚨,頂著一張被咳嗆紅的臉,勉強發出聲音:“他在發燒。”
席子明顯一愣,“什么?”
“陸召,在、發燒。”
以前的陸召比我容易生病,但他每次自己都不甚在意,甚至好幾次都不知道自己燒到了三十八九度。所以在他生病的時候,我做出的反應往往比他自己還快。
他發燒時,原本就淺淡的唇色會變得尤為慘白。因為頭疼的緣故,他的表情會顯得愈發的煩躁。他會頻繁地用指關節抵住脹痛的太陽穴來緩解。
生病的時候,他也總是會跟我保持距離。據他說,他的確是怕過給我,我一旦被他傳染,遭殃的又是他。我生病時比平時粘人百倍,他煩我。
我不知道原來過了這么多年,我依舊能靠著他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判斷出他的狀態。呵——真好笑。
可想來也是,他受了傷,又一直為了看顧我沒有好好休息過。公司還有成堆的事要處理,對賭協議并不是簽完就完事了,后續才是硬仗。
陸召也是人,一個再強也會累,精力也會耗盡的人。發燒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在提醒他自己,他的身體已到了一個臨界值。
他可以不管不顧,我不可以。
沒有人有必要為了我這樣。
“那你也不用把話說成那樣……”席子語氣明顯軟了下來,“我雖然不喜歡陸召,但你剛那番話,我聽了都覺得你混賬。”
席子拉了張椅子坐下,“老實說,我以前真不覺得陸召有多……有多喜歡你吧。感覺就是玩兒。他一家大業大的闊少爺,跟你有什么搞頭。但你一股腦撲向他,我拉都拉不住。后來好了,你在他身上栽了那么大個跟頭,我就他媽的唾棄他。”
他嘆了口氣,“但這回吧……我覺得我的確有點看走眼了。人……人家確實是把你當顆真心捧著,不然做不到這份上。”
“所以呢……”我反問。
席子被我問得一噎,“你特娘的……是不是腦子被火燎壞了?裴修然,我們可不興狼心狗肺那套啊……”
我又笑了一聲,顫顫巍巍地支著自己坐起來,“席子,我的命是命,那陸召呢?”
“陸召的命就不算命嗎?”
“這一次有幸活下來,那下一次呢?陸召就該為了我不顧他自己么?”
“我不過是拖著一副殘軀茍活,說白了,就算這次我死了,也許對我而言是種解脫。”
“但陸召憑什么要困縛在我這里?他是陸召,他不是裴修然啊……”
席子盯著我看了許久,也許是他終于理解了我的做法,又或者他僅僅是覺得我和陸召的事讓他很蛋疼,于是垂下頭無奈地笑了一聲,“草。”
蹦完臟字他又說:“我算懂了。你們倆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壓根不愛自己,一個愛對方比愛自己多。現在還踏馬是這個尿性。”
“我啊,”他笑起來,“覺得你倆真是天生一對。真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