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鶯站在試衣間里,手抓著把手，安靜地聽著外面的單曦微打電話。</br> “哥。”</br> “好。”</br> 等單曦微掛掉電話，她才暗自沉下一口氣,神態自若地打開試衣間的門,穿著她剛剛換好的黑色連衣裙，笑盈盈地走出去。</br> 單曦微的身上還穿著那條和她這條黑色的裙子是閨蜜裙的白色連衣裙,見她出來，單曦微扭頭看向蘇鶯,旋即就揚起淺笑來，“要這個嗎？”</br> “要吧。”蘇鶯在鏡子前站好,唇角輕翹，說：“還挺好看的。”</br> 兩個人買下閨蜜裙后單曦微對她說：“鶯鶯,我哥說晚上跟我一起吃飯,我得先回學校一趟,你回嗎？”</br> 蘇鶯笑笑，搖頭，有點戀戀不舍道：“我還想再逛逛,買點別的。”</br> “那你先回吧,一會兒我買完東西在這邊吃個飯再回。”</br> 單曦微輕咬了下嘴巴里的軟肉，她其實很想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可是……</br> 算了。</br> 哥哥和鶯鶯都不想讓她知道。</br> 單曦微淺笑應了下,而后就拎著袋子離開了商場。</br> 蘇鶯找了個休息的地方坐下來,拿出手機來看了眼。</br>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甚至沒有一條微信消息。</br> 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空落蔓延開來,她點開和單羲衍的微信聊天頁面,對話還停留在昨天晚上。</br> 最后幾條消息是——</br> 【Nightingale：你什么時候回來啊？】</br> 【衍：明天。】</br> 【Nightingale：好,我知道啦！】</br> 【Nightingale：你現在方便開視頻嗎？】</br> 【衍：在忙。】</br> 【Nightingale：那我先睡了，晚安。】</br> 都要過完一天了，昨天的晚安她都沒等到。</br> 蘇鶯站起身，正要拎著衣袋往前走去，捏在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br> 她垂下眼，看到來電顯示后心臟驀地一跳。</br> 來電顯示——衍。</br> 蘇鶯突然有些茫然，甚至有那么一瞬居然在想，他該不會要帶她一起去吃晚飯吧？</br> 她的心懸到半空，蘇鶯咬了咬嘴唇，有點忐忑地抱著一絲期待點了接通。</br> 女孩子本來活潑開朗的聲音在和他說話時就不由自主地溫順乖巧起來，聽起來染了些軟糯輕柔：“喂，衍哥。”</br> “我下飛機了。”他的嗓音冷清，說話的語氣像是公事公辦的通知。</br> 蘇鶯“嗯”了聲，“好。”</br> 她知道他應該還要說些什么，便沒再開口，等著他說。</br> 下一秒，男人寡然的話語就透過聽筒傳進了她的耳朵。</br> “約了人在外面吃，晚飯你自己吃。”</br> 經過電波的處理，男人的聲音顯得更加冷漠不近人情。</br> 蘇鶯心里抱有的那一絲期待，被直接撲滅。</br> 也是，她本來就不該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br> 她有點諷刺地自嘲著輕扯了下嘴角，不露痕跡地繼續應：“嗯。”</br> 而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那你今晚還過來嗎？”</br> 單羲衍仿佛沉了口氣，隨即就語調的尾音微微揚著低聲問她：“想我了？”</br> 蘇鶯輕抿嘴唇，坦然承認：“嗯，想。”</br> “過去吧，”單羲衍嘆了聲，“但是可能會有些晚，別等我，先睡。”</br> “知道了。”蘇鶯的聲音也終于明快了一點，她染著輕然的笑意回他。</br> 掛了電話后女孩子吐出一口濁氣，想到自己剛才竟然會以為他要帶她一起去吃晚飯，就想不通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br> 明明知道他是不肯讓微微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的。</br> 在往商場外走的時候，蘇鶯看到男士專柜展列的西裝配飾特別精致，忍不住駐足挑選起來。</br> 單羲衍喜歡深色系，她選了好一會兒，有些眼花繚亂，最終還是要了第一眼就看中的那對墨藍色袖扣。</br> 買完東西后蘇鶯就出了商場。</br> 從冷氣充足的地方突然到了被烈日寵幸的大街上，一股熱浪撲來，蘇鶯的呼吸滯了滯，胸口發悶的有點喘不過氣。</br>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用手撫了撫有點發悶的胸脯，繼續往前走去。</br> 商場旁邊有家飲品店，蘇鶯過去買了杯現榨的紅櫻桃汁，還特意讓店員放了點冰。</br> 在她慢吞吞地喝著冰鎮櫻桃汁往前走的時候，手機響起了提示音。</br> 蘇鶯停下來，看了眼手機。</br> 是一個提醒事項。</br> ——2017.09.04，父親的案件開庭。</br> 又要開庭了。</br> 耗了三年，申訴兩次，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所改變。</br> 因為這個提醒事項，蘇鶯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她和單羲衍第一次見面的場景。</br> 好像那一年對他們所有人都不友好。</br> 微微和單羲衍失去至親至愛的那天，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被查封，父親被帶走。</br> 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東撞西碰地過了兩天，她才真的接受了自己突然沒了家的事實。</br> 就仿佛……一下子被遺棄了。</br> 她心底清楚父親不是那樣的人，可她幫不上一點忙，她對于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絲毫不懂，想搜尋證據都不知道要怎么找。</br> 心底亂成一鍋粥的她走投無路，只好來找閨蜜，盡管微微也不會懂那些事，可她就是想找一個能夠信任的人，哪怕只是發泄傾吐一下都好。</br> 然而，那天到了微微家她才知道，微微的父親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br> 她忍下自己心底的茫然慌亂，強撐著不要讓自己崩潰，努力地暗示自己情緒不能崩，然后去了殯儀館。</br> 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該去一下的。</br> 從出租車上下來，她站在殯儀館門口，仰頭望了望，看著大大的“奠”字，霎時覺得，只要人還活著，就不算壞。</br> 并不是借由好友父親去世來安慰自己的境況，只是她突然明白了這個道理。</br> 因為只要還活著，就可以改變扭轉局面，一切就都還有可能。</br> 可她看透了明白了，心底還是很難過很無助。</br> 蘇鶯勉強調整好情緒，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在微微面前失控，微微都已經這么難過了，她不能再添亂。</br> 暗示完自己，她正抬腳往前走，忽然看到有個身形挺拔氣質凜然的英俊男人穿著一黑色的西裝邁著大步直直地朝這邊走來。</br> 她見他步伐又大又急，以為他有什么要緊的事，剛要往旁邊側身給他讓路，人卻突然被他扯住，硬生生地被他給拽進了懷里抱緊。</br> 蘇鶯驀地睜大眼，眸子里全是震驚。</br> 她怔怔地傻住，甚至都忘記了推開他。</br> 而下一刻，她聽到他垂著頭在她耳畔呢喃著喚：“鶯鶯……”</br> 一遍又一遍。</br> 他喊她時的嗓音像是從天外而來，語氣中愴涼和喜悅混雜在一起，如同暴風下的雨夾雪。</br> 他的每一聲低喚，都讓她的心止不住地顫。</br> 莫名其妙的，就已經淚流滿面。</br>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br> 他抱了她，喊她鶯鶯。</br> 他給的擁抱，他喊的昵稱，是她在荒涼黑暗中遇到的一絲溫暖。</br> 可到頭來，只是一場陰差陽錯罷了。</br> 因為他當時只是把她錯認成了他去世的女朋友，而湊巧的是，她女朋友也叫yīng，櫻桃和櫻花的“櫻”。</br> 更準確點來說，是他女朋友也姓su，只不過是四聲“宿”。</br> ……</br> 蘇鶯咬了咬吸管，感覺胸口還是不舒服，就又喝了一口櫻桃汁。</br> 她有點茫然地想，命運可真會捉弄人。</br> 眼前有些眩暈，蘇鶯停下來，站在原地閉了閉眼緩解，胸悶的好像要呼吸不上來，她想要努力地沉氣吸氣，卻把嘴里還沒有吞咽下去的那口櫻桃汁給嗆了出來。</br> 旋即，一陣天旋地轉，蘇鶯踉蹌了下，栽倒在了地上。</br> 一杯櫻桃汁摔在地上，濺了她滿身，紅色的汁液像極了血色。</br> 女孩子不省人事，周圍很快就涌過來一群路人。</br> 單羲衍剛和謝景臣通了電話，手機就又傳進來了新來電。</br> 來電顯示——ying</br> 單羲衍點了接通鍵，話語一如既往地冷清：“怎么？”</br> 藍牙耳機里卻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喂，你好，請問你是這個手機主人的朋友嗎？”</br> 單羲衍輕蹙起眉，不動聲色地應：“嗯，是。”</br> “你朋友在街上暈倒了，就在中華街這邊的商場附近，你看能不能過來一下？”</br> 正開著車的男人立刻在前面的路口調轉了車頭，他話語理智冷靜地說：“我馬上過來，麻煩你們幫忙打個120可以嗎？”</br> “已經有人打了。”</br> “好，謝謝。”</br> 掛了電話后單羲衍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飛快地疾馳在馬路上。</br> 所幸他離她在的地方并不遠，單羲衍到了后把車停在路邊，就快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br> 結果剛走近，就看到閉著眼睛的蘇鶯身上一大片紅血跡。</br> 驀地，胸腔里的心跳霎時停滯，呼吸都開始錯亂起來。</br> 他的額角突突地跳，單羲衍恍然見到了三年前那場車禍現場，眼前這張蒼白的臉和那個倒在血泊里毫無生息的女孩子的面龐高度重合。</br> 心臟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樣，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在時隔三年后重新席卷而來，輕而易舉就讓他失去了理智。</br> 單羲衍有些失控地闖過去一把將蘇鶯抱進懷里。</br> “鶯鶯？鶯鶯？”男人一聲聲地喊著她，嗓音微顫地哽聲道。</br> 蘇鶯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她。</br> 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那天。</br> 當初發生的一幕幕又重新上演著。</br> 他穿著一身黑色邁著大步走近她，把她擁進了懷里，嘴里喊著“yīngyīng”。</br> 可她知道那不是在叫她。</br> 現在呢？</br> 她的眼眸還睜不開，卻能聽到單羲衍的聲音。</br> 他在不斷地喚著，嗓音哽咽，話語里夾雜著驚慌和害怕。</br> 她真的好想問問他，你叫的名，是哪個字？</br> 蘇鶯的嘴唇翁動，虛弱無力地出聲：“單羲衍……”</br> .</br> 單羲衍，我是蘇鶯。</br> 萬物復蘇的蘇，草長鶯飛的鶯。</br> 你記得住嗎？</br> 哪怕一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