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br> “沐晴是誰？”</br> 葉諳話一出，謝朔的神色明顯頓了一下。</br> 他沒有回答，而是問：“寄的什么？”</br> “一張賀卡，還有一份新婚賀禮……”</br> 葉諳將禮盒拆開，絲絨布上，躺著一對寶石鑲嵌的胸針，精巧雅致，流光溢彩，看著價值不菲。</br> “是一對胸針，挺漂亮的，要給你——”</br> 她本來想說“要給你看看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臨時轉了口：“摸摸嗎？”</br> “不用，找個地方放著吧。”</br> 謝朔的語氣很淡，仿佛完全沒放在心上。</br> 葉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精心設計的賀卡和禮物，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沐晴”絕對不簡單。</br> “你還沒告訴我沐晴是誰呢。”</br> 謝朔沒回話，繼續往衣櫥里摸索。</br> 他越不肯回答，葉諳越覺得有貓膩，上前半步，湊到他身側，試探著問：“難不成是你前女友？”</br> 謝朔終于有所反應，抬起頭，對著她這邊，蹙了蹙眉，一臉“你在胡亂腦補些什么”的表情，淡聲說：“公司一位副董的女兒。”</br> 葉諳盯著他，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哦”。</br> 謝朔：“……”</br> 大概是怕她因為這個跟自己鬧騰，謝朔難得耐心地補充了一句：“不是前女友。”</br> 葉諳心道，恐怕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怎么會這么費心準備賀禮，一句祝福都寫得情意綿綿。</br> 不過，她倒是沒打算為了這么份不知所謂的新婚賀禮跟他鬧，畢竟她和他婚姻說白了就是利益結合，毫無感情基礎。</br> 她暫時還沒那個立場過問他以前的感情史，只要他別舊情難忘明晃晃打她的臉就行。</br> 他剛才的表現，勉強還算過關。</br> 葉諳將賀卡和胸針收起，隨便找了個柜子放進去。</br> 她折回來，拿過他手上的睡袍，說：“我來吧，天氣開始變熱了，給你換件薄一點的……你白天要穿的衣服我給你放在左邊，你要不確定，早上就問我一聲……”</br> 謝朔聽著她的絮叨，收回了手。</br> 洗完澡，上床躺下，葉諳翻了個身，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湊到他枕邊，吹了口氣。</br> 謝朔習慣性地蹙眉：“你干什么？”</br> 葉諳一笑：“吹枕邊風啊！”</br> 謝朔：“……”</br> 葉諳繼又吹了一口，挨著他說：“老公，我后天就要開始跑錄音棚了，以后可能得早出晚歸。”</br> 謝朔冷漠地合上眼，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br> 葉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所以，你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花園里散散步？不用太久，就半個小時——不，一個小時！”</br> 謝朔仍舊沒反應。</br> “你是不是想說，跑錄音棚跟你出去散步有什么關系？關系可大了！”葉諳一本正經地同他解釋，“我們結婚還沒多久，爺爺還有公公肯定不會同意我為了工作天天早出晚歸。他們一直都希望你能振作一點，多出門走動，如果你明天能陪我出去散步，說不定他們一個高興，就松口答應我了。”</br> 謝柏言急著讓葉諳嫁過來的最大一個原因，就是想找個人貼身照料謝朔，很多事雖然沒有明言，但葉諳心里門兒清，所以這兩回出門，她每次都是辦完事就立馬趕回來，片刻都不敢耽擱。</br> “你就當幫我個小忙，好不好？”</br> 等了半晌，還是不見回答，葉諳用小指勾起一綹頭發，在他頸邊掃了掃，嗓音嬌俏：“好不好嘛！”</br> 謝朔眼睫微動，突然冷聲開口：“不想睡的話，就出去。”</br> 葉諳：“……”</br> 鐵石心腸，是他本人了。</br> 看著那張毫無波動的臉，葉諳氣得險些又砸他一枕頭，讓他領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枕邊風”。</br> 她憤憤拽過被子，翻身睡了。</br> ……</br> ---</br> 第二天上午，葉諳像往常一樣，在書房讀書給謝朔聽。</br> 她翻開一本書，說：“今天天氣這么好，我去花園里讀給你聽吧？”</br> 謝朔冷著張臉，沒有理會她。</br> 葉諳拽了拽他的衣袖：“房間里太悶了，我胸口不舒服，嗓子也難受，得去外面透透氣。”</br> 謝朔不為所動。</br> 葉諳將書一合，故意賭氣：“你不陪我出去，我就不讀了。”</br> 謝朔掀起眼皮，神色淡淡，對著書桌方向喚了聲：“小謝。”</br> ——“小謝”是AI的昵稱，也不知道是誰給取的。</br> “挑一本書，從頭開始讀。”</br> “好的，主人。”</br> AI很快挑選好了書籍，葉諳氣得心口一梗，高聲截斷：“不許讀！”</br> AI停下來。</br> 謝朔置若罔聞，語聲淡漠：“繼續。”</br> 葉諳：“閉嘴！”</br> AI：“……”</br> 我好無辜，我好茫然。</br> 我太難了……</br> 葉諳這回是真被氣著了，就沒見過這么難搞的男人，軟硬不吃，讓他出個門就跟要他命一樣。</br> 謝朔也沉下了臉。</br> 正僵持著，屋外突然響起敲門聲。</br> 葉諳擔心是老爺子，趕忙平復下情緒，換上笑臉，過去開門。</br> 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周姨。</br> 周姨沖葉諳笑笑，往里看了眼，說：“大少爺的一位朋友過來了，說是來探望大少爺。”</br> 謝朔聞言，緩和了臉色，慢慢往外走。</br> 葉諳陪著他出了書房，一到客廳，就見沙發上坐著一位身穿酒紅色襯衫的年輕男人，桃花眼，五官俊美，是容易招女孩子喜歡的長相。</br> 男人姿態閑散，打量著走過來的葉諳，唇角弧度似笑非笑，自帶一種風流散漫的氣質。</br> “謝朔，不夠意思啊，結婚了怎么也不通知一聲？”</br> “你怎么來了？”謝朔在一旁坐下。</br> “這不是有段時間沒見了嗎？過兩天我要去國外待一陣子，走之前來看看你。”</br> 男人轉向葉諳，“不介紹一下？”</br> 謝朔停頓了一下，言簡意賅地說出兩個字：“葉諳。”</br> 男人看著葉諳，勾唇一笑：“弟妹好，江時衍，謝朔的大學同學。”</br> 葉諳微微笑著頷首：“你好。”</br> 江時衍又笑：“早知道弟妹在家，我就該帶份見面禮過來。”</br> 這人跟謝朔簡直不是一個畫風，葉諳剛和謝朔鬧了不愉快，心里還堵著，見兩人關系似乎不錯，識趣地沒有多呆，起身道：“你們慢聊，我去切點水果上來。”</br> 女孩子語聲溫柔，似春風過水。</br> 江時衍的目光落在她離去的背影上。</br> 入眼一抹淡色，身姿窈窕，烏發溫順地攏在一側。</br> “這么漂亮的老婆，謝朔，你艷福不淺啊。”</br> 江時衍向來愛美人，他說漂亮，那自是不差，謝朔耳邊突然閃過一句話——“我確實長得挺漂亮的，性格也不錯，不然我們先處著試試？”</br> 他神色未變，也未作評價。</br> “最近怎么樣？”說笑兩句，江時衍終于認真了些。</br> 謝朔淡淡道：“老樣子。”</br> 江時衍看著他黯淡無光的雙眼，想起他曾經的模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就說一聲。”</br> “暫時不用，謝了。”</br> “那場車禍……你查過沒有？”江時衍忽然又問。</br> 謝朔蹙起眉頭：“找人查過了，沒查出什么。”</br> 難道真是意外？</br> 江時衍眼底掠過一絲疑慮，十指交叉，動了動大拇指，思忖著什么，須臾，又道：“你也別老在家呆著，有空出來跟大家聚一聚，都一年沒見你露過面了。”</br> 謝朔想起剛剛和葉諳的爭執，沒應聲。</br> 沉默兩秒，他轉移了話題：“去國外干什么？”</br> 江時衍往后靠了靠，一臉的疲憊：“海外市場那邊出了點問題，要我過去處理……”</br> ……</br> ---</br> 江時衍沒有呆多久就離開了，謝朔送他到了樓下，不過還是沒有邁出大門。</br> 被江時衍這么一打岔，葉諳和謝朔僵持的局面暫時緩和，恢復正常。</br> 葉諳沒再計較先前的事，挽上他的胳膊，好聲好氣地磨他：“下都下來了，出去走走好不好？就一會兒。”</br> 誰知，謝朔依舊郎心如鐵，毫不猶豫地扒拉開她的手，轉身往回走。</br> 葉諳：“……”</br> 葉諳剛平復下去的火氣再度冒了上來，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暈拖出去。</br> 謝朔上了樓，沒再去書房，而是回了臥室。</br> 葉諳剛想跟著進去，突然接到了葉遠年的電話。</br> 他先是慈父心泛濫地關心了一番葉諳的婚后生活，隨后又問她，什么時候有空，同謝朔一起回家吃頓飯。</br> 葉諳無力吐槽，他現在連大門都不肯出，還陪她回葉家吃飯？做夢比較快。</br> 她沒忍心打擊葉遠年那顆脆弱的中年玻璃心，敷衍道：“這個要看謝朔方不方便，回頭我問問他。”</br> 電話那頭，葉遠年忽然問：“諳諳，你是不是在怪爸爸？”</br> 葉諳頭皮一麻，預感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忙道：“沒有，我過得挺好的，您別多想——他叫我了，我先掛了，回頭再聊。”</br> 不等葉遠年再說什么，她飛快掛斷了電話。</br> 日光漸盛，照入陽臺內，她握著手機，立在原地，短暫地怔忡了一秒，轉身往臥室去。</br> 一進屋，看見謝朔坐在沙發上，死氣沉沉的模樣，葉諳心口登時又一堵。</br> “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她問。</br> 謝朔仍舊沉默，沒理她。</br> 葉諳徹底忍不住了：“你是打算這樣關自己一輩子嗎？我知道，你眼睛看不見，心里難受，可你這樣成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問，能解決問題嗎？”</br> 結婚以來，這還是葉諳頭一次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戳破他眼睛瞎了這個事實，之前她一直都避免提及，甚至連相關的字眼也有所注意，就怕傷到他自尊。</br> 但有些事，一味地逃避，根本不是辦法。</br> 傷口腐肉，只有挖出來，才能新生。</br> “爺爺年紀那么大了，身體也不好，還要天天擔心你，你就不能振作一點？現在醫學這么發達，萬一哪天能治好呢？”</br> 謝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修長的手指蜷了蜷，手背上青筋畢露。</br> 他緊繃下頜，終于沒再沉默：“我記得，我們婚前有過約定，互不干涉。”</br> 又是這一句。</br> 別的記不住，這種事情倒是記得清楚。</br> 葉諳嗤笑一聲：“是嗎？我有說過這話？什么時候說的？有錄音嗎？有白紙黑字簽過協議嗎？”</br> 謝朔臉一黑。</br> 葉諳雙臂環胸，看著他，決定將無賴耍到底：“退一萬步講，我就算說過又怎么樣？口頭約定的事，我現在反悔了，不行嗎？”</br> 這幾年，謝朔在商場上應對過形形色色的合作對象，還從沒遇到過像她這么理直氣壯耍無賴的人。</br> 他陰沉著臉，重新切入到一言不發模式。</br> “我再問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葉諳提高了聲調。</br> 謝朔仍舊沒應聲。</br> ——看來不下點猛藥是不行了。</br> 葉諳突然幾步上前，直接坐到了他大腿上。</br> 謝朔還沒回過神，一股女人香就迎面而來，懷里多出一個柔軟身體。</br> 葉諳抬起胳膊，勾著他的后頸，身子往前一傾，紅唇湊到他唇邊——</br> “你去不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