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家的第一頓晚餐，很是和諧。
顏玄聲也見到了賀之寧的爸爸，一個溫和儒雅的男人，人至中年也沒有發福，看起來還是清瘦干練。賀之寧的纖細高挑便是從爸爸這里遺傳來的。
賀之寧身上綜合了她爸媽的優點，可真會遺傳，顏玄聲想。
沒有特意去聊顏玄聲的“堂哥”，顏玄聲和賀之寧一家三口也交談甚歡。顏玄聲自小便很會討長輩的歡心，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瞪著雙天真的眼睛，不會讓人覺得她的贊美是虛偽，只覺得受用。
一頓飯下來，賀之寧的父母已經對顏玄聲贊不絕口。
“這孩子真招人喜歡，寧寧你要多跟小顏相處，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只喜歡讀書，小顏你多帶我們寧寧玩一玩，寧寧和你認識以來都外向了不少呢。”
賀媽媽一邊用公筷給顏玄聲夾菜，一邊笑瞇瞇地說。賀爸爸也溫和地微笑看著女兒和她的朋友。
賀之寧從青春期開始便養成了現在這樣沉穩的性子，連叛逆期的任性都沒有過，懂事優秀，學習工作從沒讓父母操心過。就是乖巧安靜過了頭，少了點平常女兒家的親昵黏人。
顏玄聲滿口答應：“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會讓寧寧開開心心的。到時候您們可別嫌我太纏著她呀。”
賀之寧斜眼瞄她。她這一口一個“寧寧”叫得越來越順口了，這還了得。
“什么寧寧，你和我弟弟同年，你得叫我姐姐。”賀之寧對顏玄聲說。
賀媽媽咋舌道：“和鳴鳴同歲啊，鳴鳴今年才要大學畢業呢，這孩子可比鳴鳴獨立成熟多了。怪不得會和我家寧寧成為好朋友。”
顏玄聲繼續信手拈來地瘋狂夸贊賀之寧和她壓根沒見過的賀之鳴，以及賀家的家學深厚教子有方。抽空悄悄地紅了一下臉，為著賀之寧的那句“叫我姐姐”。
飯畢，顏玄聲拿出拼命的架勢才獲得了洗碗的資格，又獲得了賀之寧爸媽的加分。他們是真的喜歡這個人美嘴甜，頗有學識又謙遜有禮的孩子。
賀爸賀媽去客廳抱著賀卡看新聞了，顏玄聲在廚房洗碗，賀之寧站在旁邊幫忙擦干洗好的餐具。
“玄聲，你是客人，干什么要這么殷勤？”賀之寧有幾分不滿的意思。
“為了給你爸媽留下好印象呀，讓他們放心讓寧寧和我交往。”顏玄聲壞笑。
這句調侃聽進賀之寧耳朵里便變了味道，仿佛顏玄聲是討好公婆的小媳婦兒。賀之寧耳根紅了紅，扯開話題：“你不許叫我寧寧。沒大沒小。”
“賀老師怎么這么古板。”顏玄聲嘟囔，又想起什么似的，轉過去看她：“那我也不要叫你姐姐。我不是你妹妹，我是女通訊錄。“
“女......通訊錄？”賀之寧非常迷惑，這是什么東西。
“你不用理解，總之，對于我們女通訊錄來說，姐姐這個稱呼可不好亂叫。“顏玄聲似笑非笑地看著賀之寧。
果然，直女賀之寧是理解不了姐姐這個稱呼在戀姐的姬仔心中隱含的性張力的。
洗過碗，顏玄聲又和賀卡玩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一是怕太晚了打擾賀之寧爸媽休息，二是她的腰又開始痛了。
要說自己毫不擔心最終的診斷結果是假的，賀之寧已經幫她分散了一整天，但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還是要獨自承受。
賀媽媽熱情地開口留她：“也不早了，你今天就住在家里吧，和寧寧睡，你們多聊聊。”賀媽媽也是有私心的，她尋思著賀之寧的男朋友既然是顏玄聲介紹認識的，顏玄聲一定也會多撮合撮合。
顏玄聲微微有點尷尬，要是賀媽媽知道自己喜歡女人，還能放心讓自己女兒和她一起睡嗎。“不麻煩了阿姨，我家也很近的。”
沒想到賀之寧也說道：“玄聲，留下來，你介意嗎？”
顏玄聲忙不迭否認。自己對食宿從不挑剔，只是，賀之寧不介意嗎？
賀之寧又離她近了一些，輕聲說：“你還沒有幫我熨衣服。”
賀之寧花費了很多勇氣才開口留宿顏玄聲。她知道不應該，顏玄聲可能會感到別扭，黎音知道了可能會生氣，讓顏玄聲睡在自己身邊也未必不會令自己感到煎熬。但她想盡可能陪著顏玄聲，她不想她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家里，為懸而未決的診斷結果擔心失眠。
顏玄聲能體會到賀之寧的好意。看著她熱忱的目光，顏玄聲又一次唾棄自己的卑劣。賀之寧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自己偏要生出些許齷齪。
顏玄聲花了幾秒鐘擯棄了腦中的雜念，答應了。
賀之寧帶著顏玄聲，顏玄聲抱著賀卡，一起進去賀之寧的房間。
賀之寧的臥室并不像顏玄聲想象的那樣簡約無物，相反，書架上除了擺得密密麻麻的書之外，還有很多各色各式的積木擺件，床單被罩也是可愛的卡通樣式，床上還有不少毛絨玩具。
顏玄聲難以想象，平日里穿著打扮簡單高級，主打性冷淡風的賀之寧，竟然把臥室弄得這么可可愛愛。再看身邊神色冷淡眉眼嚴肅的賀之寧，顏玄聲幻想了一下她在這里抱著毛絨玩偶拼積木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賀之寧也有點不好意思，使勁裝作冷眼看她。
“終于進了你的閨房，開心不行啊。”顏玄聲也裝成不三不四的樣子。
賀之寧更喜歡她這樣，笑嘻嘻地用不正經的語氣調笑；而不是戴著毫不在意的面具，輕描淡寫地掩蓋所有的傷心。雖然顏玄聲經常表現得如出一轍，但是她的眼睛不會騙人，賀之寧總是分辨得出她的愉快幾時是假裝，幾時是真心。
賀之寧的床很大，顏玄聲稍稍松了口氣。她也不是控制不住欲望的禽獸，她也不是對賀之寧有身體上的欲望，但就是悄悄松了口氣。
顏玄聲在賀之寧的浴室里洗完澡，用賀之寧拿給她的新浴巾擦干身子，松垮地套著賀之寧拿給她的襯衫，走出門時竟有點忸怩的感覺。
賀之寧已經重新換了床單，給顏玄聲拿了另一套枕頭和被子鋪好。見顏玄聲出來了，招呼她上床。
“之寧，你這件衣服，怎么這么大啊？”顏玄聲戰戰兢兢地想，是男士的襯衫，不會是賀之寧的陳年前男友遺留下來的吧。
“就是買來當睡衣穿的，這件還沒有穿過。”顏玄聲放下了心，轉念又想，這什么別致的女人，專門買男士襯衫做睡衣。
賀之寧拿著浴巾去洗澡，回頭囑咐顏玄聲一句：“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無聊的話可以看書。”
顏玄聲沒心思看書。她躺進賀之寧的床上，揉著酸痛的后腰，總覺得有點莫名的緊張。至于為什么緊張，顏玄聲也說不來。
不過這種緊張在賀之寧躺在她身邊的時候便消失了。空氣中漂浮著的是賀之寧沐浴露的味道，同樣的味道從賀之寧身上散發出來，便覺得溫暖又安心。
“之寧，謝謝你。”
“玄聲，別介意。”
兩人同時開口，都沒有聽清對方說了什么。顏玄聲莞爾一笑：“你先說。”
賀之寧便先說了：“我是說，別介意，今晚突然讓你住在我家。我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可能會害怕。黎音那邊我明天會和她解釋的。”
顏玄聲又想起來，自己又忘了和賀之寧講黎音的事情了，連忙說道：“之寧，我忘記跟你講，我和黎音決定只做朋友。而且我和你也清清白白，沒必要和黎音解釋什么的。”
賀之寧偏頭看她。這么快就結束了嗎？顏玄聲對待感情，果然如她說的那樣隨意。這本該是值得譴責的事情，賀之寧卻像心里卸下一個包袱一般，輕呼了口氣。
“我還以為......是我沒想到。”賀之寧又轉回去，盯著天花板。
“不合適的人，沒必要繼續糾纏。是我沒有跟你講明白。”
賀之寧淡淡的聲音回響：“什么樣的人，才是合適的人呢？”是在問顏玄聲，但她知道，也是在問她自己。
“足夠相愛的人，怎么樣都是合適的吧。”顏玄聲這樣回答，心里卻很悲觀地想著，我大概是遇不到足夠相愛的人了。
賀之寧思忖著這句話。相愛對她而言仿佛是一個很久遠的命題，自己對顏玄聲的感情是愛嗎？不論是不是，總之一定不是相愛的。
賀之寧又說：“你剛才，說什么？”
顏玄聲側身面向賀之寧的方向：“我說，謝謝你。我知道你怕我一個人會害怕，所以之寧，謝謝你對我這么好。”
賀之寧感受到顏玄聲飄近的氣息，呼吸滯了滯。她繼續看著純白的天花板，說：“玄聲，不客氣。”
兩個人又聊了聊賀之寧“男朋友”的問題。賀之寧決定繼續使用這個幌子，顏玄聲便又幫她完善了一番，二人也對好了口供。
顏紅聲不走了，顏玄聲也會留下來嗎？賀之寧這樣想。
話題結束，互道晚安之后，顏玄聲躺平回去，閉上眼睛。賀之寧過了許久才敢轉過身，看向她。
“玄聲，不管怎么樣，你都不要怕。”賀之寧聲音很輕很輕。
顏玄聲用更輕的聲音回答：“好，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