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宴從椅子上站起來，笑著說：“成哥，這官司，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穆柏成的表情比之前嚴肅了不少：“什么意思？”
“現在你們已經不算軍婚了，如果沒有法律的保護，女方提出來離婚之后，大概率應該是會判離的，如果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的話，那基本上沒什么懸念。”“現在就看蔣思思是以什么理由提出離婚了。”
周瑾宴總結了一下，“這官司我替你打，但是，輸贏我無法保證，只能說……盡力。”
穆柏成點了點頭：“好。”
周瑾宴算得上是江城數一數二的律師了，
如果他都沒辦法百分百保證官司能打贏，那別人估計更不可能有把握了。
………
穆柏成從盈科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下班時間了。
他上車之后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調頭去了蔣家。
穆柏成到的時候，蔣思思正在樓下坐著喝冰水。
蔣思思剛才和阿姨一塊兒幫著孩子換了衣服，她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兒，看起來很簡單，換完之后卻是滿頭大汗。
蔣思思快熱死了，下樓去廚房拿了冰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穆柏成看到蔣思思喝冰水之后，略微擰眉，忍不住提醒她：“現在最好不要喝冰水，對你身體不好。”
聽到穆柏成的聲音之后，蔣思思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呵了一聲。
穆柏成；“……”
他清了清嗓子，之后說：“法院的傳票我收到了。”
“哦，收到就好。”蔣思思說，“為了避嫌，這段時間你還是別過來了。你要是想看孩子，直接把孩子帶走也成。”
聽到蔣思思這么瀟灑地讓他帶走孩子，穆柏成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沒有當下回復，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她。
過了很久，他才問她：“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孩子？”
怎么說，孩子都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
就算她真的不喜歡孩子，對自己的女兒應該也有特殊的情感才是。
被穆柏成這么一問，蔣思思捏著水瓶的手猛然收緊了。
喜歡嗎？不喜歡嗎？
她自己其實也沒有什么界定。
但是，孩子出生一個多月，她是真的沒有什么當母親的意識。
她不知道該怎么和孩子相處，更不知道該如何疼愛孩子。
蔣思思沉默了一陣子，然后冷不丁地跟穆柏成開口：“這孩子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和你媽一塊兒逼我生的，你們可以逼我生，但是改變不了我的觀念，我就是不喜歡孩子，你也不能命令我喜歡。”
蔣思思的態度十分強硬。
穆柏成被說得哽了一下，動了動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她說得對，她不喜歡，誰都奈何不了。
穆柏成輕嘆了一口氣，“孩子我暫時不帶走，等官司結束了再說吧。”
“也行，那你最近這段時間別過來了。”蔣思思對穆柏成下了逐客令，“走吧，有多遠走多遠。”
穆柏成捏了捏拳頭，“注意身體，別吃冷的了，好好照顧自己。”
蔣思思沒接話。
穆柏成知道她不打算理會自己，微不可察嘆了一口氣，之后就走了。
**
穆柏成從蔣家出來之后，剛一上車，就接到了顧憐的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上顧憐的名字之后，穆柏成略微有些頭疼。
他掐了一把眉心，這才接起電話。
電話剛接通，就聽到顧憐問：“思思最近怎么樣了？你爺爺奶奶說打算去看看孩子呢，你跟她提前說一聲吧！”
穆柏成沉默著，沒回話。
沒等到穆柏成的回復，顧憐接著說：“現在天氣也暖和了，干脆讓孩子回你們新房吧，思思這么一直帶著孩子在娘家也不是一回事兒，說出去要被人笑話的。”
“媽。”穆柏成喊了顧憐一句，然后對她說：“她已經提離婚了，過段時間就開庭。”
顧憐聽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來。
“她要離婚？”這個結果，顧憐是真沒想到。
倒不是說別的，蔣家現在公司就靠著穆江正在海關這邊的關系，她以為，蔣思思頂多就是鬧鬧別扭，不可能真的離婚。
畢竟，這種事兒，是開不起玩笑的。
“是。”穆柏成也沒隱瞞顧憐，“今天我已經收到法院的傳票了。”
“法院不會判你們離婚的，你又沒做錯什么事兒，”顧憐說得篤定，“法官肯定站在你這邊兒的，就算真的做錯事兒，也是她做錯了，之前她跟那個年輕男人——”
“媽，你們不要再來打擾她了。”穆柏成打斷了顧憐的話，“那件事情不是她的錯，我說過了。是我沒有提前和她說秦思還有耀耀的事兒才會那樣，她誤會了而已。”
“那……離婚的事兒，你打算怎么辦？”穆柏成都這么說了，顧憐也不好再干涉這件事兒了。
“我找了律師，不知道結果怎么樣。”穆柏成簡單回了一句，沒有詳細說明情況。
顧憐：“孩子都有了，折騰什么……思思這么做，是不打算讓孩子好好過了？孩子還這么小，不在父母身邊怎么行？”
“先這樣。”穆柏成并沒有跟顧憐多。
聽完她的念叨之后，只回了三個字，就掛上了電話。
**
接下來的一周多，蔣思思和穆柏成兩個人都在各自準備官司的事兒。
張律師在江城找了酒店住了下來，蔣思思一直都在跟他溝通開庭的事兒。
畢竟，穆柏成找的律師是周瑾宴，雖然他很少打離婚官司，但他的能力擺在那兒，不容小覷。
“醫院的檢查單我已經找出來了，趕明兒我給你送過去吧。”
蔣思思坐在沙發上跟張律師通電話，“當時那個醫生應該也可以聯系一下，回頭我去找找看，看他愿不愿意出庭作證。”
“嗯，不管怎么樣，這場官司，我們一定要贏下來。”
蔣思思和張律師打電話的時候，蔣松正好回來。
他剛一進門兒，就聽到蔣思思說官司的事兒。
蔣松的目光略微變了一下，等蔣思思掛斷電話之后，蔣松換了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蔣思思看到蔣松之后，笑著說：“老蔣，今天回來挺早啊。”
蔣松“嗯”了一聲，然后看向她，問道：“想清楚了？”
蔣思思：“什么想清楚了？”
“離婚的事兒。”蔣松說，“結婚離婚都是人生大事兒，不要太沖動。”
這是蔣松第一次勸蔣思思。
他說完這番話之后，才發現蔣思思的臉色不是很好。
于是，蔣松跟著解釋道：“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別想太多，爸就是給你提個醒兒，不干涉你。”
“我要離婚。”蔣思思說得篤定，“我不能讓他們一直這樣騎在我頭上。”
“蔣二，我問你個問題，你老實回答。”
沉默了一陣子之后，蔣松開口：“你喜歡柏成吧？”
蔣思思被蔣松問得垂下了頭，半天沒說話。
蔣松一看蔣思思這個反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自己女兒是什么個性，他比誰都清楚。
蔣思思從小就愛玩兒，之前她談戀愛那么多次，他還從來沒有見她有過這樣患得患失的表情。
他知道，蔣思思這么鬧騰，肯定是因為在乎穆柏成。
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在一件事兒上浪費這么多精力。
這個問題，蔣松已經得到了答案。
于是，他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這次離婚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蔣思思想了一會兒，終于是開口了。
這種事兒，她也沒必要瞞著蔣松。蔣
思思靠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了一個抱枕，“憑什么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還要忍氣吞聲，我要是不鬧個大的，穆家人真的以為我好欺負。”
“他們確實跟我道過歉，但是我覺得他們的道歉一點兒誠意都沒有。”蔣思思說，“可能認為我只是隨便鬧鬧，所以根本不當真。”
聽完蔣思思的這番話，蔣松馬上就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了。
她確實是真的想離婚，但是并不是打算徹底斬斷和穆柏成的這段關系。
說白了，她要離婚，其實只是想和穆家人表明自己的態度而已。
蔣松想了一下之前她在穆家受過的委屈，突然覺得，蔣思思這么做是有道理的。
蔣松拍了拍蔣思思的后背，“好，我支持你。”
“老蔣，我能投胎當你女兒真是太好了。”蔣思思被蔣松的話感動到了，一頭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蔣松從來不會勉強她做不喜歡的事兒。
就像是這次的事兒，如果是別人的父母，大概肯定會覺得這種做法無理取鬧。
但是蔣松沒有這樣說，反而還支持她。
這一點，真的非常難得。
“孩子呢，考慮過沒有。”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蔣問起了蔣思思孩子的事兒。
蔣思思說：“嗯，如果穆家要的話就把孩子拿去唄。正好省了麻煩。”
蔣松能看出來，蔣思思對這孩子是真的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但是，他不會怪罪她。她從小沒有母親關愛，自然也就不曉得如何愛孩子。
這樣的感情是需要時間來培養的，他不能要求她一步登天，馬上從一個自由無拘無束的人變成一個每天圍著孩子轉的母親。
更何況，她也不適合那樣的生活。
**
翌日，蔣思思拿著之前做產前親子鑒定的檢查單找到了張律師。
之后，他們兩個人又去了一趟醫院，找到了之前給她做產前親子鑒定的醫生。
經過溝通之后，醫生同意了開庭作證。
有了他作證，蔣思思的勝算更大了。
很快就到了開庭的的日子。
………
開庭的那天，江城下起了雷陣雨，去法院的路上，還堵車了。
今天開庭，蔣松、藍溪都跟著蔣思思過來了。
蔣思思沒化妝，穿了一身很普通的衣服。
她這么穿著，身上沒了平日里那股子凜冽的勁兒，看著溫和了很多。
這樣的情景下，蔣思思確實也沒心思化妝。畢竟是去打官司的，又不是去相親。
穆柏成那邊，只有周瑾宴和他兩個人。
開庭前，穆柏成和周瑾宴兩個人坐在一起交談。
周瑾宴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和穆柏成說：“做好心理準備。”
穆柏成：“什么意思？”
“我的不敗金身很可能要在今天被打破了。”周瑾宴看了一眼手里的資料，“目前看來，你贏下這場官司的可能性，很低。”
穆柏成聽完周瑾宴的話之后，捏緊了拳頭，很久沒出聲。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勉強擠出四個字：“盡力就好。”
事到如今，他似乎也沒有什么別的選擇了。
十點鐘，正式開庭。蔣思思和穆柏成兩個人一個在原告席，一個在被告席。
距離不是很遠，蔣思思稍微一抬頭，就對上了穆柏成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復雜，蔣思思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官司開始之后，現場的氣氛馬上就不一樣了。
張律師和周瑾宴兩個人針鋒相對。
面對周瑾宴，張律師沒有任何的怯場，手里掌握著一堆證據，這場官司他不怕打不贏。
張律師條理明晰、邏輯清楚：“原告懷孕期間，被告的母親曾經因為懷疑原告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親生，強行帶原告去做產前親子鑒定，對原告的身體和精神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并且直接導致了原告早產。”
張律師這話一出來，法官基本上就站隊了。
穆柏成和周瑾宴的臉色都很難看。
張律師不僅亮出了檢查單，還請來了當時給就蔣思思做穿刺的醫生出庭作證。
這下，法官更是傾向于蔣思思了。
本身打離婚官司，在雙方都沒有出軌的前提下，法院會自然而然地偏向女方。
現在，女方又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法院這邊肯定是會判女方勝訴。
………
開庭時長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最后的結果顯而易見——蔣思思勝訴了。
法官宣判他們兩個人離婚，并且下達了通知，在三天之內去民政局走完所有的流程。
宣判結束之后，蔣思思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個結果，她很滿意。
有人歡喜有人愁——
庭審結束之后，穆柏成的臉色一直都很凝重。
蔣思思和藍溪一塊兒走出去，正好碰上了穆柏成和周瑾宴。
蔣思思看到穆柏成之后，臉上的笑容也沒收斂。
她就這么笑盈盈地看向了穆柏成，對他說：“明天去辦離婚。”
穆柏成：“……”
他想拒絕，但是根本無法拒絕，這是法院判決下來的結果，他只能遵守。
而且，法官在判決書里已經寫了，一審即終審，不能上訴。
所以……這樁案子，已經完全敲定了。
周瑾宴側目看向穆柏成，看到他沉重的表情之后，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蔣思思說完那句話之后，就先走了。
藍溪和蔣思思一塊兒上了車。
上車之后，藍溪才問蔣思思：“沒事兒吧你？”
蔣思思笑了一聲，“能有什么事兒啊？”
“對了，”蔣思思像是想起來什么重要的事兒一樣，“你替我謝謝周延，什么時候他來江城了，請他吃飯。這事兒多虧了他。”
“你有他聯系方式吧，你親自跟他說吧。”藍溪笑，“這事兒還得靠我啊？”
蔣思思“嘖”了一聲，“你現在是怎么著，被陸彥廷弄出奴性了嗎？”
“不，”藍溪搖頭否認，“我只是嫌他煩人。”
陸彥廷現在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只要她一跟周延聯系，他就鬧別扭，鬧得人都煩了。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因為蔣思思打官司的事兒，她跟周延的聯系比較頻繁，陸彥廷簡直就跟個精神病似的。
“對了，孩子你打算一直讓阿姨帶嗎？”藍溪問蔣思思。
剛才法院已經把孩子判給了蔣思思。
蔣思思對孩子的撫養權倒是挺無所謂的。
不過，既然判給了她，她就不會虧待孩子。
“嗯，讓阿姨帶著她吧。”蔣思思想了想，說：“反正也不用母乳，我過兩天就上班了，不能讓老蔣一個人忙。”
最近這段時間，蔣松忙得整個人都憔悴了。
“也行。”藍溪點點頭，然后說：“先去吃飯慶祝一下你恢復單身？”
蔣思思笑：“好啊。”說完，她發動了車子。
路上，蔣思思接到了程光的電話。
程光應該是從他堂姐那里聽了她離婚的消息，所以就打電話來問了。
他問起來的時候，蔣思思也沒否認。
程光明顯有些激動，“你現在在哪里？”
“打算去吃飯，你要一起嗎？”蔣思思主動邀請了程光。
程光一口答應下來，“好。”
蔣思思和程光說了地址，然后就掛電話了。
藍溪聽蔣思思提過程光，所以也沒多問。
**
庭審結束之后，穆柏成開車回到了家里。
他剛下車，就看到顧憐站在門口等著。
見穆柏成回來，顧憐馬上走上去詢問：“柏成，怎么樣？法院那邊怎么判的？”
“離婚，孩子撫養權歸她。”穆柏成的聲音沒什么起伏，他把判決書里的結果和顧憐重復了一遍。
顧憐聽完之后驚訝得不行：“怎么會判你們離婚？你一沒有出軌二沒有冷落她，怎么會這樣？法院那邊怎么想的？可以上訴嗎？”
“你想知道他們這么判決的依據嗎？”穆柏成扯了扯嘴角。
他停頓了一下，對顧憐說：“蔣二拿了當初你帶她做產前親子鑒定的檢查單，還找了做羊水穿刺的醫生。”
顧憐一聽穆柏成這么說，臉色立馬就變了。
她動了動嘴唇，一句話都接不出來：“……”
她之前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擔心了這么久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顧憐看著穆柏成失魂落魄的樣子，內心無比自責。
再想想孩子……
如今離婚了，孩子撫養權歸了蔣思思，按照蔣思思那個個性，大概都不會讓他們去看孩子了。
顧憐從來沒有這么后悔過自己的決定——
之前帶蔣思思做產前親子鑒定的時候，她真的只是想確認一下孩子的身份。
畢竟蔣思思在婚內和別的男人走得那么近，就算她自己真的問心無愧，也免不了別人說閑話。
至少，她得確認一下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們穆家的。
如果她早知道一個產前親子鑒定會引出這么一系列的事兒，那她一定不會帶蔣思思過去。
“柏成，你——”
“媽，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顧憐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穆柏成打斷了。
說完這句話，穆柏成繞過顧憐走進了家門。
顧憐站在門口，想到穆柏成剛才的表情，胸口有些窒息。
她深吸了一口氣，上了車，對司機說：“去找蔣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