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二門自從得了小梨渦這么個寶貝兒子,張瑞年就尋思著好好地翻修下房子。趁著剛?cè)胂牡乩锏幕顑翰幻Φ臅r候,規(guī)劃了一下就動了手。
坐北朝南的四間正屋都休整了一番,加固了屋頂,開大了窗子,新抹了白灰,重糊了頂棚。東間大屋是張瑞年和徐氏的臥房,緊挨著的是間書房,書房一分為二,窗戶那邊是書架、書桌和座椅,里側(cè)則新打了一張床,藍色帷幔金色帳鉤,一看就是給小梨渦準備的。
再接著就是堂屋,兼了客廳的功能,因為是臉面地方,所以張家祖?zhèn)飨聛淼囊恍┖媚绢^的家具基本都擺在這里,也不用添什么,只是看著舊了些的,就新上了層桐油漆。柳公送了幾盆大中型的綠色盆栽擺了進來,稍加點綴之后,果然感覺上就尊榮了許多。
最西面是張秋螢姐兒三個的臥房,里側(cè)是一鋪大炕,窗戶這邊一頭是梳妝臺,一頭是個大衣柜,衣柜前面還擺了個藤制的美人榻。
前院里,張瑞年夫婦臥房前面,窗臺下圍了柵欄,栽了些花草。再接下來就是取水的井臺和洗臉的地方。井臺旁邊就是東側(cè)的下屋,拾掇了一下,一間照舊是廚房,另一側(cè)的雜物清理了出來,改成了飯廳。靠近門口的那里,將原來在西側(cè)的那棵桃樹移栽了過來。這樣整個西側(cè)都空了出來,準備攢幾年錢,蓋三間稍大的廂房,一主臥,一次臥,一客廳,留著給小梨渦成親用。
入夏一段時間之后,張家后院菜園子的青菜漸漸地長了起來,葫蘆、豇豆、扁豆、黃瓜、絲瓜、韭菜、茄子、辣椒等等,應(yīng)有盡有。園子里綠意蔥蔥,看著分外喜人。
張家的后院也趁著機會跟著重新地整修了一番,柳公是擺弄園子的個中能手,此事便全權(quán)拜托了他,柳長青自然是跟在一旁幫忙的。先是休整了后院的圍墻,院子中間的花壇重新恢復(fù)了本來的樣貌,里面姹紫嫣紅地開著柳公培育的花兒。
花壇的本來面積就不小,這次更是拉長擴建了一番,在里面那棵杏花樹的前面搭起了一個簡易的茅草涼亭,亭里一個石桌,四排竹子制成的長凳。花壇前面到墻根一尺處的空地上新挖了一個長方形的池塘,池塘中心疊起了原先圍著花壇的亂石,出水面的地方雕了一對石質(zhì)的鯉魚,兩魚前后相隨,一高一低,正是魚躍龍門的姿勢。
引水之后,池塘里撒了蓮種和魚苗,以后吃魚再不必偷偷摸摸。池塘的邊緣都被木質(zhì)的矮柵欄圈了起來,免得小梨渦學步的時候大人一個看不住有危險。花壇和池塘的兩側(cè)是規(guī)整得利利索索的一大一小兩塊菜畦,小的菜畦那邊是因為牛棚和豬圈建在那里。
早令菜畦里的菜下去之后,徐氏從相熟的街坊家里截了根葡萄藤栽了下去,此刻也都鉆出了葉子伸出了嫩嫩的觸手。
這老宅子翻新,雖然沒大修,也花了不少錢,另外有不少鄰居鄉(xiāng)親過來幫忙,得招待酒菜。老大張宛知已經(jīng)十三歲了,已經(jīng)到了說親的年紀,因此不大在外人跟前露面,就窩在正屋里全心全意地幫著徐氏照顧小梨渦,做些針線活,當然也已經(jīng)開始慢慢地繡自己的嫁妝。
給幫工的人做飯的活兒基本就是張宛如和張秋螢在干,主菜多由徐氏上手,姐倆兒打下手順帶學著,一般的家常小炒張宛如來弄,張秋螢也開始拿起了笨重的菜刀,在菜墩兒上切個鹵菜拼個冷盤啥的。然后在一次不小心劃傷了小指頭之后,柳長青就不愿意了,十歲前不許她再拿菜刀,每日里一大早就先過來,該洗的洗,該切的切,全給提前準備好。
這事兒張瑞年和徐氏也都知道,張瑞年起先還有點不樂意,覺得“君子遠庖廚”乃是圣人教誨,柳長青和柳公在柳宅相依為命沒辦法,事事都需要親力親為。但是現(xiàn)在說下了張秋螢,就應(yīng)該慢慢地松了手,不再管這些婆娘們做的事情。然后徐氏這邊也應(yīng)該抓緊教導(dǎo)秋螢,將這些本領(lǐng)都學起來。
徐氏卻不這么認為,柳公身體再好也已年邁,駕鶴西游之后,柳長青就完完全全成了張家的孩子,雖然不是上門女婿,實質(zhì)上就是鄰居住著,也相當于差不多了。張家二門如今就小梨渦一個男孩子,人丁單薄了些,有柳長青就近照顧著,相當于多一個弟兄。柳長青越是喜歡秋螢,越是心疼她,徐氏心里就越有譜兒。
最后,徐氏跟張瑞年說道:“長青這孩子,有分寸著呢!每日里早早過來將活兒偷偷干了,有誰知道?對著外人體面知理,回到家里尊老疼妻,這孩子我是越瞧越好!不瞞你說,老早我就看上他了,不過是替咱家二丫頭打算的,沒想到柳公相中的是咱家三丫頭!”
張瑞年想想也是,在家人面前吆五喝六的擺派頭,也不是啥好事兒,再說了,秋螢是自己閨女,女婿偷摸心疼她也沒啥不好,只要不叫外人看著了,嚼舌頭根子說自家閨女沒教好,那就沒啥問題。想通了之后,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不管了。
且說這頭兒張家二門翻修宅子,張家一門那里李氏卻不高興了起來。這些年張家一直是分戶不分家地過,地是一起種的,賬是一起算的。雖說兩家里各自飼養(yǎng)的家畜什么的都算私有財產(chǎn),但是二門那里也沒賣豬仔沒賣耕牛的,怎么就有那么多私房錢來翻修宅子了呢!然后越想就越覺得這些年自己沒管家沒管地,是吃了暗虧了。
這些日子李氏心里頭別扭,就也不過去幫忙,推說自己染了暑氣渾身無力起不得床。張豐年仍舊沒改了老爺派頭,雖說拿著手杖隔三差五地來轉(zhuǎn)轉(zhuǎn),但是既不幫著張羅,更不伸手幫忙。張錦年本來要留下幫忙,但縣城里的鋪子也需要照看,被張瑞年攆了回去。
自從張錦年放棄讀書,在密云縣城里頭開了家商鋪,張豐年氣得要命,說他不務(wù)正業(yè),經(jīng)商什么的都是下賤人做的事情,因此跟這個小兄弟斗氣還沒結(jié)束,也不往來也不管他。
張靖遠又去了縣學里閉門苦讀,準備再考進士,張致遠也跟著大哥去了縣城,另拜了師傅授業(yè),平日里跟著大哥一起住。張家一門就剩下了個張秋棠,被李氏派來幫著做飯什么的。但徐氏知道大嫂是拿這閨女當大家閨秀來養(yǎng)的,也不去使喚她干活,她愿意干就伸伸手,不愿意干就待著玩兒,由著她。
宅子翻修完畢的時候,張豐年又過來轉(zhuǎn)了轉(zhuǎn),回去跟李氏說道:“我都仔細看了,也拐彎抹角地詢問了幾句,老宅子雖然翻修得看著利落了很多,其實也沒改動多大,就是正屋里加固房頂花了些錢,還有就是給小梨渦新打了張床,后院里買了個石桌,根本也沒添置什么像樣的家具。客廳里的家當也基本沒動,就是重漆了一遍,又多了許多盆栽。這二弟和柳公結(jié)了親家,人家那花花草草基本都是半賣半送的,也就是給幾貫錢意思意思。”
李氏撇撇嘴道:“小處雖然見不著啥,加把起來也不算少。你問沒問他錢從哪兒來的?”
張豐年道:“沒用我問,二弟就說了,翻修宅子沒動賬上的錢,都是人家弟妹持家有方,攢下來的積蓄。二弟說本來想的要是不夠需要挪用賬上的銀錢,就過來跟我們支會一聲,秋收之后再填補上,后來看著湊合著還行,就沒動。”
李氏猶自不信道:“他說沒動就沒動啊?弟妹持家有方?我也不差啊!為何咱們手頭就沒什么余錢?他們就那么富裕?我不信這里頭沒有貓兒膩。”
張豐年想了半晌才道:“又或許是孩子的原因吧。咱家怎么養(yǎng)的孩子啊,兩個小子都送去讀書,送給先生的銀錢和禮品是其一,筆墨紙硯和考試的花費是其二,就說秋棠一個閨女,你也是拿著當小姐來養(yǎng),家里還留用了個老媽子和一個書童,一個丫頭。”
李氏想想這些,的確也是,心里這才好受了一些。張豐年道:“二弟那頭都完工了,你這病也差不多該好了,明兒個過去轉(zhuǎn)轉(zhuǎn)吧,要不也不是那么回事!”
李氏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不想當天夜里,張家二門一大家子就帶了禮品過來探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