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把一份報紙拍在我的面前。
“解釋!”
我看了一眼花花綠綠我和李凱銳夜游的照片還有“話題新人沈眠拋繡球,李凱銳接或不接?”的醒目標(biāo)題,咽了口口水,“有一種人,一出生就注定了絕無僅有的命運!她被賦予了旁人無法通曉的超前使命!她站在時代的風(fēng)口浪尖上,用她孱弱的肩膀挑起了輿論的重量!她,可能要與整個主流媒體為敵!卻仍然能夠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她可能注定孤獨,可能不會被理解……”
阿光大怒打斷,“放屁!”
此時他斜挎包里還插著一把各色各樣的雜志,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怒目問道,“你聞到什么味道了么?”
我想了想,只好給面子的拍了拍手,“啊!聞到了聞到了!這股粗獷中帶著一點文藝,文藝中帶著一絲干練,干練中帶著一點熱情的味道!阿光,你真是人中龍鳳!連體味也這么高端!”
這下阿光差點沒忍住用雜志抽我的臉,“火藥味!硝煙味!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我找熟人從印刷廠直接拿到了要發(fā)的這些報紙雜志,匆忙翻了翻,你和李凱銳那個新聞,幾乎沒人用正面語氣評價你的。”
“下面對你而言是一場硬戰(zhàn)。別電影成片還沒出來,你就被掐死在搖籃里了,現(xiàn)在媒體導(dǎo)向很不好,有前車之鑒的李歡歡,似乎是料定你也會走老路。何況這幫兔崽子恨不得炒點新聞出來,無事化小,小事化大,好博點眼球。你本來就是非多,之前和韓家又有些不對付,最好下手了。李凱銳那個經(jīng)紀(jì)人又是個老狐貍,看媒體要這么折騰你們倆,一定會護崽,把臟水都往你身上潑。”
我突然偃旗息鼓沒了聲響,這件事確實是我和李凱銳欠考慮了,“其實我昨晚見到韓潛了。”
“啊!聽人說他去歐洲昨晚才剛回來,今天大概還在倒時差,你倒是昨天就遇到了,真不是時候,要是今天能遇到才好。韓嵐嵐那邊肯定走不通,韓潛能幫忙的話最好了。”
“八卦周刊是下周一才上架的,星娛樂,縱觀娛樂圈還有圈子大點評是這周末,我們還剩多少時間去做危機公關(guān)?”我懂阿光的意思,可惜我昨晚和韓潛顯然是談崩了。
最后他開著車揚長而去,留下一地?fù)P起的灰塵和車屁股后面的我。
可是阿光停了我當(dāng)天下午全部的通告,命令我?guī)еY物上門去拜訪韓潛。
“你就算不能軟化韓潛,但能爭取到他中立,不參與這個事情也是好的,成功的話我給你3天假。”我被三天假說動心了,我這個時候自然不想拜訪韓潛,照昨晚來看,今天見面也不
會有個十分愉快的談話。但這三天假期就像是個網(wǎng)游里的新人任務(wù),只有做完才有升級獎勵。
“好吧,那我必要時犧牲一下色相吧!媒體都說我勾魂奪魄差點拿下韓潛了。”
阿光白了我一眼,“胡扯,韓潛能看上你!我進圈子這么多年,就他從來不茍言笑,任別人怎么討好都難搞定。他有錢又長得好看,不少女星動過他的腦筋,現(xiàn)在還不是都歇了。”說著他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頭,“你可別因為外界傳你和他,甚至韓嵐嵐可能也這么認(rèn)為就輕飄飄的自我陶醉覺得他真是看上你了。他為人一直如此,一年前我?guī)У囊粋€新人在他投資的片子里龍?zhí)祝写翁桨啵瞬耍岸歼€細(xì)心問過,有沒有什么菜色過敏。半年后見面,他都還記得我不吃芹菜我?guī)У男氯瞬怀院}卜。”
整個事件里,阿光一直堅信我和韓潛之間一清二白,這主要源于他對于韓潛強大的看好和對我同樣強大的不看好。那次腿部劃傷借宿韓宅,阿光是知道的。韓潛記憶力又那么好,短期內(nèi)確實不大容易忘記我這么奇怪的凝血患者。臨走時他還不忘繼續(xù)警告我。
“別對韓潛用插科打諢撒嬌避重就輕那一套,直接說明來意就好,他人是很正直的。但用詞要漂亮一點,充滿真誠,他畢竟和我們社會階層懸殊。”
我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什么沒說。語言在強大的偏見面前它都是無力的都是慘白的。
等到了韓潛家門口我才磨蹭著給韓潛打了個電話,“韓先生你在家么?”
韓潛言簡意賅,“在,有什么事?”
“我想見見你,和你談個事情。”
韓潛頓了頓,“好,我在畫室,你過來吧。”
管家給我指了路,我便大搖大擺的跟著他往韓潛宅子的深處走去。路過的長廊里掛滿了畫,之前的大廳里也懸掛著素描,手法相當(dāng)漂亮,靜物的線條自然流暢,陰影打的也很美。不是名家,配著室內(nèi)的裝修,整體感覺倒也非常好。
進了畫室,看到韓潛正挽著袖子在調(diào)色。再看畫室四處散亂的未完稿,竟和剛才墻上那些相同手法。
“韓先生你業(yè)余喜歡畫畫?”我看著滿地的畫,有些好奇,一路上來卻也都是靜物畫,“你不喜歡畫人物?”
韓潛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畫室北面用的透明移門,外面就連接著院子,他這一抬頭卻更有一種反光的效果,“你下午有什么事么?”
我想這家伙果真開門見山,那我索性也直接點,“就是昨晚你說的那個事情,上頭條了,情況對我不太好,你能幫幫忙么?”
他卻放下畫筆,走到玻璃移門邊,拉開,然后我就看到個圓滾滾的灰色物體竄了進來,正是他那個灰貓,這么多天沒見又渾圓了一圈。
“我這次為什么要幫你呢,沈眠,你昨天似乎和我說,讓我少關(guān)心你的事業(yè)。”他捏著灰貓的脖子,朝我投來一個戲謔的眼神。
我頓時不知道話題要如何進行下去,這種感覺就像好好在路上走,突然掉進一個沒了蓋子的窨井里。昨晚意氣奮發(fā)的教訓(xùn)韓潛不要“關(guān)心”我私生活的結(jié)果就是今天的灰頭土臉,果然物質(zhì)是永遠守恒的。
“你下午沒事,幫我做模特好了。”他突然起身去墻角的顏料柜子里翻找。
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阿光說他正直,什么正直!就如剛才我只是掉進了一個沒了蓋子的窨井里,好歹還一心想著有個人來救援,等了許久,終于上頭出現(xiàn)了一張面孔。卻是還沒來得及欣喜而發(fā)現(xiàn)這張面孔的主人笑瞇瞇的蓋上了窨井的蓋子。
畫人物需要模特和做畫人兩個人都保持認(rèn)真靜謐的一起待幾個小時,無論如何都是件很尷尬的事情。而且作為模特,內(nèi)心世界基本上可以通過表情的外現(xiàn)解讀出來。
我和韓潛哪里有阿光想的那樣簡單,我們的關(guān)系完全就是不清不楚充滿了撲朔迷離愛恨情仇。
韓潛看我滿臉癡呆,把他的貓遞過來給我,“抱著這個,坐到那邊的沙發(fā)里,不要太僵硬。你可以隨便動,我不需要一個呆滯刻板的模特。”
大概是開始太想做出蒙娜麗莎般的風(fēng)姿,眼神瞪得都有點發(fā)豎,最后用眼過度,就到倒頭倒腦迷迷糊糊睡著了。
而等我從沙發(fā)上醒過來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小時,韓潛似乎已經(jīng)畫好了,正在一邊看成品一邊喝茶。我湊過頭去想看看我畫中的英姿。韓潛卻把畫反過來一合,挑起眉來看我,“你可是睡好了?你既然這么能睡,去培訓(xùn)班睡吧。昨晚我給你意見,倒還對我說,‘聽君一席話,不如打個盹兒’。”
我聽了卻一掃惺忪,那個培訓(xùn)班我聽說過,培訓(xùn)的內(nèi)容多是藝人如何處理炒作和□□,HT也辦過一些,并沒有新鮮,但是來給藝人培訓(xùn)的老師都是圈內(nèi)大手。與其說是學(xué)習(xí)不如說是人脈的積累。參加權(quán)都由這些老師自己控制,大多是給一線藝人。我和宋銘成提了幾次,他也沒拿到入場券。
能打進媒體高層就靠這個,如此做來,李凱銳和我鬧出來的□□也可以靠著強大的人脈多做疏通。至少也是一條路。
這個時候我想拉住阿光的手,告訴他,韓潛真的是一個正直的人。雖然這種想法在不久后就幻滅了。可現(xiàn)在的我卻是對他萬分感激的。
后來我又跟著韓潛在宅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他要倒時差,大概平時都過的太詩情畫意,畫好畫他有跑到了書房。
那個下午韓嵐嵐沒有來,我就坐在書房的窗臺上懶洋洋的曬太陽。灰貓就睡在我的腳邊。
韓潛在看書,偶爾和我交流些心得體會,他的聲音低沉好聽,我聽他不時嘆息般的念出漂亮的詞句,偶爾用唇舌碰撞摩擦發(fā)出異國的語言。
我知道,是西班牙語,他在念聶魯達的詩歌,用了詩人原稿的語言。
漂亮的發(fā)音,我只在英國的禮堂里聽人誦讀過一遍,那意象卻美麗而停留在我的腦海里。
我想起誰說的,生活的溫馨和幸福不過在于,有個人能在黃昏之前為你讀一首詩。
這樣的午后,真的是太消磨人的意志了。
然后在我快要沉淪覺得韓潛果真是個好人的時候,他放下書對我說,“下周我有個party,需要帶女伴,以前很多同學(xué)都會去,你和我一起去。”
我立即的就枯萎了,我跟蹤韓潛時候就知道他從初中到大學(xué)都一路惹桃花,這次去所謂的老同學(xué)間私人晚會,我作為女伴不是去做靶子的么?他要的鞍前馬后還是來了。
他卻似乎還覺得不過癮,“你不高興么?放心,我不是李凱銳,不需要制造新聞,不會有狗仔,很私人的晚會。會很安全。而且,沈眠,你應(yīng)該感激的吧,據(jù)我所知,你和李凱銳的新聞,你境況可不是很好,現(xiàn)在是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扭轉(zhuǎn)局勢了。”
我含著熱淚,“是!韓先生,太感謝你了!真是讓我體會了一把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
東山有老虎,西山也有老虎,前面后面都是一個死字。
正所謂是:
久旱逢甘霖,一滴。
他鄉(xiāng)遇故知,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