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骨，此物生于喉嚨，阻隔了人聲。
    除人之外，世間諸多生靈，大多生來便有此物。
    橫骨無形無質(zhì)，無具體形態(tài)，哪怕割開喉嚨，亦不能見得。
    就如修道人體內(nèi)一口真氣，固然是有，然而剖開人身，內(nèi)中是無法尋得的。
    世上生靈不乏通曉人性，聽得人言的種類，卻礙于橫骨，而不能開口說話。只有鸚鵡八哥等少數(shù)，才屬特例。
    只是，修成本領(lǐng)的妖類，能以法力，日夜沖刷，逐漸煉化，待得功成，就可口吐人言。但這類妖物，修成法力，往往本領(lǐng)不低。
    可山魈法力未成，只是精怪，連妖類都未能算得上。
    它橫骨破碎，是跟先前那一棒有關(guān)。
    適才清原那一棒，未有點碎山魈喉骨，反而點碎了橫骨。
    “怪事。”
    清原心中甚是驚訝，他自身未有法力，如何就能打到那介于虛實之間的天生橫骨？
    就是一些法力不低的妖物，要煉化橫骨，也非一日之功，須得日夜努力才成。
    那山魈似乎對鐵棒極為上心。
    但這鐵棒，雖是在仙宮之內(nèi)取來，但卻不是什么寶貝。
    此物是清陽師兄拋入雜物房的，后來缺一個搗火的棍子，清陽師兄便取了出來，也只當是雜物。
    若說有非凡之處，便是在仙火之下，未有毀去，仍然能保持冰涼舒適之感。
    雖說從這點看來，鐵棒材質(zhì)或許不凡，但既然被拋入雜物房，便不會是什么好寶貝。
    清原一直認為，這鐵棒之所以能夠抵御仙火燒煉，應(yīng)當屬于清陽師兄施法在上面的緣故。
    他攜帶在身，卻一直未有當作什么重要的寶貝，只是用得久了，有些順手，可以防身，攜帶在身，也算他對天上紫霄宮最后一絲念想。
    這鐵棒怎會打碎了山魈的橫骨？
    “莫非是后來在仙爐之下?lián)v火，久而久之，染了仙火的氣息？”
    他一時未有想得明白，但大約也傾向于仙爐火焰的氣息。
    清原抱著小瑜，走在山路上，他稍微偏頭看向一丈外的山魈。
    那山魈低著頭，頗為安靜，似乎還有些怯懼。
    自橫骨破碎之后，它稍微懂得開口說話，但并不流暢。看它模樣，安靜乖巧，一改先前惡性，約莫是覺得清原有著真本領(lǐng)，故而有心求道。
    不論如何，這也是個好結(jié)果。
    但清原還是留下了個心思，稍作防備。
    雖說妖類大多耿直，一經(jīng)降服，便忠正不改。但這山魈一類，酷似于人，故而性情多有不同，其中不乏奸猾狡詐，如豺狼一般的貨色。
    ……
    草廬在山峰頂上。
    這山峰不算高，四野亦是少有生靈出入。
    清原抱著葛瑜兒來到草廬前，先是發(fā)問，未有回應(yīng)，然后繞到窗邊，朝內(nèi)中看去，發(fā)覺內(nèi)中依然無人。
    “失禮了。”
    他推開了草廬，入了內(nèi)里。
    山魈緊隨其后，并關(guān)上了房門。
    草廬之內(nèi)不算寬廣，一旦山魈發(fā)難，只怕施展不開，于是清原便稍微握住了腰間的長刀。
    “你到那里休息一下。”
    清原一指角落處，說道：“明日天亮后，隨我將這小姑娘送回去，然后我傳你真氣孕生之法。”
    山魈言語沙啞而低沉，口中動了動，才應(yīng)出來一聲。
    隨后，清原便將葛瑜兒放在另一個角落。
    他在草廬四處摸索了片刻，才找到了一根蠟燭。
    然后草廬之內(nèi)，便亮起了昏黃的光澤。
    “這是……”
    清原忽然發(fā)現(xiàn)，一旁竟有個小桌，桌上煮了水，內(nèi)中還是沸水，熱氣騰騰，白煙裊裊。
    這邊有兩個茶杯，其中一杯已經(jīng)飲下，另一杯仍是滿溢，顯然未有動過。
    茶香味撲鼻而來，清凈馨香。
    說來也怪，之前他未有點燭時，竟無發(fā)覺，待見了這茶，立時便有茶香。
    清原適才與那山魈斗過許久，疲累不堪，忽覺口干舌燥，饑渴難耐，便將那滿溢的茶水，一口飲下。
    入口清新，先澀而后甘。
    然后腦袋驟然清醒了不少。
    “茶有提神養(yǎng)神之效，但這一杯竟有如此奇效？”
    清原較為驚訝，但想起這山中有兇禽猛獸，仍然能在此結(jié)廬而居，必然是一方隱士，故而也釋然了。
    他想了想，掏出了身上一些散碎銀兩，放在茶桌上，也作茶錢。
    “午時前來也還無人，但現(xiàn)在有人煮水沖茶，莫非剛才那位前輩還回來過？”
    清原四下看了看，這里并無塵埃，也無枯寂之感，想來還是有人居住的。
    “希望莫要怪罪。”
    ……
    深夜。
    燭光已經(jīng)熄滅。
    草廬上的天窗被一根竹竿撐開，月光從此處照落下來。
    “今日十五，若大仙無事，應(yīng)當是講道之日了。”
    “當初離了仙宮，其實還是一時氣血所致。人間是紅塵俗世，論仙法機緣，終究比不得仙宮……”
    清原驀然嘆息一聲，“原本該是再留仙宮數(shù)年，得以聽大仙講法，翻閱仙家典籍，積累根基，充實底蘊，如此，待到打好了根基，再來下界尋訪機緣才是。”
    “如今這下界數(shù)年間，仍尋不到機緣，可謂一事無成，相較之于上界仙宮，反而錯過了許多次大仙講法，無法再觀閱仙家典籍，著實可嘆。”
    他身在下界行走數(shù)年，經(jīng)過世事磨練，心性比之當年，實是更為沉穩(wěn)，思索事情也較當年周全許多。
    感嘆片刻，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然后盤膝而坐，雙目微閉，靜心修行。
    他本無仙根，原是無法修行的。
    然而六月不凈觀實是不凡，故而讓他得以觀想出九重玉樓，相當于修行第一步，存想。
    這一步還只是門外，未能踏足修道門檻之內(nèi)，真氣法力俱無，算不上修行之人。
    但對于清原而言，能指清前方的道路，讓他不用迷茫困惑，已是殊為難得。
    每當觀想出九重玉樓，他才能確信，天地間真的有修道之法，而不是虛無縹緲，妄自猜測。
    “九重玉樓，將修煉上的九重天地顯化出來，指清了道路，不必迷茫，不必摸索，然而……”
    清原悵然一嘆，“修煉道途，實則并無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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