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之前兩人那樣不歡而散，可現在遲靜姝的模樣，就好像那場爭執與不悅根本不曾發生過。
    她安安心心歡歡喜喜地坐在這大殿之中，做他的掌中嬌，乖巧又溫順。
    蕭厲玨眼神微閃，走到了近前，卻沒有坐下，低著頭看她，淡聲問：“你又想做什么？”
    遲靜姝笑了，扯了扯他的袖子，“什么叫我做了什么？殿下快坐下，您這樣，我抬著脖子累得慌呢。”
    蕭厲玨眉頭一皺，本不想理會，可瞧見那彎彎俏俏的眼角，不知為何，竟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個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笑得羞澀又蔫壞的小丫頭。
    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了遲靜姝身邊。
    手里正端著她送來的茶盞，那茶盞里香飄四溢。
    遲靜姝自己也端了一盞，一邊喝著一邊朝他笑，“我自己泡的，您喝喝看？要是喜歡，日后我天天給您泡。”
    天天？
    蕭厲玨垂眸看著茶盞里起伏的花瓣，眉眼清冷。
    “遲九，你在打什么主意最好現在說，否則若是讓本宮自己發現了，你的下場不會比顧念絕好多少。”
    翠蓮端上點心，聽到‘顧念絕’幾個字，手抖了下，看了眼遲靜姝，退了下去。
    遲靜姝卻沒事人似的，撇開筷子，自己用手捻起一塊點心，翹著蘭花指吃了一口。
    一邊還瞥了眼蕭厲玨，嗔怪地笑：“殿下這是來逼問我為何殺了您的救命恩人么？若是如此，還請殿下回吧！我現在，很不想提起這個讓我不開心的人。”
    她這半是撒嬌半是笑的模樣，簡直就是個化了精的妖怪！
    神態舉止間，哪里還有先前圣女的那副端言肅冷的顏色？連平日里絲毫不曾顯露的風流與多情，都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了蕭厲玨面前。
    猶如一朵一直含苞的花，瞧著美麗，卻不知，不過展開一瓣時，居然能就能美到如此攝魂的地步！
    蕭厲玨眼神驟沉，看著遲靜姝，忽而冷斥，“你到底想做什么！做出這副樣子來，成何體統！”
    遲靜姝一僵，像是被他氣到了，坐直身子瞪他，“成何體統？殿下維護別的女子，就不許我吃醋撒嬌？在殿下眼里，我是不是就是個不知體統的人？”
    蕭厲玨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他將茶盞一放，怒道，“休要無理取鬧！你今日到底跟顧念絕都說了什么！”
    遲靜姝瞥了眼他放下的茶盞，板起了小臉，“顧念絕顧念絕！當著我的面兒口口聲聲地提別的女人，怎么，她在殿下心里頭就那么重要？”
    眼看著蕭厲玨的眼神陰沉得就跟要吃人似的，遲靜姝反而愈發不依不饒起來。
    “她跟我說，您強占了她的身子。我不高興，就讓青杏殺了她！”
    說著，她還拿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就這樣，直接擰斷了脖子！您心不心疼？心疼的話，就替她報仇回來好了！反正我在您眼里什么都不是！”
    外間的龍衛和青杏翠蓮聽到里頭的爭吵，汗都下來了。
    這么多年，有哪個人敢這么跟太子殿下說話啊！
    龍一朝旁邊的龍五撇撇嘴，“這是恃寵生嬌啊！嘖嘖。”
    就被翠蓮狠狠地瞪了眼。
    里間。
    蕭厲玨一把掐住了遲靜姝的下顎，怒到幾乎失控地瞪著她，“什么都不是？遲靜姝，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遲靜姝這回不任他擺弄了，居然還敢拿手去推他，“我說什么了？我說的不是事實么？您沒有把她當特別的人對待？還強占了她的身子，您真是……”
    “住口！”
    蕭厲玨厲聲呵斥，“你居然信她的話！遲靜姝，我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堪？！”
    左四的話，再次如魔咒般襲上心頭。
    遲靜姝，到底是怎么看你的？
    遲靜姝被他吼得一抖，瞪大了眼朝他看來，旋即眼眶一紅。
    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都沒說地扭過頭去，委屈又可憐地看著別處。
    方才那俏皮又溫存的小意模樣兒，消失不見了。
    蕭厲玨皺了皺眉，伸手拽她，“你說清楚，就因為顧念絕說我占了她的身子，你就殺了她？”
    遲靜姝絕對不會這樣隨意草菅人命的，他直覺這丫頭有什么在瞞著他。
    可遲靜姝卻撅著嘴看別處，很不高興的樣子，也不理他。
    蕭厲玨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側臉，頓了頓，開口道，“一個賤婢，不過念于早年之恩，才容她放肆了這許久，你既然殺了，也就罷了。本宮豈會因為這種小事計較。”
    蕭厲玨這是在跟她低頭？
    遲靜姝訝然地扭過頭，看到了蕭厲玨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心中的那點不痛快，當即煙消云消。
    偏又不想這么輕易地放過蕭厲玨，便故意眨了眨眼，佯裝不懂地問：“真的么？您不是因為別的女人跟我生氣么？”
    蕭厲玨眉頭一蹙，“胡說什么。”
    本也只是想問問她，顧念絕到底跟她說了什么，竟逼著她能動手殺人。
    可不知怎么地，就發展到那樣暴怒難忍的地步。
    他掃了眼遲靜姝，見她眼里閃著的憋不住的笑意。
    忽而道，“半個月后，本宮會讓龍一送你出宮。”
    遲靜姝一怔。
    蕭厲玨又看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道，“皇帝強用虎狼之物，怕是命不久矣。一旦駕崩，朝廷內外必然會分崩離析，你身處其中，必然危險至極，以本宮的能力，也不能完全保證你的安危，最好的辦法，便是現行出宮，等本宮安置好以后，你可以……隨意選擇。”
    茶香入口，繞喉不散。
    蕭厲玨低頭瞥了眼，又喝了一口。
    遲靜姝看著他，居然沒有蕭厲玨預想之中的不愿意，反而問了一句讓他意料之外的話。
    “選擇什么？”
    蕭厲玨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垂眸看著茶盞中漂亮又精致的花瓣，片刻后，淡聲道，“過你想過的日子，或是……回宮。”
    遲靜姝微微瞪眼。
    她看著蕭厲玨的側臉，忽而不受控制地又問了一句，“回宮做什么？”
    蕭厲玨的手指摩挲了下茶盞光滑的瓷面，然后，放下茶盞，看向遲靜姝。
    “那日，本宮問你，可是想做皇后。”
    遲靜姝對著那雙眼，依舊是寒冷清離的，可此時，卻多了幾分平靜與莊穆。
    “本宮問的是，你可是想做……我的皇后。”
    遲靜姝眼瞳驟縮！
    蕭厲玨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而鄭重，“你可愿意么？”
    遲靜姝張了張口。
    只聽到自己的腦子里一陣嗡嗡地響。
    然后，面前的人，本是安靜沉緩的面容驟然變化，似是不可置信地朝遲靜姝看了一眼，強自要站起來時，卻身子一晃，緩緩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