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螢靈機一動的一番話, 恰恰成了解決眼前困局的鑰匙, 徐氏連忙幫著圓道:“大嫂,原本你說讓致遠侄子過來干活兒,我是不想告訴你這事兒的, 怕你覺得是在推搪。呵呵,秋螢嘴快都說了出來, 的確是早就這么講定了的。”
“你也知道,秋螢再過兩三年就要出閣了, 長青既然是個念書的材料, 我們自然是希望他繼續(xù)走科舉之路。到時候柳公年紀大了干不動什么了,還需要人照顧,長青不在身邊的話, 自然是指望秋螢, 那么像種菜這種占功夫的活兒,她也干不了了。一家人沒啥進項過不了日子, 所以我和梨渦爹才想著將炭窯交給他們。”
徐氏說完松了一口氣, 尋思這回算是說到死胡同了吧,應(yīng)該整不出啥幺蛾子來了。
誰料她話音剛落,李氏就拍案而起了,怒不可遏道:“什么?你剛才說,要把我們張家祖上留下來的林子傳給女婿?改姓了柳?憑什么啊?長青他可是娶親!不是倒插門!”
秋螢聽了立馬不樂意了, 嚷嚷道:“大娘娘,你別忘了這林子分家的時候已經(jīng)給了我們了,要傳給誰好像不用大娘娘再跟著操心了吧?再說了, 一個女婿半個兒,就算是傳給長青哥,那也比傳給致遠二哥近。再退一步講,這傳的是炭窯不是林子,沒有炭翁爺爺給操持起來這營生的話,這林子留下來多少年了,你連看一眼也嫌費功夫吧?”
李氏冷哼兩聲,不看向她反而是看向張瑞年回道:“二弟,你就這么縱容她們母女這么跟我說話?原來你看著不言不語心計卻多,心里頭卻早就琢磨了蔫主意。你不好意思去講的話,做的事,都慫恿她們給你辦了,反正受你大哥照顧的是你,不是她們,是吧?”
張瑞年臉色不好,聞言剛要開口說什么,徐氏憤然先開了口,厲聲道:“大嫂!你方才也說過的,這老二老三都是你看著長大的,雖然是兄弟,你也疼過護過。你知道不知道!自從咱們兩房第一次鬧矛盾,瑞年就埋下了病根,后來大哥走了,他也躺倒了好一陣子。大夫說他心脈不順,經(jīng)不住生氣,也最好不要激動。”
“你兄弟他一直念著大哥對他的好對他的恩,前年靖遠再次參試,你前腳來借銀子,后腳他就給你送了過去。你真當(dāng)二房這里是銀莊是財主,平日里就放這么些銀子在家里?那是你二弟他早早地從銀莊取了來,你就是不來張嘴他也要送過去的。”
徐氏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抹了把眼淚繼續(xù)道:“大嫂,大哥臨走前就留下那么兩句話,第一就是說靖遠的事情,要他繼續(xù)考。這話遺愿你二弟是無論如何都想著幫他完成,他上不了考場出不了力,只能出些錢財替他上下打點。那年里炭翁就說過了,林子要養(yǎng)才能長久地生財,可你二弟說要養(yǎng)也得過了那年,靖遠一旦高中,謀官職的話更需要銀子使。你覺得你這二弟是心里沒你們嗎?”
徐氏拉拉張瑞年的袖子沖著李氏道:“大嫂,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緊蹙著眉頭,臉色鐵青,不怎么開口卻死撐著挺在這里為的什么?他是怕我們母女心中有氣就口不擇言,欺負了你去!要在這里鎮(zhèn)著場子!”
說完徐氏心里不知道是憋屈還是心疼,眼淚落得更急了,雖不至于泣不成聲,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秋螢沖著徐氏身邊的小梨渦遞了個眼色,小梨渦悄悄地走了過來。秋螢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小梨渦蹬蹬地跑出去了。
李氏聽著徐氏在那里哭,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
宛知忍不住說道:“大娘娘,你就當(dāng)心疼我爹,就別在想起一出是一出了。”
李氏撇撇嘴不說話,想了一會兒照舊抬頭對張瑞年說:“二弟,炭窯你到底要給誰?你給句痛快話。”
張瑞年站起身來,思索了半晌道:“大嫂,炭窯我無論傳給誰,都會告誡他們對致遠好,有一口飯大家分著吃就是。”
李氏站起身來道:“這意思就是致遠肯定是沒份兒是吧?”
一屋子人誰也不搭話。
柳長青見李氏不肯離開,其他人還不肯搭話,場面就此僵住了良久,想了半晌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開口道:“其實……這事兒原本輪不到我來操心……”
沒想到還沒接著往下說,李氏立刻橫他一眼道:“既然知道就閉嘴吧!你現(xiàn)在還不是張家女婿呢!”
秋螢一見長青好心好意想緩和局面,卻一開口就吃了癟,立時就炸了毛,回道:“大娘娘,你也不是我長青哥的丈母娘!這是在我家,我爹娘沒開口,你也聽著吧!”
說完不顧李氏氣得面色通紅,轉(zhuǎn)向柳長青道:“長青哥,你想說什么?”
柳長青尷尬地笑笑,繼續(xù)話題道:“要我說,致遠不一定只有靠著炭窯才能安身立命。家里守著二十余畝的良田,不好好打理的話,實在是可惜。”
李氏本就生氣,立時便回道:“我家的地,我想怎么種就怎么種。”
話剛到這里,堂屋門吱嘎一聲開了,小梨渦跑了進來。接著張靖遠的聲音自門外傳了過來,他道:“娘,那炭窯也是二叔家的,人家想傳給誰就傳給誰。”
說完,張靖遠隨著小梨渦也進了屋子。他先跟張瑞年和徐氏見了禮,又與何少揚還有柳長青都打了招呼。
李氏似乎是沒想到他過來,先是說了一句:“你不在家里好好看書寫文章,到這里來做什么?”
然后拿眼瞪一下小梨渦道:“他把你找來的?”
張靖遠坐到柳長青身邊,慢條斯理地轉(zhuǎn)向李氏說理道:“娘,我知道你最近憂心,有些話早就想跟你說開了商量商量。你怎么到二叔這來,也不跟我說一聲?你仔細想想,其實長青弟弟說的不錯。咱家里有那么多的良田,如今不怎么花心思打理,年年收成都不如從前。張家的產(chǎn)業(yè)眼下并不只炭窯一處,用心的話咱家的地里也能生財。”
“爹在世的時候,你們也是不喜歡打理田地的事情,如今正好將這事情交托給致遠,他不一定非要到二叔的炭窯里才能有個活兒干。我前陣子還跟三叔商量了,能把莊稼種好那也是一項本事,要跟致遠再打個商量,他要是將地種好了,按去年的進賬算底子,盈余的三分之一都算是給他的紅利,讓他存起來,將來磨合出信得著的莊稼把式之后,他愿意做生意,就再去做生意。到時候要是本錢不夠,三叔說他跟二叔都能給湊。”
秋螢叫了聲大哥,給端了盞茶過來,又將李氏面前的涼茶給換了。
靖遠吹吹茶葉,用茶杯蓋子蹭了蹭,放到嘴邊試了下熱度,稍微啜飲了一口兒,接著道:“娘,莊稼人過日子呢,有了余錢,不外乎買房置地,積攢家業(yè)。你再想想,假如把二叔家的炭窯折成銀子兌換成良田,咱家的良田變作了五十畝,種不好的話跟二十畝打的糧食一樣多,不也是沒用的嘛!”
似乎是聽進了兒子的話,李氏臉上神情略有些松動,卻仍舊抿著嘴不言不語。
靖遠了解她,當(dāng)即再接再厲道:“娘,我知道你發(fā)愁啥,我跟致遠這都進展上不順利,沒有多少出息,沒讓你享福倒讓你跟著操心了。我也知道,你之所以將小妹嫁到縣里去做童養(yǎng)媳,也是希望她能先吃下苦去,將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富裕日子。你之所以看上這炭窯,也是因為這炭窯能生財,能給我科舉鋪路,能給致遠安身立命。可是娘,我都說了,咱家不是沒家業(yè),咱家那么多好地半荒著,蘇蘇她又身子重了,來年添了孫子,你更管不了多少了,那地怎么辦?咱不能荒著好地不管還要來分人家二叔也指望著過日子的炭窯吧?”
李氏道:“我沒說不管地啊,我也沒說現(xiàn)在馬上要炭窯,我只是希望小梨渦長成后若是用不著,就留給致遠……”
靖遠連忙說:“就是用不著也留不給致遠啊。小梨渦就算有了出息,中舉入仕得了官職,年紀輕輕也不會留在京中任職,到時候外放做官,路途遙遠書信不便,難免照顧不周,大妹二妹三妹都出了閣,再想照顧也得分身有術(shù)啊,那時候二叔二嬸種不動菜了,不還指望著炭窯入上幾個錢給他們養(yǎng)老嘛。”
靖遠又道:“娘,你怎么聽不進兒子跟你說的呢!咱家的地啊也是良田也是寶,春種就有秋收,細心伺弄就能多打糧食,這是千百年來最安穩(wěn)的營生了。二叔的炭窯,你是只看到好的方面了,做生意要打點官府要交商稅不說,只說現(xiàn)如今十里八鄉(xiāng)的有山林的人家,也都想著挖窯燒炭來分一杯羹了,眼下雖然手藝沒外傳出去,那人家要是有心,四處尋尋總能打聽到法子。到時候炭窯一多起來,炭就賣不上價兒了。再說了不是寒冬的話,買炭的人家少不說,而且也買不了多少。二叔家的炭都有銷路,一部分是柳公介紹的趙府收了,一部分是宛知少揚的酒樓收了,再賣不出去的就自家留下了維持暖房種反季菜。娘,你說賣不完的炭,你用來干嘛呢?上到地里去?炭也不是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