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孩子”二字,那男人明顯頓了頓,抓住她的手也略微松了松。
一手仍抓住她的衣擺,男人將她往外帶了帶,接著微涼的月光靜靜的打量她的肚子。
“別……”
近月來身體的變化,令初為人婦的云錦頗為羞窘。
因為諸事的紛擾,讓她沒余力去顧及孕期的種種反應(yīng)。
到了眼下,雖然暗巷幽靜,一想到那男人也許會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的身子,云錦便生出一股緊張和抗拒來,手兒抓著他的修長大掌,不讓他摸那已微隆起的小腹。
“公主這是緊張什么?”
他的手一貫地不容抗拒,緊緊貼著她的腹部,感受那一片神奇的溫暖所在,不斷地摩挲那片溫?zé)岬募∧w,動作溫柔得出奇——嘴里卻仍是冷冰冰的,“莫非真如百姓所傳的,這肚子里懷的,是北越魏大統(tǒng)領(lǐng)的種……”
“楚離淵!”
脾氣再好的人也有個限度,她一時氣惱,往他身上捶了幾下。
那男人不痛不癢,反笑道:“我還以為公主又要給楚某一刀。”
她愈發(fā)羞惱,怕了男人那張無所遮攔的嘴,卻反生出股莫名的勇氣來,踮起了腳尖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貼上了那兩片薄薄的唇。
這回,那男人果然閉了嘴,任由她輕輕的吻著。
沒等她第一次主動“索吻”結(jié)束,他已將她整個人掛到自己身上,用大氅將小小的身子包了個嚴(yán)實(shí),大掌穩(wěn)穩(wěn)托著,讓她的孕肚不至于會完全撞上他堅硬的身軀。
盡管這樣兩人衣裳整齊沒有不妥之處,但是姿勢實(shí)在......
在她小聲的驚呼和詢問中,他就這樣抱著她往巷子外走。
“離,離淵?”
云錦身子嬌小,整個人縮在大氅里像個孩童似的,掙又掙不開,下又下不去,只能摟緊了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眼看四周光線愈來愈亮,她愈發(fā)緊張起來,“你要干什么?”
“你方才不是說要出去?”
他淡淡地解釋,隨著巷口透出的光亮,那副秀美的面容漸漸明晰,看上去仍是正義凜然的一張臉,卻總是做出最放浪不羈的事情……
“我……不行……”
云錦癡望著他的容顏,一時有些恍惚,卻又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們這樣……怎么能……”
“還是,公主仍喜歡這陋巷?”
他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口中像是征詢她的意見,實(shí)則早已武斷地替她做出了選擇。
兩人就這樣緊緊抱在一起,走出了巷口。
外頭行人雖已漸稀,仍有三兩商鋪還亮著燈火。
云錦眨了眨眼,自暴自棄地闔上星眸,將小臉完全埋進(jìn)了男人肩窩之處。
如果可以,她一定伸手將耳朵也堵上,閉目塞聽,便能裝作自己沒有做出如此離經(jīng)叛道之事……
在陰暗的巷子呆了這么久不說,竟走到大街上來了……
如果,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她這個公主,還要以什么顏面在北越待下去啊?
不如,不如跟這個男人回幽州城去罷……
這個想法驀然從腦海里跳出來的時候,云錦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主意,是有多么可怕!
她好不容易從那座“牢籠”中出來,又屢屢試圖逃離那個男人的桎梏,如今終于回到自己的北越故土,她卻生出了又跟他回去的念頭……
這個男人什么都還沒說,她的心卻又緊緊纏回了他的身上……
怎么辦?這般矛盾而無法抑制的自己!
此時此刻,除了祈求上天不要讓她被人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知還能做什么……
小腿一直這樣懸空,有些脹痛。
又聽到路人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腳步聲,云錦委屈地吸著鼻子,小聲討?zhàn)垼骸澳惴盼蚁聛怼x淵……”
“你很怕?”
他終于停下腳步,垂眸給了她可憐兮兮的小臉幾縷憐憫的目光。
“嗯……”
她怕,怕自己再跟這個男人待在一起,真的要徹底失去了自我,完完全全成為他的附屬品,無論身體還是意志,都只聽他的使喚。
“可是怎么辦……”
那男人似靜心思慮了一番,方為難地嘆道,“我倒是很想昭告天下,他們口中對鎮(zhèn)北侯虛情假意的柔儀公主,此刻正被楚某抱著逛夜市……一時半會兒,舍不得離開楚某呢……”
“你!”
她嬌叱一聲,卻被他突然邁開的步子震的差點(diǎn)掉下來,四肢像八爪魚似的緊緊摟抱住,云錦再不敢亂動。
一見懷里的人兒安分了,這回他明顯順心些,口中卻仍是淡淡的語氣:“明明擔(dān)著不頂用,不討公主歡心,甚至連孩子都生不出來這些虛名,卻還得躲在暗處護(hù)著公主殿下……”
云錦早已經(jīng)被他的話羞的不敢抬頭,藏在大氅里的小腦袋不自量力的在他胸口咬了咬,又惹得男人一陣取笑。
“公主你說,楚某該如何是好?”
他的步子終于換了方向,大步流星,進(jìn)了一家客棧。
云錦一時緊張,一時羞窘,也沒有余力去注意客棧里,有沒有其他人打量纏在男人身上的自己,更忘了宮里還有昏迷不醒的皇兄,還有個小秋翹首等著她回去……
夜已深,北越皇族所在的各處宮殿,卻仍有喧嘩歌舞之聲。
唯有皇帝早早就寢,侍衛(wèi)們百無聊賴,漸漸打起了瞌睡。
后來竟是徹底睡著了,也沒人發(fā)覺,一道嬌媚而矯健的聲影,偷偷潛入了宮中。
“你是……?”
正等著自家公主回宮,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小秋,突然見了那陌生女子無聲無息地從外頭闖了進(jìn)來,也是嚇了一跳。
公主讓她守著昏睡已久的皇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小秋可怎么擔(dān)待得起呀?
“讓開。”
見侍女阻攔,那美貌女子杏眼一挑,已將小秋推到了一旁,“不想跟外頭的人一樣睡死過去,就莫要聲張。”
“……你想干什么?”見對方是女子,也不像是要弒君的樣子,小秋也稍稍放松了些,睜大眼睛看著女子一連串的動作——
她先是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男人,似是在確認(rèn)對方是否真的病入膏肓,接著坐到了床沿,掀起男人的眼皮瞧了瞧,又探了他的鼻孔,接著拉開男人緊抿的雙唇,后來干脆捏起他的臉頰,打開了男人的口腔又窺視了一番……
她小秋發(fā)誓,這世上肯定沒有第二個人敢這般對待當(dāng)今圣上!看上去嬌滴滴的一個女子,動作比男人還粗魯不說,直接是把人當(dāng)成什么牲口一般來察看,也真是目中無人、膽大包天啊!
接下來那女子的動作,就更讓小秋詫異了。
她掀了被子,先是撩起男人的衣袖,往手臂細(xì)細(xì)察看了一番,再接著,便解了男人身上僅著的單衣,使得當(dāng)今圣上的龍體毫無遮掩的被暴露在空氣中……
小秋也不知是羞是急,上前喝止道:“你怎能如此?快放開圣上!”
皇帝仍然昏迷不醒的消息一直被封鎖,小秋生怕來者不善,又不敢輕易暴露病床上男人的身份,也就不敢大聲求救。
“去拿碗來。”那女子卻使喚起她來——
小秋呆愣在一旁,但見女子取出了一把匕首,拔出了刀鞘……這、這真的是準(zhǔn)備弒君?可是哪里有人進(jìn)來半天,脫光了人家衣服再下刀的啊?
“還愣著干什么?”那女子見小秋呆滯,搖了搖頭,動手將被子又蓋回男人身上,這回卻是撩起了她自己的衣袖,匕首鋒刃一閃,竟是對準(zhǔn)了一截雪白的皓腕……
眨眼功夫,鮮血直涌,很快滴落在床沿!
小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奔過去拿過一口茶碗來,將那血給接住了。
也不知這女子究竟意欲何為,小秋端著碗跪在一邊,眼睜睜看著那殷紅的血不斷滴落,漸漸匯成了小碗,還濺出聲響來……
雙手忍不住發(fā)顫,快要接不準(zhǔn)那血,卻本能地知道這血的珍貴,又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渾然不覺她已在聽從一個突然闖入宮中、來路不明的女子的指揮。
“喂他喝。”
接了小半碗血,那女子才停下動作,按住了自己的傷口,閃身到了一旁,仍以眼神示意小秋聽她的指示。
“……”
猶猶豫豫了半天,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人血的小秋,這才顫巍巍地端著那半碗紅色的液體,往床上男人嘴邊靠了過去——
如果說真是圖謀不軌的刺客,也不至于這樣放自己的血來害人吧?
況且圣上都已經(jīng)這副模樣了,害不害有什么差別么?小秋倒是楚愿相信,這是來救皇上的人罷……
對了,公主說過,有一個女子讓皇上心心念念,思念成狂……就連身體到了最危急的時候,嘴里仍念著她的名字……
溫青若!是了,公主說也與她見過,說她醫(yī)術(shù)超群,又是皇帝一塊“心病”……
有了她,恐怕圣上這回,是有救了!
公主若知曉了這個消息,一定開心極了!只是不知道,出宮已有不少時辰的公主,是否出了什么事呢?!
還是說,她與魏大統(tǒng)領(lǐng)真的情投意合,“又”在魏府留宿了?
唉,多事之秋,輪不到她一個小小婢女操心......
小秋搖了搖頭,開始集中精神,將注意力都放在手里那碗人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