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唐!”
院子里,與那一對癡纏的人兒不過幾步之遙的貴婦們,面色一個個詭異極了。
其中本就不喜云錦做兒媳的魏夫人,更是掩住了口鼻,皺起了精致的眉頭,搖著頭往院外走去,“哪里招惹來的惡徒,還不快請住持來驅邪揚法?!”
百年般若,護國古寺,這一日迎來的并不只是魏府這一眾香客。
小沙彌不敢對其他人聲張,只跌跌撞撞直奔住持所在的殿堂而去,然而并未尋著住持身影,轉而又在寺里找了好幾圈,皆未有所獲。
“師兄,可有見著住持?”他的氣息因為急促的奔跑而顫抖,抓著一個僧人便問。
“住持招待完那幾位貴客,便未曾見過了。”
沒有得到答案,小沙彌撓撓光光的腦袋,只好去找其他輩分高的大和尚——
縱使他想破腦袋也難以得知,此時此刻,就在般若寺的圣塔之上,他們的住持,正在以何種方式,“招待”另一名遠道而來的客人……
另一邊,魏府貴客們也是讓婢女匆匆去尋住持,自然也是未有結果。
魏府親兵又都留在了山寺之外,不方便進入佛門之地。
一時之間,竟無人能阻得了那禪房中逞兇的人!
云錦淚已流干,只眼睜睜看著他發瘋……
“別這般對我………”
她的小嘴除了無意識地重復著乞求的話,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錦兒,你是我的,我說了,證明給全天下的人看——”
男人話音剛落,掌風一揮,徹底闔上了那房門,同時間結界升騰而起,將禪房徹底籠罩——
旁人此時莫說是進來,便是聽到點什么也是不可能了。
她淚眼模糊之間,只看見男人銀發微閃,俊美的容顏染上了濃濃的憤怒,意識突然被放空,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被拋開,什么禮義廉恥,什么自尊驕傲,甚至什么朝堂百姓——
既然她無法讓他站在她的角度,與她感同身受,那么除了把身子給他,她不知道,她還能有什么方式,讓他理解她,讓他……真正成為她賴以依靠的人,成為……
禪房外,魏府女眷對著那緊閉的門扉側耳聽了許久,卻未再聽到什么奇怪的響動……
四周非常安靜,除了偶爾有鳥鳴聲和風吹樹葉蕭蕭之聲,便再無其他聲響。
“長公主殿下?”有人輕聲試探,也沒有任何回音。
繼而又有婦人壯著膽子,對著緊閉的門縫大聲喚了幾句,仍是未見有什么動靜。
“莫不是,公主……”
難道那大膽狂徒已經害死了長公主,又悄無聲息地金蟬脫殼而去?
這時又有腳步聲匆匆靠近,原來是寺里的武僧們提棍列隊,前來驅逐惡賊——
然而任一群人如何推門,甚至是用器具來撞,亦無法打開那禪房的門窗分毫!
舉寺喧嘩,最后竟連不問世事已久的高僧都驚動了。
“凈慧大師?”下頭一眾大和尚,在那須眉皆白透的老者面前,差了好幾個輩分,趕緊低頭行禮。
“何事勞師動眾?”凈慧年已愈九十,生得慈眉善目,“你們的住持師叔呢?”
“師叔不知忙于何事,未曾見到。”有個為首的大和尚上前解釋道,“寺里據說闖入了一名大膽淫賊,當眾劫走了一位女施主,正……正于這禪房內,在……!”
那大和尚到底是出家人,最后兩個幾個字無論如何也出不出口。
那凈慧大師聞言,面色稍顯凝重,僧袍長袖一鼓,無形的力量探出,發現了那一層結界所在,再伸手時,眼看結界將破,里頭那人卻陡然施了更深的功力,使得小小一間禪房牢不可破,固若金湯!
凈慧大師難得皺起了垂落的長眉,卻不急著再試,只沉聲問:“被劫的女施主,是何俗家身份?”
“這……”下面和尚們面面相覷。
“不瞞大師,是,是當朝長公主殿下。”
魏府女眷也不敢欺瞞,畢竟如果公主真的出事,般若寺上下與魏家,同樣脫不了干系。
“長公主?便是幾年前嫁往北地的那位公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凈慧大師捋了捋長須,“南摘星,北幽州……我般若寺雖不問武林中事,有貴客上門,自然也要設法招待。”
“幽州城?”一群貴婦們似想到了什么,頓時又是一陣喧嘩。
凈慧大師微微回首,對院中眾人緩道:“老衲想好好會一會這位遠方來客,諸位施主,先請回罷。”
“可是長公主……”魏府女眷哪里放心得下就此離去?
“凡事自有因緣,施主不必掛懷。”
在這位高僧的示意下,眾僧人皆散去,順勢將魏府諸位女眷也盡數請走。
院子再次安靜下來,凈慧大師駐足于樹下良久,方聽那一間禪房的門被打開,一名年輕男子風神秀異,邁步而出。
“多謝大師解圍。”那容姿絕世的銀發男子竟也雙手合十,微微屈揖,儀態優雅,吐字如珠。
凈慧大師回了禮,口宣佛號,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幽州鎮北侯一番,道:“施主若得空,隨老衲去飲杯茶罷。”
楚離淵回頭,看了倦極睡去的妻子一眼,結界再起的同時,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云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宮里的……
這一日古寺之行,滿腦子羞人的畫面快要將她湮沒!
最后的畫面就停留在,明明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居然還不爭氣地對了他說了句“我愛你!”
之后,那人微愣片刻,只淡淡一句“我知道”——
只覺她的一方柔情如石入大海,未有任何回音。
她忍不住狠狠咬著他的脖子,似是在發泄自己的不滿,身子蜷縮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徹底放松下來,然后便昏睡了過去……
她躺在自己寢宮,裝扮華貴的床榻上,滿腦子竟全是古寺里的畫面——
自己到底是何時變得這般荒誕?
屢屢做出了最離經叛道,不容于世的事情……
意亂情迷也好,情勢所迫也罷,無論事后自己有多后悔,但做了就是做了,沒得辯駁!
或許,早在她僅憑傳言中的只言片語,以及當初邊城里的驚鴻一瞥,便毅然決然地遠嫁幽州城之時,便能看出,她云錦,原就是個不肯循規蹈矩,骨子里透著瘋狂的女子!
回頭想想,除了擾亂佛家戒律,委實不該之外,讓魏家女眷知曉了她與“別的男子”有染,自然不會再提她與魏遠之的婚事……不失為了卻她心頭一樁心事了。
她寧愿被人取笑長公主荒誕,也好過在維系王族江山與應對魏家人之間兩難。
只不知,她那“遠之哥哥”倘若知曉了她這荒唐事,會作何反應?無論如何,她是確實無顏再見他了……
第二日,云錦早早醒來,只見小秋丫頭跪在床頭,埋著頭,大氣也不出一下。
問了她許久,方抽抽搭搭地將前日送信一事交代了個清楚,眼眶通紅,顯然甚是自責。
云錦這才厘清,自己對那人致歉的話,根本未傳進他耳中——因而,他的確是在客棧枯等了一夜?
“公主,小秋不知,不知你與……那人有了聯絡,不然,也不敢誤事的。”說到最后,小秋仍苦著臉,一副失落的模樣,“為什么,公主你有心事,現在都不肯告訴小秋了?”
當初在幽州城,她們主仆相依為命,情同姐妹……其中艱辛,皆是拜那人所賜,如今,公主與他舊情復燃,“鴻雁傳書”,竟不肯讓她知曉緣由——
而這,也皆是因為那擅于蠱惑人心的男人吧……
云錦想起這些年來,自己飛蛾撲火般的義無反顧,卻讓小秋跟著她無端受罪,哪里舍得責怪她!
只默默地,拉了她起身,輕道:“我腹中懷著他的骨肉,輕易又如何割舍得了?”
見小秋仍然淚眼汪汪的,云錦伸指揩了她的淚花,又鄭重道,“小秋,我知你替我不值,只是我此生既然認定了他,便不會改變——無論外人如何傳,我希望你心底都能清楚這一點……”
“公主……”小秋垂頭望著主子微隆起的腹部,回想起當日是自己稱病讓公主獨自去靖宇堂取畫,就此公主便一去不復返,直到都有了身孕,想來是被那男人禁錮染指了多日——
可憐公主愈加放不下這個男人!
如今那人糾纏到了北越來,也不知是緣是孽……
她也只能如公主自己的心意,竭力撮合,讓這破鏡,能有重圓的一日吧!
“昨日竟是暗羽將公主送回宮來,所以公主,你說去寺里祈福,也是約了……鎮北侯一道?”
那男人竟然會去她們北越的護國寺里,陪著公主替圣上祈福,也真是奇了怪了……
一提起寺里,云錦驀地紅了臉,支吾了幾聲,想起自己昨日一路一直睡得昏昏沉沉,輕聲反問道:“只有暗羽……送我回來?”
“嗯,暗羽還被宮門口的守衛給扣了下來,怕他是歹人暗害了公主。”說起暗羽,小秋的語氣倒是自然親切,“剛好我一直在宮門處盼著公主回來,才跟守衛解釋了,他……他是自己人。”
想起守衛們聽說那是長公主“夫婿”的貼身侍衛時,那古怪的眼神上打量個不停,小秋也是舒展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