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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姑娘,你也知道,經歷上回大王莊之事,我以為妖類必惡,人類 必善。只是這些天來,也經歷了一些事情,便知此事并不絕對。既然辛姑娘有意同行,那便留下吧。”
“謝謝師父!”
若說辛綠漪依附張牧云之心。真可謂“寐寐求之,求之不得”;現在見牧云終于吐口答應,哪還不便喜動眉梢。歡欣雀躍。見她如此,張牧云卻是一笑,爽朗說道:
“姑娘,你倒不必稱我為師父。我年紀可還小吶。我還準備到處找人拜師。卻被你搶了先叫師父。真個不自在,聽著還以為在喊別人。”
牧云還是平時那一副磊落豁達的模樣,大大方方地說道:
“我近來學得這些義理法術。正好也想找人聊聊心得;這什么師徒之說,便不消講了。”
“啊,”這怎么可以?我”
辛綠漪卻對此事頗為很重。還想再爭,卻不防旁邊那東方振白插話
道:
“兩位賢弟賢妹。此時卻非長談之機。我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
“好”
有些無奈的女子只好跟牧云道:
“張公子不拘小節二小女子也不好強求。不過以后若再喚奴家時,稱綠漪小名碧奴即可。”
以魚妖之心,雖然拜師不成。但還是要侍牧云以小輩,執弟子禮。
“好吧。”
一時也無暇想太多,牧云滿口答應。
“碧奴,我們走吧!”
當即,他便拉上那個還嘟著小嘴氣鼓鼓的小女娃,同辛綠漪幾人一道往東南委羽山方向揚長而去。
此后越野穿林,或翻荒山,或過市集,輔以疾足之術,有時還雇上車馬,一路迢遞終于在五六日之后到達委羽山地界。這一路跋山涉水。其他也無甚特異,只是這新得的碧奴,一路實在太過甘于雌伏。每日里。她如貼身丫鬟般搶著服侍牧云,甚至住宿客棧中,還幫少年鋪床暖被,直把牧云弄得無可奈何。面對如此盛情,還沒習慣的少年常常面紅耳赤,倒落得被東方振白和洛靈嵐常常取笑。這樣局面,倒也算其樂融融,只有幽蘿那小妹妹依舊憋著一股氣兒,總覺得這妖精搶了自己的哥哥。
閑言少敘。眾人此行前往的委羽山,正立于淅南的荒野中。委羽山西眺黃巖,東瞰東海,終年云霧繚繞,如同海中的縹緲仙島一般。正因如此,有詩稱贊委羽山說:
借問仙游子,
何年上玉京?
至今稱委的,
靈秀似蓬瀛。
委羽山中有妙華宮向來為天下道教有數的名門正派,聲勢僅亞于羅浮山上清宮和鶴鳴山天師宗。委羽山名,則來自上古仙人劉奉林的傳說。傳說劉真人當年在此修煉得道,白日飛升之時騎鶴上天。片片鶴羽委墜此間,故此得名。
委羽山中最出名的還是委羽山洞。在山嶺之下、山體之內綿延數十里的委羽山洞,被道教之人奉為天下第二洞天,號為“大有空明之天”
若于此論,天下第一道教上清宮所在的羅浮山洞天,不過為天下第七洞天。號為“朱明輝真之洞天”排名倒還在委羽山洞天之后。
不過,牧云從這一路交談中得知。委羽山在道教中最富盛名的委羽山洞。此時卻非妙華宮所掌,而是被一個叫“月火神教”的教派在一百多年前所占。當踏上委羽山腳的山路時,在過得第一處山澗溪橋時,他們便遇上了這么一位月火神教的教徒。
當時,這個三十多歲年紀的月火教徒從溪澗那邊遠遠走來,張牧云好奇地朝他打量了一番,見其他也無甚奇,只是這教徒渾身上下十分少見地穿著一件非常寬大的黑色長袍。黑色長袍上面,均勻地分布著約六七個月火教符,一只半殘的白月外面圍繞著一團鮮紅的火焰,每個大約拳頭大顏色鮮明,十分搶眼。
按牧云多年在山中行走的經驗所知,按理說居于山中這穿衣打扮便不能如此寬大冗余,否則很容易掛著樹枝石棱,遇上猛獸毒蛇什么的也不利于奔跑逃命。不過這寬袍大袖的月火教徒,行走于讓 間倒是腳步迅即。絲毫不受闊大長袍的影響。
除去鮮明顯眼的袍子,其他也沒什么特異。當迎面走來時,牧云按著以前在幕阜山中行走的經歷,朝路遇之人點頭友好示意,誰知這月火教徒卻依舊板著面容,好像沒看見他似的。陰沉著臉從一旁徑自走過。見此情狀,牧云一笑了之,稍后那洛靈嵐告訴他,原來月火神教教規甚嚴,教徒沉浸于自己教派的教義和苦修中,對外界并不親近。說到這一點,那洛靈嵐笑靨如花,語道:
“別人只知委羽讓。上的妙華宮十分清高,卻不知道,委羽山洞里還藏著更清高的月火神教呢。”
“哈哈,正是。”
東方振白接茬說道:
“月火教徒有如此性情,恐怕和他們常年居住在委羽山洞有關哩。不是有詩說這山洞么?“山頭方石靜,洞口花自開。鶴背人不見。滿地空綠苔”你看,久居這樣的洞府,性情不變得沉靜才怪呢。”
“哈哈!”聽得二人對答,牧云樂呵之余,也笑道,“東方兄當年不也一樣?當年在幕阜山中。那一晚我見了,不也和這月火教徒一樣?板著臉兒,疾言厲色,飄然而來,飄然而去。本以為你是天外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現在卻喜笑顏開地只椰愉月火教徒,不知是誰人讓你有這般轉變?”
“哈,”
聞得牧云之言,東方振白只是大笑,倒是妙華女弟子臉皮兒薄,一邊羞紅了臉,一邊反擊道:
“張大俠還說別人。不知昨夜被窩暖否?”
當即一句話便擊中少年要害,牧云趕緊東張西望,假裝觀賞風景。若無其事之時,卻冷不防那芳姿麗色的魚妖十分自豪地說道:
“當然暖了。有碧奴在,自然不讓公子睡了冷被窩。昨夜天客棧里,碧奴可是在被中躺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保證暖熱了才請公子上床安歇的!”
一畢竟是妖類,與人間女子不同,一旦認定,不僅傾盡全心,卻還情懷磊落,朗朗說出這些閨房之事,絲毫不顧什么他人恥笑。當然少年卻實在不能適應,在東方振白和洛靈嵐痛快地笑聲中,他慌慌張張忙不迭地解釋真相:
“她先下床的,她先下床的,”
見他如此窘樣,碧奴神色如常絲毫不以為意,但東方振白和洛靈嵐的笑聲卻更加響亮了。
眾人皆樂,卻只有幽蘿半含委屈半含憤然地申訴道:
“哥哥,你卻偏私,不是說,不準女的到你床上玩嗎?”
“當然,但不一樣,幽蘿你總是趁我在床上的時候爬上來玩呀。”
“那不對嗎?”
幽蘿百思不得其解:
“若哥哥不在床上。我就該去別處找你玩了呀。”
“這”
瞥眼看看旁邊那兩人偷笑的嘴臉,牧云只好無奈地道:
“好妹妹,我們先專心趕路,等回頭我跟你說說七歲不同席的道理。”
“好吧,”
于是此后專心趕路,眾人在洛靈嵐地引領下,向位于委羽止。主峰玉女峰的妙華宮行進。此時正值暮春時節,委羽山麓山林堆綠,溪谷流翠。山嶺下正是處處鳥語花香,風景十分怡目。
入委羽山,循山麓而行,先至潭頭巖,繞過那座立于水潭邊的高聳山巖,此后便是一條隨山勢蜿蜒而上的曲徑。行約五六里,便至蘭溪。蘭溪之水自山上奔流而下,潺潺斑油,清澈純凈。蘭溪邊多生玉小蘭芳草,香風襲人。清新爽目。
沿蘭溪婉轉向上,約二三里,得數百步石階,名阮公階,傳為昔時一位姓阮的縣令命人開鑿。攀阮公階。到得階頂,有石梁坪。石梁坪約四五畝大平展清爽,上面甚少雜草亂石,乃是天然的爬山休憩之所。此時已行走不少時候,眾人便在此處小小憩。
到得此處,洛靈嵐言入山路徑已過四分之一。牧云聞言,至石坪邊緣,回望來處,才發覺此時所處,確實已經甚高。遠處的密林和深谷。整齊地間隔排布于山下,于此處俯瞰,頗為壯觀。
而在這樣高處可以明顯看出。山嶺之下花團錦簇,各種野花競相怒放,但隨著高度上升,越靠近自己所站的石梁坪,五顏六色的鮮花便越來越少。于是,整個山色自下而上,從五彩斑瀾漸變成蒼青翠綠,色彩漸變得單一純粹。不過,仰臉朝山上望望,卻見青幕一樣的山林中一蓬一蓬的山杜鵑花卻變得多起來。這一點倒和家鄉的幕阜山差不多。高山杜鵑或粉紅或雪白地在嶺上綻放。將崇山峻嶺裝點得不那么寂寞。
仿佛石梁坪是一條分界線,未到石梁坪時,山路上偶爾遇見的都是些格夫山民;等過了石梁坪,再往山上攀行時,卻漸漸遇到些妙華宮女弟子。作為妙華宮掌門晴羽仙子的入室弟子,顯然與牧云同行的洛靈嵐頗受師姐師妹們的尊重。一路上遇到時,那些裙衫飄飄、氣質不幾的妙華弟子一個個都搶先跟洛靈嵐打招呼,看著牧云幾人的眼神。友善而好奇。
一路攀行,當過了一個兩石對立、下分上連,名為“鵲橋”的地方。漸漸便走近了妙華宮。在巖壁山路上行走時,當眾人仰望,已可看到不遠處的山峰高處糞碧蒼翠的樹林中,正分布著不少飛檐挑脊的建筑。為這蒼莽寂靜的山野平添了許多人氣。
這些妙華宮的建筑,大都氣勢不凡,并且顏色不一。或青綠,或金黃,或朱紅,或雪白,無論是外觀顏色還是建筑風格,都特色鮮明,各有千秋。這些妙華宮的軒室錯落有致地散布在峰巒疊翠的連綿山林間。襯著身后的藍天白云,和略顯單調的山野風景一對比,顯得特別好看。
這一路上,洛靈嵐已跟牧云幾人詳細介紹過妙華宮概況。原來妙華宮得名于委羽山玉女峰頂的妙華臺,但其實卻包含眾多名目不一的建筑。妙華宮乃是主體建筑,在玉女峰頂處,掌門居住其中;平時若有貴客來訪,多在妙華宮中招待。其余建筑。多以功能分,計有:
凈月閣,妙華弟子靜思冥想之處。
快雪閣,妙華弟子傳練劍法之處。
爽風閣,妙華弟子傳練輕功之處。
歌眉院,妙華弟子傳練歌舞之丸
丹鼎閣,妙華宮煉丹之處。
藏幽閣,妙華宮藏書之處。
斟霞院,妙華宮釀酒之處。
茗煙院,妙華宮制茶之處。
花語院,妙華宮花圃。
香草院,妙華宮藥圃。
浣紗院,妙華宮仆婦漿洗衣物之處。
和味軒,妙華宮仆婦烹煮三餐之處。
其余還有天荒坪,乃是妙華宮給新入小弟子教授基礎啟蒙課文之處;還有乘風院。在最近的赤城峰上。專門隔離開來讓各種外來男賓居住。其余還有些閑置的妙華宮產業。散布于委羽諸峰中,平時甚少人涉足。便連洛靈嵐也不甚清楚。正是:
委羽不知何處是,倩人扶上木蘭撫。
欲尋去路花梢密,爭認行云酒浪搖。
流水忽隨山腳轉,洞天疑把技頭挑。
逡巡不覺東風晚。殆有仙人弄玉蕭。
通過洛靈嵐一路上的介紹,雖然牧云暫時還沒真正到訪任何一處妙華宮建筑,但已然從描述中開了好大的眼界。以前,他還以為幕阜止 中的寶林禪寺便是天下最氣派最豪華的廟觀,誰知道這委羽山中別有洞天。若和妙華宮一比,那寶林禪寺只能算人間的房產,這里便像是世外仙子們居住的瓊宮瑤苑了。當然,牧云還從洛靈嵐的話語中得到另一咋,心得:
“原來,這些名山大川中的道場。雖然和神仙洞府差不多,但和想象的卻還不完全一樣。原來她們也需要賣酒、賣丹、賣藥、賣茶、賣花,甚至還要幫附近官家的歌舞伎坊。培舞姬呀。”
不管如何,只從洛靈嵐這些交待的話語中,便讓牧云對此次委羽工 之行充滿了熱望。好像接下來的時光里,他能夠從那只王母使者怪鳥的危言聳聽中解脫出來,安安定定地逃避于委羽山中了。只是這千山滴翠的委羽山場。真的是一個安寧祥和的世外桃源嗎?
而就在張牧云入山這一天的晚上。鎩羽而歸的關外侯正領著他的人馬。一路煙塵地往關外領地急馳。
也許,人間的命運之輪,便從這一日開始分野,按兩條軌跡滾滾向前了。正是:
歸心爭,去路遙,
黑石城望楚天高。
松陰下,曲徑遙,
青扉掩映隔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