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林:“”
好在那“求撫摸”的小橘貓,被“干干”地“薅”了兩下,似是覺得這“鐵砂掌”般的撫摸,令貓難受,輕輕“喵”了一聲,又調(diào)轉(zhuǎn)過頭,吃魚去了。
趙東林默看圣上默默地挪到楚國夫人身邊,楚國夫人正將一只吃得肚皮圓滾滾的小黑貓抱在懷里,撓它下巴,圣上看著看著,也慢慢伸出兩根手指,輕拂了下小貓頭頂?shù)能浢∝埓蟾艣]感受到這是“溫柔輕撫”,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生硬地戳了下,立刻張爪要撲玩,圣上忙縮回了手,引得抱貓的楚國夫人輕嗤一笑。
圣上望著輕笑著的楚國夫人,微愣了愣,漸也笑意拂面,因為馮貴妃腹中孩子有異的緣故,圣上近日心情極差,這還是趙東林近來第一次,見圣上真心發(fā)笑。
圣上的好心情,持續(xù)到貓皆散、夜已深,無話可說、不得不分別時,楚國夫人將圣上送至南薰館外,圣上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將走時,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那碗冰碗子,都不冰了”
楚國夫人愣了下,微微一笑,沒說話。
是的,這可叫人怎么接話圣上似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說得奇奇怪怪,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走了,趙東林在后跟上,看圣上走走停停,時不時頓下步子,摸摸竹子、看看月亮,慢悠悠地離了這里。
等再回到御殿前,望見專職照料馮貴妃孕事的吳太醫(yī)候立在殿外,圣上面上的淡淡笑意,又都隨風散去。
貴妃娘娘腹中胎兒不穩(wěn),可以平安降世的幾率極低,此事只極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連貴妃娘娘本人也被瞞著但,貴妃娘娘是母親,孩子在她腹中,是死氣沉沉還是活潑健壯,她本人應(yīng)該最是清楚,也許,心中也已有預(yù)感
趙東林陪侍圣上入殿,聽那吳太醫(yī)所匯報的貴妃腹中孩子狀況,與近來所說,并沒什么不同,圣上全程冷著臉,不發(fā)一語。
貴妃娘娘腹中懷的,是圣上的第一個孩子,趙東林知道,圣上一直欣喜盼望著孩子的出世,不管是男是女,這孩子出世后,都定會備受寵愛,但誰能想到,這孩子的福分,這樣淺
吳太醫(yī)匯報完畢許久,圣上方輕聲啟齒,“繼續(xù)好生為貴妃用藥調(diào)養(yǎng),貴妃年輕,萬一那孩子有事,也不能讓貴妃因此壞了身子,落下病根。”
“微臣遵旨。”
吳太醫(yī)遵命拱手退下,趙東林見圣上微微擺手,也跟著退下,御殿之中,心煩意亂的皇帝,為貴妃腹中孩兒之事,憂惘良久,又從袖中取出一方故意藏起未還的帕子,望著其上繡著的蘅蕪花葉紋,更是心思煩亂,紛逐如落花流水,欲抽刀斷之,然又怎能斷絕
溫蘅一整夜下來,不知將那封家書又看了多少遍,哪里有心思去管一方帕子,直到第二天需用帕子時,才想起昨夜那方,被圣上從她手中抽走、擦拭水漬了。
圣上豈會缺一方帕子,用完定也不知丟在哪兒了,溫蘅也不在意,她的心思,全系在千里之外的夫君身上,自得了這一封家書,天天看上一遍,幾都能背了下來,一邊等著下一封的到來,一邊每日如常陪陪皇后。
回回與皇后相見,皇后總是淡淡笑著,但溫蘅能感受到那份笑意后的煩亂,也能猜出她煩亂的因由總是因為馮貴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圣上一如從前,獨寵貴妃,馮貴妃也常到椒房殿來,皇后不能將她拒之門外、曝曬烈日,總是請她進來坐坐說話,馮貴妃婉順的言辭間,總是會提及圣上對她腹中孩兒的喜愛期許,將為人母的快樂幾要溢出來,并像是篤定了腹中定會是位皇子,而皇后總是極力維持著端莊的笑意,傾聽馮貴妃喜不自禁的訴說,時不時地笑接幾句。
溫蘅大都在旁靜靜聽著,她無聲望著宮闈之中最尊貴的兩位女子,望著皇后娘娘眉眼間深隱的落寞,慶幸自己未入這深宮,慶幸自己與那位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年輕男子沒有糾葛,慶幸自己得以結(jié)識明郎,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
這夜,溫蘅陪著皇后用完了晚膳后,又說了會兒話,天氣始終悶熱無風,瞧著像要下雨的樣子,她向皇后請退,皇后叫人拿了幾把傘給她的侍鬟,以防路上突然落雨。
好在一路急走回去,雨還沒下下來,溫蘅回到南薰館,剛松了口氣,就見圣上人站在中庭。
溫蘅忙向那身影行禮,皇帝轉(zhuǎn)過身來,命她起身,同時見她雙眸晶亮、隱含期待地望著他,一怔后明白過來,靜了靜道:“明郎沒有家書來”
她璨如星子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皇帝的心,也像是跟著沉了下去,澀澀地發(fā)苦,干干地說出他來此地的借口,“朕來看看那幾只貓”
貓未至,雨先來,轟隆隆滾雷聲響,大雨如注,將滯在夜色中的悶熱一掃而盡,盡情洗刷碧桐碧竹,鋪天蓋地的瀟瀟聲,響徹在南薰館四周,使人如身在竹海之中。
溫蘅看圣上一時走不了了,命人沏茶來,圣上卻問:“有酒嗎?”
溫蘅回道:“有桑洛酒和醉流霞。”
圣上倚坐在窗下,眼望著墻角花盆里的一株曇花,道:“來壺醉流霞。”
醉流霞比之桑洛酒,要烈上許多,溫蘅看圣上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心在旁伺候斟酒,圣上也不說話,酒滿上了即端起來喝,喝了即將空杯放下,示意她再斟,就這般一杯杯地空腹喝了快半壺,溫蘅看著心中愈發(fā)忐忑,正心神不定,忽然一聲劇烈炸雷聲響,手也跟著一抖。
皇帝說:“不要怕”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也只能說這三個字,還能再說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說,想來看看她,也得找個看貓的理由,特意選了將落雨的時候,也是為了這傾盆大雨,能攔住他離去的腳步,好讓他能在她身邊多留一會兒
一杯酒滿上,皇帝仰喉灌酒,酒杯又空,她默默望了他一眼,繼續(xù)執(zhí)壺斟酒,皇帝靜看她微垂著眼,眼睫垂覆青影如羽,再往下,是瓊瑤玉鼻,朱櫻絳唇,那天夜里,瀲滟燈火搖曳著朦朧紅紗,她撲到了他懷中,因為藥酒,將他誤認作明郎,主動尋吻他的唇
若是告訴她,那一夜不是明郎,而是他,會將如何有些話,清醒時,半字不能吐露,可若是醉了呢
皇帝端起新滿上的酒,這一杯喝得極慢極慢,如同糾葛的心緒,酒入腹中,似春水上漲不絕,但喝得再慢,酒杯也有空的時候,杯子空了,心卻像是被春水盈滿將溢,只要輕輕一碰,就將傾瀉流出。
短短幾個字就在唇齒間,只要雙唇輕輕一碰,便能道出口,皇帝手遮在空杯口上,制止了她繼續(xù)斟酒的動作,眸光望向了她,緩緩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