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未出鞘,但星火燃得正旺。
雪還未敷,但冽風已覺嚴寒。
青城.
黃銀綠柳,微風拂面。
日照當頭,熾焰灑落。
有書生捻起紙扇侃侃而談,而其位前的則是一竅不通的青樓女子.
亂世琵琶,令人潸然淚下的不過是凄慘悲傷的愛恨情仇,但哪抵得過國仇家恨?哪抵得過俠肝義膽?
啪!
唐刀落于桌上,猙獰之聲回蕩大堂沖散了繞梁不絕的靡靡之音,像是一桶冷水驟然淋下,澆醒了一眾酒醉金迷的看客。
“來酒!”
刷的一聲,全場人的目光集中于這俠客之上,素袍,長發,手中拿著一柄修長的唐刀,渾身充斥著讓人道不盡的怪異氣息,像是江湖草莽,又像是山上的修士。
“好嘞。”
司空見慣的小二并沒有透露出多大的興趣,反而有些嗤之以鼻,這世道哪有什么俠肝義膽忠義之士?不過都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冠冕堂皇之徒。
刀,并未出鞘,只是有些錚錚作響。
這把刀沾上了大妖的血,人間俠客的巔峰之力配上了大兇殺伐之利器,還是能與大妖拼上一拼,只是若是生死之局,恐怕也只能是敗退。
燕六從正門進入,一手提著籃子,一手裹著白布,隱約有絲絲血跡,似乎是受了不小的傷,只不過他似乎并未在意這皮肉之苦,反而臉上帶著笑容。
“如何?”
“不愧為大妖。”即便是燕六手持斬妖之刀,拼盡全力也只是能與受傷的大妖周旋而已,卻難以擊傷,迫不得已,燕六將其引入林中方才逃脫。
柯白如是說道:“讓你引走,不宜力敵,況且根本無法將其斬殺,何必遭受這皮肉之苦?”
“終是嘗到了甜頭。”他雖然受了不小的傷,但
至于說是什么甜頭,大抵是斬妖之快感,雖然這妖沒有斬成,但力敵之事讓燕六胸膛中的血逐漸沸騰,躍躍欲試。
“若沒有這刀,你走的了幾個回合?”
燕六咧開嘴搖搖頭:“你不必提醒我,我自知有幾斤幾兩,若無刀,當是抱頭鼠竄,來,嘗嘗我從店中拿來的酒。”
“哈哈哈。”
兩人笑道,仿佛對之前的生死一戰并沒有太多的在意。
只是。
“你說的對,城內有‘鬼’。”柯白面色嚴肅,緊盯著燕六,當時燕六與熊妖交手并不知道城上另有人袖手旁觀。
燕六也是點頭,但是他并不知道城中有何人從中作梗,但身為江湖人敏銳的嗅覺還是讓他察覺到了非一般的事:“可讓我奇怪的事,為何那人有傷熊妖之力卻無斬其之心放其在青州附近肆意妄為?”
“你去查了,又為何問我?”燕六放下籃子,坐在了對面。
柯白嘆了口氣,心中不覺有些氣餒,昔日仙人廟中遭遇慈眉竊視也未如此的恐懼和絕望,只是一入了這人間,仿佛一切都成為深淵的誘餌。
“你想怎么做?”燕六抿了一口小二上的酒,又搖搖頭:“不好吃,不如我家的。”
柯白瞪了燕六一眼,緩緩開口:“我們除不盡妖魔之患,更掃不清這人道的罪惡,不如放他歸去,袖手旁觀。”
柯白似笑非笑,有些喪氣但無氣餒。
燕六嘆了口氣,也想起自己最初進入江湖的時候,也曾遭遇了人間疾苦,也曾想過視而不見,所以他才在青城住下,他覺得這里沒有糟粕,更為寧靜。
但他也沒想到,風總不會停止。
燕六搖搖頭:“我之前也算是一個俠客,雖沒有仗劍天涯,但也是見路不平便一劍斬之,即便是現在,我也沒有對前半生有過任何的懊悔,當是率性而為不負于天地。”
柯白見到了那個自稱三圣山行走的道人,,但對其坐山觀虎斗的行為表示疑惑,堂堂高門座下,豈能趨之以利害?視烽火狼煙于不顧?
“我需要那仙丹。”
“這世間哪有什么仙丹,我拜上三圣山,修的也不過是些人間道法,連一只妖王都對付不了,而我的那些師尊又能抗衡幾只妖王?都是虛妄。”
“孩子,司無家百年的興亡怎能毀于一旦,更不能毀于我之手。”
“我看你心已生惡念,難再為人。”
“我是司無家的最后一個孩子,生于子君年,十歲上三山求道,已有十幾年,修得道法渾然一體,本是天上人,誰曾想,落了凡塵,成了插著羽翼的家禽。”被困于青城已有五年,難走出一步。
柯白注視著眼前的道士,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就仿佛眼前人的這身道袍似乎并不合身,小了許多,以至于露出了腳踝,袖子也短了許多。
道人似乎看出柯白的疑惑,便解釋道:“這是之前在山上穿的道袍,到如今確實有些小了。”
“下山走的急,就沒來得及換,沒想到,這一過就是五年。”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渾身朝氣的修道者子自下山之后便成了如今的俗家子弟。
柯白聳聳肩,壓下心中的煞氣,渾身散發的黑色氣焰也逐漸消散,眼前人沒有殺意,他能感受到
“仙人廟?”道人觀柯白生氣,非是一般修道者,其體內有一股極其特殊的煞氣,像是頑固糾纏在他的體內。
還有那把刀,這讓他想起了少年時在山上遇見的那個大魔頭,搶了他山門無數典籍,連傷數位客卿的和尚。
似佛非佛,似魔非魔,那股子煞氣如出一轍,很顯然,這位上門
“沒錯。”柯白點點頭,仔細打量眼前的道士,秀美,月牙眉,精致雙瞳,只是有一股積深已久的頹廢感,但全身的氣質渾然天成,絲毫不泄。
“那山上的佛魔可還在?”道士瞥了眼柯白手中的斬妖,心中了然,那刀的煞氣他離得遠遠的都能聞到,若不是有刀鞘封住,只怕十里之內必有天災。
“在也不在。”柯白依舊很尊敬他的師伯,至少在他看來雖然師伯成了舉世的大魔頭但其依舊是前輩。
“也是,吃了三十年的人,怎么容易死?”道士又瞥了眼站在身后的自家父親,唏噓不已,沒想到的是自家父親也成了吃人的“魔”,視人命如糟糠的“妖”,他也并非不想殺那只熊妖,只是交手一二后發現那只熊妖并不簡單,似乎背后有另有其人。
柯白嗤笑搖頭:“我不是佛門中人,也不以佛子之徒自居,倒是你,這一身的道法真是白學了,想必那大妖也是你擊傷的?”
“不然誰能約束那它?那大妖似乎在哪得了修為,正在邁入妖王的路上,幾日前我與它在城外相遇便出手圍殺,但有旁人作梗,最后只得草草了之。”道人滿臉漠然,似乎對于前日大妖進城并沒有過多的關注,甚至都不愿提及。
“但昨日那大妖入城,你明明知曉,并且在城上旁觀,為何不出手相助?”
“殺妖不是我的事。”顯然道人已無心多言,催促著讓柯白離去。
最讓柯白不解的是,眼前人明明有能力阻止事情,可為什么就如此袖手旁觀?
這天下事哪那么好解決的?道士笑笑,抽出夾在腋下的拂塵,凌空劃了一道符。
“此符可幫你找到那只大妖,你先斬掉那大妖再來問罪也不遲。”
柯白點點頭,看著那道符進入他的身體,倒是沒有什么奇怪的感覺,只是能感受到一股指引的力量,在引導著他往目標附近靠近。
雖然那只大妖受了傷,被斬妖一刀砍傷了腹部。
但仍是個不小的威脅,要趁其病要其命,不能放任其恢復傷勢,再加之道人所說其中還有旁人作梗,還是小心為上。
“你的心不靜,自有塵埃。”柯白瞇著眼睛視線繞過道士,打量了一圈,抽身而去。
道士也沒反駁,柯白卻是說的對,他如此狀況之下,心魔滋生,心境不穩,最為山圣山的得意門徒如今也有些瞻前顧后,難以自制。
若不是教義在心中屢屢浮現恐怕他早就走火入魔了。
最讓他在意的是他雖然斬不了一只妖王,可區區一只大妖卻讓他廢了心神,那只大妖很特殊,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同樣也希望柯白能出手將起抹殺。
他父親是為貪念,他是為人倫,兩者并不矛盾也不對立,但就在其二者之間,道人難以自拔。
但這并不能成為背叛世道的理由,這不能成為身為一個修道者卻置身事外的原因。
道人長嘆,渾身乏累,他在三圣山從未感受到如此多的惡意,下山幾年卻變成了曾經唾棄的人,他也想著改變,但是他父親司無流總以生身之親將他束縛,左右為難。
“妖族之類,乃人族之疾患,若口生瘡,背生瘙癢之痛,難以去除,若想根治,非下猛藥不可,非釜底抽薪不為。”柯白以往聽章鴻與張楚生談論時總覺得人間的妖不過是一劑良藥的事,但如今遇到的卻超出了柯白原本的想象。
其中人與妖的交纏讓他難以分辨。
是非顛倒黑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