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br> 燈影下,男人五官漂亮,皮膚白皙細膩,一雙眼睛眼皮很薄,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狹長的眼尾暈開一點輕佻味道。</br> 他身上的少年氣較重,乍一看,更像個剛畢業的大男孩,只是衣著風格偏成熟,沖淡了不少。</br> 他朝葉諳望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帶了一絲審視意味。</br> 葉諳總覺得他有些眼熟,愣了下,忙說:“對不起。”</br> 男人后面還跟著一個人,像是他的助理,低聲詢問:“您沒事吧?”</br> 項泉和呂弘也看了過來。</br> 呂弘原本瞇著眼,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樣后,突然變了臉色:“小謝總?”</br> 醉醺醺的臉上幾乎在一剎間堆滿了浮夸諂媚的笑,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年輕男人面前:“沒想到能在這里碰上……幸會……”</br> 呂弘喝高了,連說話都含糊不清,年輕男人顯然不認識他,微微蹙了下眉。</br> 助理立馬代為接過呂弘手里的名片,隨意掃了眼,禮節性地笑道:“抱歉,我們還有事,失陪。”</br> 年輕男人漫不經心地瞥了葉諳一眼,沒多停留,邁開長腿,同助理往前去。</br> 呂弘還想套近乎,奈何人家根本不屑搭理,徑直走遠了。</br> 葉諳扶著墻,看著男人遠走的背影,心里有點發涼。</br> 剛剛“小謝總”的稱呼一出,她就反應過來,為什么覺得他眼熟了——因為他跟謝朔長得有那么一點相像。</br> 就在她忐忑不安時,呂弘及時補了一刀:“剛剛那位就是我跟你們說的,謝氏的二公子,謝予然……”</br> 葉諳腿一軟,差點當場跪倒。</br> ……</br> ---</br> 在去見謝朔之前,為了知己知彼,葉諳特意做過一些功課,大致了解了一下謝家的家庭成員。</br> 謝朔有個關系比較親近的堂弟,叫謝予然,十來歲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被寄養在謝柏言膝下,一直到成年。</br> 據說謝朔車禍之后,謝柏言身體抱恙,謝家繼承人的重擔就落到了他身上,想到剛才那張帶著少年氣的臉,葉諳不由有點懷疑——那么副稚嫩模樣,跟謝朔完全不是一個畫風,真的不會把公司搞破產嗎?</br> 不過,她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他會不會因為剛才的情形對她有所誤會。</br> 畢竟她在謝家那邊立的人設是連戀愛都沒談過的溫柔清純乖乖女,不然謝柏言也不會放心選她當兒媳。</br> 要是讓他們知道,她白天剛跟謝朔見過面定下婚事,晚上就跑過來陪中年油膩男喝酒應酬,這樁婚事估計得吹。</br> 那她這些日子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br> 葉諳郁悶地扶了下腦門,早知道就不該答應項泉過來。</br> “葉小姐,我送你回家?”呂弘色心不改,又湊了過來,咸豬手還試圖往她腰上搭。</br> 葉諳一陣反胃,徹底忍不了了,往后一挪,給了項泉一個警告的眼神。</br> 項泉知道葉諳的底線,惹毛了這位姑奶奶,絕對沒好果子吃,趕忙不著痕跡地隔開兩人,扶住呂弘,笑著圓場:“多謝呂總好意,不過這么晚了,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呂總,我已經安排了人過來接她,應該就快到了。”</br>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呂弘也沒勉強,斜眼看著葉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改天有時間,再一起吃飯?”</br> 葉諳實在沒心情搭理他,敷衍地扯了下嘴角。</br> ----</br> 出了餐廳,將呂弘送走,葉諳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胃里的惡心稍微好了些。</br> 項泉在一旁賠笑道:“辛苦了辛苦了,等簽下合同,我給你記一功。”</br> 葉諳斜瞥他一眼:“你還不如多給我分點錢。”</br> 作為工作室的老大,項泉這個人沒什么大毛病,平易近人開得起玩笑,就一點——摳門。</br> 一提到分錢,他立馬開始裝傻,笑著轉移話題:“怎么樣,還能撐住嗎?要不要去給你買點藥?”</br> 葉諳擺擺手:“沒事。”</br> 她其實沒怎么喝多,剛才在飯桌上那副模樣是故意裝給呂弘看的,不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脫身。</br> “你在這兒別動,我叫個車送你回去。”項泉從兜里掏出手機,往路邊走。</br> 夜幕下街景繁華,四面八方都是各色的光,葉諳被閃爍的光影晃得有點頭暈。</br> 包里手機嘀咚兩下,是葉遠年發了消息來。</br> 葉諳輕捏著手機邊緣,正準備回復,手突然一滑——</br> 剛買不到一個月的手機“啪嗒”落地,清脆的一聲響。</br> 手機是屏幕著地,她趕忙彎腰撿起,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翻了過來。</br> 一看:屏幕碎了。</br> 而且碎得十分有藝術感,仿佛開出了一株枝葉蔓延的花。</br> 葉諳:“……”</br> 她今晚這運氣,絕了。</br> ---</br> 夜色沉沉,一輛賓利駛入謝宅。</br> 謝予然下車,穿過花園進屋,看見坐在客廳的謝柏言,喚道:“大伯。”</br> 謝柏言頷了頷首。</br> 謝予然環顧左右,問道:“大哥呢?”</br> 謝柏言道:“在他自己的房間。”</br> 謝予然在一旁坐下,遲疑著又問:“這幾天,大哥怎么樣了?”</br> 謝柏言嘆了口氣:“還是老樣子。”頓了頓,“對了,他今天問起跟葉家的合作案,你上去跟他說說吧。”</br> 謝予然上樓,敲了敲門。</br> “哥,是我。”</br> 里頭哐當一聲輕響,隨后謝朔的聲音才響起:“進來。”</br> 謝予然進屋,看見謝朔穿著睡袍,問道:“你準備睡了?”</br> “沒有。”謝朔搭著扶手在沙發上坐下,“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br> 謝予然跟著坐下,說:“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br> “葉家那個合作案差不多談好了,按照之前說的,讓利六個百分點,合同期限延長一年……”</br> 謝朔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br> 談完公司的事,謝予然看了看他,忽然問道:“我聽說,今天那位葉家大小姐來過,她人怎么樣?”</br> 謝朔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沒說話。</br> 謝予然道:“哥不喜歡她?”</br> 謝朔蹙了下眉頭:“已經定下了,還問這些干什么?”</br> 謝予然動了動唇,見他臉色不虞,沒再繼續問下去。</br> ……</br> ----</br> 十點半,葉諳回到出租的公寓。</br> 剛走到客廳,次臥方向就傳來氣壯山河的一聲——</br> “賤人!還不給本宮滾出去!”</br> 葉諳:“……”</br> 次臥門半敞著,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坐在電腦前,頭上頂著副黑色耳機。</br> “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宮,竟然敢不跪!”</br> “來人啊,給本宮掌嘴!”</br> ……</br> 葉諳往那邊掠了一眼,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將包扔到沙發上,進了衛生間。</br> ——她們到現在都沒被鄰居投訴,還真是個奇跡。</br> 等葉諳從衛生間出來,施雙雙也停止了自己擾民的魔音,趿拉著拖鞋出了臥室。</br> “你回來啦?”她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拿著手機,往沙發邊走。</br> 葉諳“嗯”了一聲,腦袋還是有點兒暈。</br> 施雙雙忽然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你今天干嗎去了,一大早不見人,還打扮得這么漂亮?”</br> 因為要去謝家,葉諳今天穿的是葉遠年專門替她準備的高奢定制,走新春優雅名媛風,配的耳墜和項鏈也都價值不菲,再加上她本身就是美人,腰細腿長,天生的衣服架子,這么一打扮,像是剛從什么名流晚宴上回來。</br> 葉諳風淡云輕地吐出兩個字:“相親。”</br> “噗——”</br> 施雙雙一口水噴了出來,以為自己聽錯了,“親愛的你逗我呢?”</br> 就她這顏值,隨便拋個眼神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人就一大把,還需要相親?</br> 葉諳倒在沙發上,身子柔若無骨地歪著,一點都不想動彈。</br> 施雙雙挨著她坐下,看她這副慵懶美人的模樣,忍不住伸出爪子捏了捏她的下巴:“要不你干脆跟本宮過吧?”</br> 葉諳掀了掀眼皮,橫波瀲滟,紅唇微勾:“可以啊,我這么美,肯定是要嫁入豪門的,你先掙幾個億給我看看。”</br> ……對不起,打擾了。</br> 卑微.jpg。</br> 施雙雙果斷收回爪子,繼續捧著手機刷新聞八卦。</br> 葉諳忍俊不禁,目光往她那邊時,不經意間瞥見她手機屏幕上一張熟悉的臉,微微一頓。</br> 沒等她開口問,施雙雙就主動湊過來,同她八卦:“臥槽!最新爆料!君明集團少東家車禍之后變成植物人了!就是那個謝家大公子謝朔!”</br> 下午才跟某人親密接觸過的葉諳:“……”</br> “真可惜,長得那么帥,又那么有錢……”</br> “不過下面也有評論說沒變植物人,只是眼睛瞎了,還有說腿斷了的……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好長時間沒見他露過面了。”施雙雙捧著臉,十分遺憾,“唉,天妒英才,我以前還幻想過嫁給他呢。”</br> 葉諳:……不好意思,你嫁不成了。</br> 折騰了一整天,葉諳已經困得不行,沒精力再跟她胡扯,搖搖晃晃起身,打算去洗個澡上床睡覺。</br> 走出兩步,她想起什么,又回頭道:“對了,我過兩天要搬走,你看看要不要另外找個人合租。”</br> “啊?”施雙雙一愣,連八卦都顧不上了,“你要搬走?為什么?”</br> 葉諳想了想,說:“一,我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從小被我的渣爹拋棄,最近他忽然良心發現,決定接我回家,彌補多年以來對我的虧欠;二,我今天去相了個親,對方是位豪門貴公子,又帥又有錢,而且剛好是我暗戀多年的白月光,我們一拍即合,打算過陣子就去領證結婚,入住豪宅……”</br> 她挑眉一笑,“這兩種解釋,你選一個。”</br> 施雙雙:…………啥玩意兒???</br> ----</br> 沒過兩天,葉遠年便派了人來接葉諳。</br> 葉諳只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收拾了,其他的都留給了施雙雙。</br> 看著公寓樓下停靠的豪車還有一本正經叫著“大小姐”的司機,想到葉諳說的那兩種解釋,施雙雙整個人都凌亂了——</br> 這特么都是什么魔幻劇情?</br> 半晌,她終于從震驚中緩過神,一把抱住葉諳的胳膊:“嗚嗚嗚……大小姐,我們以后還能做朋友嗎?”</br> 葉諳一臉的高貴冷艷:“不能,我們仙女是不需要朋友的。”</br> 施雙雙嗷嗚一聲。</br> 葉諳沒再逗她,笑了笑說:“房租我多付了半年,你可以不用著急找人合租,萬一哪天我又被掃地出門了……”</br> 話還沒說完,就被施雙雙打斷:“呸呸呸!你能不能有點志氣?凈想這些不好的,既然都回去了,你就應該想辦法從你那個渣爹手里拿到財產繼承權,然后勾搭個高富帥,嫁入豪門,走上人生巔峰!你現在拿的是大女主劇本,懂不懂?”</br> 葉諳不由一樂,葉遠年早已經再婚,另有兒女,她這個被前妻帶走的女兒想搶財產繼承權,哪有那么容易?能看在謝家的面子上,給她備一份體面的嫁妝,就已經不錯了。</br> 何況,她也不稀罕跟他們爭,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安安分分嫁給謝朔,當個豪門少奶奶來的舒坦自在。</br> “總之你聽我的,回去之后,該裝可憐的時候就裝可憐,該強勢的時候就強勢,拿到家產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能便宜了別人……”</br> 施雙雙顯然是看多了豪門狗血八卦,說起爭奪家產來頭頭是道,葉諳被她拖著打了半天雞血,最后只能忍笑附和兩句,轉身上車。</br> 小區內,春意正濃,一樹花影從車窗上掠過,很快被拋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