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藥力未退,又被制住了穴道的黑錦陽,不禁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羞慚!
那曾與他稱兄道弟的楚離淵,似乎也沒有替他解一解穴道的意思。
反而就著手邊的茶幾,替自己斟了杯茶水,湊近鼻間靜靜一嗅,淡淡輕嗤,“勉強將就。”
見他真的將那杯盞湊近薄唇,黑晉陽不禁出聲喝到:“此處兇險,楚兄小心茶水!”
“噢?”
清俊無雙的男子聽見他的提醒,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雙向來不帶情緒的鳳眸向他瞥了過來,在燭火下竟閃爍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神采,“少主真是好細的心……教楚某佩服。”
他嘴上似乎有將那提醒聽了進去,手里動作卻毫無停滯,仍就著那杯盞,慢條斯理地飲了幾口。
黑晉陽一陣尷尬,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問:“楚兄,小錦……現(xiàn)在如何了?”
一直沒聽到有動靜,她會不會,仍是遭了害?
但見鎮(zhèn)北侯如此從容,小錦應(yīng)是無礙的吧?
“怎么,少主想看看么?”
楚離淵向來淡然的神情,今夜卻多變得很。
此刻嘴角挑著點笑意,眼神卻晦暗不明,似內(nèi)里洶涌澎湃的大海,表面上平靜無波,誘人往下墜的深沉。
“……她,她沒受傷吧?”
身體越來越難受,黑晉陽根本不敢質(zhì)問對方何以點了他的穴道,久久不肯解開。
是他存了捋虎須的賊念在先,不怪對方事后興師問罪,但愿不要牽連了其他人才好。
“受傷倒不至于,只是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床。”男人又優(yōu)雅地抿了口茶水,還炫耀似的朝黑晉陽揮了下手中的杯盞。
在黑晉陽神色千變?nèi)f化的當口,楚離淵已經(jīng)信步走向床榻。
他的身影再次隱沒在了屏風后,只余燭火在對面墻上印出陰影,隱約能看出男人伏下身,長發(fā)微微散落,已將腦袋湊近了床鋪。
隨著床榻上兩個人影交疊,黑晉陽愣了一會兒,方領(lǐng)悟應(yīng)是兩人唇瓣相貼,男子正在給床上女人哺喂茶水。
雖然黑晉陽已經(jīng)洞悉二人的關(guān)系,然而此時,要他隔著一扇屏風,親眼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相依,這對曾一心一意想要娶那“楚小姐”為妻的男人來說,著實太殘忍了些!
尤其是屏風后隱隱傳來求饒的聲音,跟小貓似的一下一下的撓著在場兩個男人的心,更是令黑晉陽方寸大亂!
本就勉力難支的身體,在那門口寒涼空氣中,搖搖欲墜!
“不要,不要……你管我……”
云錦固執(zhí)地踢蹬著被褥,意識半混亂半清醒。
“乖,再不蓋被子,可要著凉了。”
楚離淵的語氣溫柔,墻上的剪影已支起了上半身,按住身下那亂蹬的腳兒和亂晃的胳膊。
“好了、好了,很快便不熱了。”
從前在外人面前永遠坐懷不亂的鎮(zhèn)北侯,此刻正柔聲哄著床上的女人。
語氣不是平素那般公事公辦,亦不見絲毫不耐煩,反而帶了一股淡淡的寵溺。
聽著那清潤的嗓音柔聲安撫,云錦好似稍稍鎮(zhèn)靜了些。
然而一雙不安分的小手,仍不停的揮舞。
楚離淵只好任她將手臂伸出被外,他則低頭,細細研究她手腕之間到底纏了什么……
“好難受……你親親我……”
聽到這里,不僅是床頭與她近在咫尺的男人呼吸一滯,黑晉陽更是瞠目,而后頓時了然——
原來,她也沒有逃過那迷香!
可恨這黑店,劫財也就算了,還要做這采花賊的淫邪勾當!
用這下三濫的手段來毀人清譽,更害的人身心煎熬……
此刻正深受其害的黑晉陽怎能不知云錦的痛苦,他正感同身受!
然他尚有些功力能抵擋,可憐她一介弱質(zhì)女流,哪能受得了這樣厲害的迷藥?
是以,當那屏風后不斷傳來云錦的胡言亂語,黑晉陽亦能釋然地告訴自己:她不過是被迷了神智,一切,皆非她本意。
這一刻,黑晉陽強忍著身上不斷翻涌的氣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墻上兩人的剪影—
他倒想看看,他黑晉陽在此,人前永遠淡然高雅的鎮(zhèn)北侯,當下會有何舉動?
假若他真的碰了床上那意識不清的女子,那他如何向他解釋,他曾親口闡明的兩人之間的兄妹關(guān)系?
“乖,等等,馬上就解開了……”
楚離淵似乎并未將女人的請求當真,只一心一意解著云錦手腕上的床幔。
然后他剛剛解開,云錦立馬拉住楚離淵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
“冰冰的,好舒服……“
“別這樣,錦兒……”
向來遇事鎮(zhèn)定的楚離淵,眼下似乎有些慌亂,本能地想抽回手掌。
“這藥力也是欺人……你此刻神志不清,盡說胡話了。”
楚離淵卻仍不為所動,只柔聲安慰,“你身子經(jīng)不起折騰了,多喝些水就好……”
撥下女人一直握著的小手,楚離淵直起了頎長的身軀,緩步向呆立門邊許久的黑晉陽。
“少主你也看到了,此處多有不便。”
走得近了,楚離淵一張秀美面容上,神情滿是無可奈何,“還是請吧?”
他話音未落,黑晉陽只覺身子一松,整個人瞬間無力地癱倒在地。
還未慶幸身體終于得了自由,那楚離淵比劃著指尖的什么東西,一手將他一提,便扔出了門外。
待到黑晉陽看清男子修長的手指之間,纏繞的是一條長長的幔帳,黑晉陽已經(jīng)被對方捆住了雙手,連帶虛軟的雙腿也被捆了個嚴實!
“楚兄!”
他黑羽族畢竟在大漠追隨了鎮(zhèn)北侯多年,就算眼下因為女人有了過節(jié),卻哪里能想到,這一向清心寡欲的鎮(zhèn)北侯,居然會毫不顧及之前的盟約,對他做出這般羞辱行徑!
“怎么,少主覺得委屈?”
楚離淵不愧最為通曉人心,長身玉立于門前,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露一絲悲憫,甚至還對他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少主可聽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
“少主再聽下去,恐怕多有不妥。”
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一縷銀發(fā),楚離淵的銀衫在風里微微舞動,一條長腿輕輕一提,也看不出他用了力,腳下被團團縛住的黑晉陽便沿著回廊下的臺階,翻滾而下。
原本也是高大俊俏、英氣勃發(fā)的少年郎,卻滾落在冬夜落雨之后,到處是積水的院子地面上,衣發(fā)盡濕,狼狽至極。
“楚兄,你當真絲毫不顧你我從前的情誼?”黑晉陽心有不甘,語含忿恨。
無奈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手腳上的束縛,本就氣血翻涌的身體,卻又清晰的感受到身下不斷浸透的寒意,整個人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情誼?”
楚離淵已然側(cè)身,正欲關(guān)門,聞言淡淡一嗤,冷然說道,“比起你我之間的幾年同袍,我看少主你,對偶然相見的“楚小姐”的情意,顯然要更重一些。”
“……”
“今日若不是拜少主所賜,這身嬌肉貴的“楚小姐”,亦不會落入這般腌臜之地……”
黑夜里四周一片濃墨,唯有那人的銀發(fā)雪膚,熠熠生輝,如睥睨凡人的神祇般,不過三言兩語,便將人的信念輕易摧毀。
“是你害她受這被辱之危,迷藥之苦,她那不堪一折的手腕亦是被人這般捆住。這藥連少主你都解不開、掙不脫,想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從歹人身下逃脫?”
“……”
“這藥性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
房內(nèi)隱約仍有女人哭泣的聲音傳來,楚離淵已掩上了一邊房門,只留半扇門扉,又是悲憫地望了一眼,院中同樣正經(jīng)受藥力煎熬的黑晉陽,“少主你最好祈禱,她的身子最后會毫發(fā)無損。”
“……楚兄!”
眼睜睜的看著那門徹底被關(guān)上,一墻之隔,仿佛已讓人嗅到里頭即將上演的春色無邊,黑晉陽語帶絕望,最后迸出一句藏在心里已久的疑惑,“你不是親口告訴我,她不過是你一個遠房堂妹,而且還許了親嗎?!”
“許了親,你不是照樣要搶嗎?”
隔著門扉,楚離淵語氣悠然,“是兄妹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算楚某今日碰了堂妹,難道不也是拜少主所賜?”
門扉緊閉,將寒夜冷風隔在了室外,更是隔斷了外頭那人的所有念想。
又一次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楚離淵,一張絕世容顏在昏黃的燭火之下,仍顯得靈秀十足,容光照人。
銀發(fā)掩映間嫣紅的薄唇輕抿,分明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那笑,竟染了幾分天下人無緣一睹的邪氣。
解決了膽敢?guī)拮印八奖肌钡牟卉壷剑瑥纳韽男膶Ψ綇氐渍廴瑁謱⒆约涸趴谡f的“堂妹”這一茬,蜻蜓點水地揭了過去。
接下來,就算他要做些什么,也皆是勉為其難,不得已而為之……
“我是誰?”
他終于在床頭坐了下來,一手撫上云錦的面容。
“不……”
小女人搖著螓首不想回答,卻察覺到男人審視著她的冷清視線,小女人忽然有些怕,“夫、夫君……”
“……”
男人眼眸中微微閃現(xiàn)一絲贊賞,“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