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南走以后,廖璇便一個人吃起了飯。
一個人吃飯,免不了胡思亂想。
如何跟余振南開口提離婚這件事兒,她已經想過了。
按照余振南的性格來看,只要她提離婚,他多半是不會拒絕的。
就像他當初說的一樣,只要她說離婚,他就會同意。
所以,這件事情她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思考。
她需要思考的,是父母那邊……
如果他們問到離婚的原因,她應該怎么解釋?
實話實說,還是找借口?
她現在還沒想明白。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父母知道她離婚之后一定會很生氣,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通指責。
這樣的心理準備,她得提前做好了。
想起來這些事兒,廖璇有些頭疼。
其實她知道自己離婚之后會多艱難,這艱難并不是說經濟上的艱難,她不缺錢。
就像莫笑蓓說得那樣,按照她的經濟條件,一個人過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認為的艱難,是周圍人的評價。尤其是父母。
她離婚的消息肯定是瞞不住的,周圍的親戚知道之后免不了要嘲諷幾句,尤其是在潼關那種二三線城市,這種情況太常見了。
父母被嘲諷之后,肯定是會找她發泄的。
當初她和余振南結婚的時候,就是這樣。
廖璇一直都不愿意應付這種事兒,只是想想,都覺得無比頭疼。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邁出這一步了,未來發生什么,她也只能自己承受著了。
提離婚,也算是她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
想想周瑾宴壓抑的樣子,她也難受得不行。
她是人不是石頭,兩個人糾纏不清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廖璇一邊思考一邊吃飯,吃完飯之后,將廚房里收拾好,便回到了房間。
第二天要出診,廖璇很早就睡了。
**
翌日上午八點鐘,喬北開車來到了醫院。
停好車之后,她去門診大樓取了號,然后直奔精神內科,等廖璇面診。
喬北是上午的第三位,在她前面還有兩位病人。
喬北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拿出了手機。
她從手機的相冊里找到了周瑾宴的照片,然后將他的照片設置成了手機的壁紙。
設置好之后,喬北放下了手機,繼續等著。
十點鐘的時候,終于叫到了喬北的號。
喬北拿著掛號單走到了廖璇的診室里,關上了門。
精神科看病都是比較注意隱私的,尤其是廖璇這邊,她會要求病人在進來診室之后關門。
喬北走到廖璇的對面坐了下來。
廖璇看到喬北之后,覺得她有些面熟,但是并不記得她是誰了。
她要面對的病人太多,不可能一一記住他們的長相。
喬北坐下來之后,對廖璇做起了自我介紹:“廖醫生,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喬北,之前來看過你一次。”
“嗯?”廖璇捏住了鼠標,“稍等,我看看病歷。”
她面診的病人太多,有些記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喬北見廖璇這樣,便主動介紹起了自己:“我上次來過,當時我說我未婚夫和一個有夫之婦糾纏不清,你記得嗎?”
廖璇原本在滾動鼠標,聽到喬北這么說之后,廖璇的動作驀地僵硬了一下。
她雖然記不清楚喬北的長相和名字,但是,她一提這個事兒,廖璇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原來是她。
“我記得。”廖璇應了一聲,然后問她:“現在怎么樣了?”
喬北笑了笑,說:“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他說他是愛我的,以后會安心和我在一起,跟外面的女人都斷干凈。”
說到這里,喬北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
“不過我這周要回美國忙學業了,我來是特意感謝你的,等我們訂婚的時候,一定邀請你過去。”
聽到喬北這么說,廖璇笑了笑,“不用這么客氣,把話說明白就好,其實很多時候親密關系出現問題都是因為缺乏溝通。”
“廖醫生說的是,他其實就是想找刺激,但刺激遲早會膩的,我們的生活還是要歸于平靜。”喬北看著她,“就像廖醫生說得一樣,悖德的關系一定長久不了。”
廖璇點了了點頭,“是的。”
說到這里,喬北拿起了手機,將屏幕解鎖。
廖璇無心去看她的手機屏幕,但是,掃了一眼之后,她愣住了。
喬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人,化成灰她也認識。
……周瑾宴。
所以,喬北口中的“未婚夫”,指的是周瑾宴?
她口中那個“不要臉的結過婚的女人”,指的是她?
想到這里,廖璇的臉色有些難看。
喬北來找她看病,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她現在也分不清了。
“廖醫生?”喬北抬起手在廖璇面前晃了一下,問她:“你怎么了?”
喬北一臉關切地看著她,好像真的是在擔心她的情況一樣。
廖璇聽到喬北的聲音之后終于回過了神。
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然后對喬北說:“沒什么,最近天熱,有些中暑。”
簡單解釋了一句,廖璇便迅速轉移了話題。
“恭喜你,希望你訂婚愉快。”
“還是我要謝謝你呀。”喬北笑著說,“當初是你鼓勵我的,我才有機會好好和他溝通。這半年多我一直在他身邊實習,我們兩個人溝通多了,誤會也消解了不少,這種事情,還是廖醫生有經驗。”
這半年多的時間,她都跟周瑾宴在一起?
聽到喬北這么說,廖璇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看到的畫面。
這么想來,當初跟周瑾宴一塊兒去餐廳吃飯的人,應該就是她吧?
看來……傻的人是她,被玩得團團轉的人也是她。
廖璇越想越覺得諷刺,
但是她深知自己不能在喬北面前失態。
于是,廖璇對喬北說:“沒關系的,能幫到你就好,希望你們以后好好的,不要再吵架。”
喬北點點頭,“嗯,謝謝廖醫生,他和我保證過了,以后不會再和我吵架。”
廖璇笑著點了點頭,“嗯,那就好。”
喬北認真觀察著廖璇的表情,發現她并沒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即使是她說著這些事兒,似乎也沒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難不成,她一點兒都不在乎這種事兒?
不太可能吧——
“你還有別的問題要問嗎?”喬北正這么想著,就聽到了廖璇的詢問。
喬北回過神來看著廖璇,搖了搖頭,“沒什么了,我過來就是為了謝謝廖醫生。”
廖璇笑了笑,對她說:“你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喬北:“等我回國之后,再請您吃頓飯吧,今天我就不打擾您了,您繼續給其他病人看病吧。”
喬北表現得格外有禮貌。
說完這番話后,她便先行退下了。
………
喬北走后,廖璇遲遲沒有再叫號。
她滿腦子都是喬北剛才說的話。
她說,這半年,她和周瑾宴一直在一起工作;
她說,昨天晚上周瑾宴和她保證過了,以后會好好和她在一起;
她說,他們已經訂婚了……
而這些事情,她全部都不知道。
廖璇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若不是喬北說了這些,,她大概還被蒙在鼓里。
廖璇仔細地想了一下,突然就想到了上周末周瑾宴他父親給他打電話時說過的話。
當時他似乎說了一句“和北北培養感情”。
當時廖璇并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他父親口中的“北北”,指的大概就是喬北吧。
廖璇記得很清楚,周瑾宴當時并沒有反駁。
所以……他應該也是默認了的。
越這么想,她就越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她糾結了這么長時間、掙扎了這么長時間,在罪惡的泥濘中摸爬滾打這么久,終于還是決定為他再瘋一次。
然而,她剛剛做出這樣決定,就知道了這樣的事情——
所以,最終,她還是周瑾宴的消遣。
真的是實打實的笑話。
她這幾天是真的在自責的,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太多時間,
對于男人來說,三十歲左右正是有魅力的年紀,
加上他條件又那么優秀,如果不和她糾纏,肯定可以找到更合適的人。
再想想周瑾宴那次生病之后和她撒嬌時說過的話,她內心真的愧疚又自責。
他原本是那么驕傲的人啊。
她之前一直不愿意相信周瑾宴是真的愛她,
但是,經過莫笑蓓那么一分析,她也覺得是有道理的。
如果不愛,周瑾宴怎么可能在她身上浪費這么多時間?
她前后掙扎了這么長時間,終于鼓足勇氣邁出了這一步,
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后果——
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她甚至都沒有勇氣去問周瑾宴。
剛才喬北說了,她要回美國完成學業,大概還要一年多的時間。
廖璇想起來,她和周瑾宴約定的時間,也還有一年多。
所以,周瑾宴應該算準了這個時間來和她做“交易”的。
趁著喬北不在的時候,拿她當消遣。
等喬北畢業回國之后,他們兩個人便結婚,修成正果。
到時候,他們干干凈凈地結束,互不拖累。
他早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只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粒棋子。
既然是棋子,就應該乖乖坐好棋子該做的事情。
她動心,想要為了他離婚,真是蠢得可以。
想到這里,廖璇抬起手來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
她都三十五了,竟然還在做這種天真的夢,真的該醒一醒了。
她應該慶幸昨天晚上余振南臨時接了電話,不然的話,她現在就是個實打實的笑話了。
為了外面的情人和丈夫離婚, 結果卻發現外面的情人已經有未婚妻了……
想到這里,廖璇再次自嘲地掀起了嘴角。
她不想讓這種事情耽誤自己的工作,調整好思緒之后,便摁下了按鈕,喊下一個病人進來。
**
喬北從醫院出來之后,一直都在回憶著廖璇剛才的反應。
她實在是太平靜了,以至于喬北根本沒辦法判斷自己的話究竟有沒有對她產生影響。
她甚至在想,廖璇是不是根本不喜歡周瑾宴,跟他在一起只是圖個消遣。
仔細回憶一下,之前她看到過的場景,確實也是周瑾宴熱情多一些。
包括打電話時候的態度都是這樣。
周瑾宴平時跟她長話都說不了幾句,但是一跟廖璇打電話的時候,好像就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喬北聽過很多次他給廖璇打電話,
他有時候會撒嬌,有時候會纏著她問問題,
反正……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喬北是真有些摸不清周瑾宴的口味了。
之前周瑾宴談的那些女朋友,她也是有看過照片的。
大部分都是年輕的。突然找了一個廖璇這樣的,她是真的理解不了。
不過,她也顧不得別的了。
不管廖璇對周瑾宴有沒有那個意思,她今天已經提醒過廖璇了。
如果廖璇是個稍微有點兒羞恥心的人,應該就不會繼續這段關系了。
不管怎么樣,今天的這次見面,肯定會對他們兩個人的關系造成影響。
單從這一點來看,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想到這里,喬北才算是放心了一些。
這是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個計劃了。
計劃完成之后,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
廖璇一整天都在接診,心情狀態又不是很好,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疲憊得不行。
送走最后一名病人之后,廖璇脫掉了白大褂,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雙手撐著額頭,一臉疲憊。
實在是太累了,好像被人抽干了力氣一樣,連開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
廖璇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呆了將近有一刻鐘,滿腦子想的都是喬北的話。
這次的事情,讓她徹底認清楚了自己和周瑾宴的關系。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永遠都見不得光。
就算她離婚了又怎樣,他還有未婚妻。
周瑾宴從來都沒有和她提過這件事情,應該也是怕她知道這件事情之后不繼續這段關系吧。
按照喬北的說法,他們都訂婚這么長時間了,他竟然還一直糾纏著她不放。
果然,男人的本性,都是一樣的。
她怎么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呢?
竟然對他有了不切實際的期待。
………
廖璇心里不舒服,從醫院出來之后,她沒回家,一個人開車去了酒吧。
這種地方她之前一直都不太喜歡,因為太吵了。
偶爾過來,也是被莫笑蓓拉著。
今天還是第一次主動過來。廖璇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上次喝得爛醉是什么時候了
可能是碩士畢業的時候?
記憶太久遠,她自己都回憶不過來了。
廖璇拎著包走進了酒吧,直接在吧臺處坐了下來。
她點了一杯威士忌,仰起頭來,三兩口就把500ml的酒喝光了。
喝完之后,她又要了第二杯。
廖璇就這么喝著,一連喝了六杯。
威士忌是烈酒,酒精濃度高,就算是酒量再好的人,也經不住這樣一杯接著一杯地往下灌。
更何況,廖璇本身就算不上什么酒量特別好的。
廖璇幾乎是喝得爛醉。
她的手機就放在手邊,這會兒正在不停地振動著,但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吧臺的服務生看到廖璇一個人喝得爛醉,便準備上去幫她打電話通知一下她的家人或者朋友。
一走上去,就看到了她的手機屏幕亮著,是進了電話。
于是,服務生幫她接起了電話。
………
這通電話是余振南打來的。
余振南昨天晚上臨時離開,一整夜都沒有回家,今天又在研究所處理了一天的工作,到晚上才回去。
到家之后,卻發現廖璇不在,于是便給她打電話。
誰知道,電話竟然是一個男人接起來的。
“你好,你是這位女士的丈夫嗎?”電話接通后,服務生開口問了一句。
余振南聽到了那邊嘈雜的環境,下意識地皺眉:“我是,請問你是哪邊?”
“哦,我這里是oldshow酒吧,您太太喝醉了,您來接她一趟吧。”服務生報上了地址,“我們在環海路31號。”
廖璇喝多了?
余振南聽到對方這么說,臉上的表情更為嚴肅了。
要知道,他和廖璇認識這么長時間,除卻碩士畢業那次,還沒見過她喝醉。
那次是情緒到位了,她舍不得周圍的伙伴,才喝多了。
那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她的性格,并不會隨便買醉。
余振南思考了幾秒鐘,然后對服務生說:“麻煩您幫我照顧一下她,我馬上過去。”
服務生:“好的,您放心。”
掛上電話之后,余振南便打車去了酒吧。
他知道廖璇是開車過去的,所以就打車去了,這樣正好可以幫她把車開回來,省了麻煩。
………
環海路距離他們住的地方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開車差不多得二十分鐘。
余振南過來酒吧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的事兒了。
他直奔吧臺,過去之后就看到廖璇趴在吧臺前,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她的臉紅得厲害,看得人心驚。
余振南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子。
碩士畢業聚餐那天她雖然也喝多了,但遠沒有到這種程度。
余振南拿著消費單去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喝了六杯500ml的威士忌。
她這喝法,完全是不要命了。
結過賬之后,余振南扶住了廖璇,帶著她走出了酒吧。
余振南從廖璇包里找到了車鑰匙,捏在了手里。
他將廖璇扶到了車后座,讓她躺在了座椅上,這才關上了門。
廖璇的酒品倒是不錯,一路上也沒鬧,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睡著。
余振南怕廖璇不舒服,所以開車開得很慢,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回到了家里。
車停在地庫之后,余振南下車打開了后座的門,準備去扶廖璇下車。
余振南開門的時候,廖璇睜開了眼睛,準備自己往外走。
“我扶著你。”余振南拉住她的胳膊,說:“慢點兒,別著急,小心碰頭。”
廖璇隨意應了一句,然后在他的照顧之下下了車。
下車之后,廖璇跌跌撞撞地倒在了余振南的懷里。
她抬起手臂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太長時間沒這么主動過了,突然做出這樣的動作,余振南都有些驚訝了。
“……璇璇?”
“我好恨你。”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底有水霧,像是要哭了。
余振南聽到廖璇這么說之后,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喝多了。”
“沒有,我很清醒。”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我們先回家。”余振南扶著她朝電梯的方向走。
廖璇垂下了頭,眼淚無聲地低落在手背上。
周瑾宴……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