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山石從上面滾落,亂箭下雨一般直直射來。敖辛在營帳里尋思了一會兒,手指敲擊在桌案邊的地圖上,眸色深沉又銳利。后回了回神,她又命身邊副將帶著一隊人馬去接應陸將軍。</br> 等援兵到時,陸將軍和他的麾下將士幾近全部折損。</br> 援兵帶回來的,只有陸將軍和將士們渾身亂箭、血肉模糊的尸體。</br> 勝敗乃兵家常事,徽州勝了兩場,敗了一場,敖辛毫不氣餒,借助徽州地形優勢,早在陸將軍去追擊之時,便已做兩手準備,待魏兵再出,適時地挽回了戰局。</br> 魏云簡自始至終未曾出面,他坐在營帳內,看著呈上來的戰報,許久冷笑了起來,道:“也是,不聽自己指揮的副將和士兵,寧愿折損了也不要留著惹后患。真是個狠心的女人,竟借朕的手給她自己豎軍威。”</br> 魏云簡不可否認,他對她真是越來越有興趣。</br> 難怪來攻徽州,安陵王絲毫不加干預。徽州兵馬嚴謹,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就算威遠侯不在徽州,這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br> 確實,后來徽州軍營里,再無人敢異議敖辛是個女人。</br> 南大營的將士們堅決聽從她的指揮進退有序,其他各營也都加緊配合。</br> 徽州布防嚴密如城墻,戰勢持續了數月,魏兵絲毫討不到便宜,只好撤軍。</br> 這兩三個月里,徽州城外面戰鼓連天,嘶吼遍地,偶爾一場雨一陣風吹進城里來,還隱隱可聞戰亂的血腥殺伐氣。</br> 姚如玉夜里休息得不怎么好,白天也沒有閑著。</br> 姚如玉早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因而這幾年里囤聚藥材和糧草,眼下得以派上用場,命手下的人往各處囤聚地分批押運至敖家大軍的營地。</br> 直到這天,聽到魏兵撤退的消息,天邊晚霞被燒得火紅如血,寶香高興得不小心打翻了屋里的銅盆,哐當一聲,像是什么訊號一般,姚如玉當即覺得腹中墜痛,沉沉難安。</br> 姚如玉嘶了口氣,抓緊寶香的手,道:“叫穩婆,可能要生了……”</br> 穩婆早已就侯府里備好的,寶香連忙驚慌地朝屋外叫嬤嬤趕緊去準備。</br> 徽州城外各地鳴金收兵,而侯府里才剛剛開始。</br> 入夜時敖辛剛剛回到城外營地里,侯府里的人不知焦急地等了多久,終于見得她回來,脫口就道:“三小姐,夫人要生了!”</br> 敖辛愣了愣,連護肩盔甲都來不及脫下,滿身臟汗,又騎上馬就飛奔回城。</br> 姚如玉從傍晚開始陣痛,到夜里敖辛回家時還未生得出來。</br> 房中穩婆不住地叫她使力。其他人無能為力,只能在旁干著急。</br> 姚如玉面色蒼白、渾身汗透,寶香沖她淌著淚大聲喊道:“夫人,三小姐回來了!咱們徽州安全了!”</br> 敖辛心里急得不得了,可是她現在這副樣子,哪能進房里去。唯有在院里大聲道:“娘,您加把勁!”</br> 后來,一道不怎么熟悉但也不陌生的人影走進了院子里,喚了一聲“三小姐”。</br> 敖辛回頭一看,見是敖闕的阿媽。</br> 她一直住在侯府里,敖辛便也隨敖闕一樣稱她一聲“阿媽”。敖闕不在,敖辛也得代為照顧好她,只是打照面的時候很少。</br> 婦人姓沈,知道她曾是敖闕的阿媽,因而府里上下都稱呼她一聲“沈嬤嬤”,待她也尊敬。</br> 沈氏對敖辛說道:“我換了干凈衣服,也洗凈了手,讓我進去為侯夫人盡一分力吧。”</br> 敖辛不置可否。</br> 沈氏憶起往昔,又道:“當年夫人生產的時候,公子還是我接生的呢。”</br> 敖辛心里一動,片刻道:“那就有勞阿媽。”</br> 得她同意,沈氏不再耽擱,趕緊匆匆地進房去了。</br> 敖辛一直站在院里等,清風吹起她的衣角,她額角的頭發被汗打濕,眼下額頭一片涼津津的。</br> 侯府亮起了一盞盞的燈。</br> 姚如玉房里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去,再端出來時就被染得通紅。</br> 敖辛緊緊握著拳頭,片刻不敢松。</br> 直到后來一道啼哭聲響亮地從房里貫穿出來。她忽而緊張的弦繃端了去,眼前有一陣發花。</br> 等房間里收拾妥當了,孩子也洗好了裹進了襁褓里,嬤嬤才歡天喜地地出來道喜:“恭喜侯爺,恭喜三小姐,侯府添了個大白胖子!”</br> 敖辛忍不住咧著嘴角笑起來,忽然間感覺,這是自敖闕離開以后,她得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了。</br> 敖辛站在屋檐下,看著那啼哭不止的小嬰孩,想伸手去摸摸他,又想著自己手臟,在衣服上搓了搓,最后還是忍住了沒去摸他。</br> 可是她喉頭翻滾酸澀,看見嬰孩哭得沒完,她卻也跟著哭了。哭得臉上花花的,眼淚落在孩子的襁褓上,浸開一圈圈濕痕。</br> 她終于有弟弟了。</br> 敖辛匆匆回了宴春苑,將臟衣服換下,草草沖了個澡,換上干凈衣服就又往主院奔去。</br> 房里姚如玉昏睡了一陣又醒了,奶娘正在給孩子喂奶,孩子吃得咂咂作響。</br> 姚如玉望著自己的兒子時沒哭,卻在敖辛進來那一瞬間,握著她的手哭了。</br> 姚如玉眼角淚流,抬起蒼白的手摸著敖辛的臉和頭,心疼不已,道:“阿辛,辛苦你了。我原以為,最后撐起家門的,會是敖闕,卻沒有想到,如今成了你。”</br> 姚如玉知道敖闕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可是身為女人,她如何能不責怪他。</br> 說走便走了,這么久以來,毫無半點音訊。敖辛想他,卻從不會主動開口提及他。</br> 她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想著,默默地撐著。</br> 姚如玉原以為,有敖闕護著敖辛,敖辛這輩子應當安安穩穩。可是如今,沒人護著敖辛,敖辛卻要護著徽州,護著姚如玉母子的安危,在前線去奮力退敵。</br> 姚如玉哭著笑道:“我們敖家的女兒,絲毫不輸男兒。你做得極好,娘為你驕傲。”</br> 敖辛扶著姚如玉撫在自己臉上的手,聲音疲憊沙啞地笑了笑道:“那是自然。”</br> 敖辛把自己洗干凈了,等奶娘給孩子喂完了奶,她終于可以摸摸軟噠噠的弟弟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文最快更新</br>第262章 侯府添丁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