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一個拐角，池塘邊上有一座房屋，一股暖流涌入林欣欣心頭――那是鎮宇家。

老牛車繼續行駛，路上石頭被碾壓的聲音愈發響亮，剛到門口外婆就從廚房出來了。

“外婆！”林欣欣不禁叫道。外婆永遠是記憶中的樣子，黑白相交的頭發綁成一長長的辮子，只是現在辮子變短了，身子也縮小許多不再高大！

她身著一藍布罩褂，小立領、右衽、直裾，前后襟下擺兩翼開衩，不同于市面上買的衣服。外婆還有幾件黑色罩褂和深褐色罩褂，總是那么幾件輪流著穿。

“恭喜外婆新年好！”林欣欣說。“哎！”外婆說著掏出一塊錢給她們，“還有一塊錢給你姐。”

“五妹回來沒？”袁玉衾問。

“還沒呢。”外婆說。

“她雖然嫁得遠，但是出嫁第一年肯定會回來的。”

“你二嫂回不來今年還得在廣東過年。”母女倆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來。

“外婆，玉瑩去哪里了？”

“她去那里玩游戲了。”外婆嘆氣指著一棟最高的樓房說，“被你們兇老師說了好幾次了！”

“那是五伯家？”袁玉衾疑惑，“五伯以前可窮了，怎么現在那么有錢？”

“他女兒桂芳早年去廣東，在那里認識了個水泥廠老板當人家小老婆，錢大把大把送回來。桂芳自小就靚，為了那老板打了幾次胎也生不了了。”外婆說，跟她們無關語氣卻滿是嘆息。

“起碼不用為錢操心嘛！”袁玉衾道，“這些話你別跟人家說。”

“我們老師都換了好幾個了！”林欣欣且說且跑，林袁峰看了袁玉衾一眼也跟著過去。

“表妹，表妹……”林欣欣在一棟五層的樓前喊。這棟樓不同于村里其他房子只是簡單建起，樓頂一角有個尖塔，粉紅的瓷磚貼滿樓層四面八方。就算是大伯家三層小樓也只是房面貼了瓷磚！

林欣欣不敢進去在外面喊了許久不見人答應。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往這棟樓走了過來，林欣欣看著這人不敢搭訕，大波浪的長發下一身黑色長裙，腳下是一高高隆起的高跟鞋。

“小舞在里面，你們進去吧。”女人道，林欣欣稍微低頭不敢正視她，聽了這話她才邁步走入，屋里貼滿瓷磚，一室的光彩，仿佛是她不可靠近的世界。回過頭林業峰還在外面。“怕什么？還不進來！”

林業峰一頓，“我還是回去了。”林欣欣有些生氣這個弟弟，經不住游戲機的的誘惑，她還是大膽往樓上走。

一上樓就看見袁瑩舞正對著一個大彩電，“這是什么東西？”林欣欣看向她雙手握住的東西。

“游戲手柄！我在玩忍者神龜呢！”袁瑩舞炫耀般說，“我來教你玩！”

兩人瘋狂玩起來，直到外婆過來叫她們才肯回去，到大舅家親戚們早已聚集在那了。

“要是不去叫你們，恐怕天黑也不記得回來了，欣欣和小舞真是老鼠遇著大蛇了。”外婆笑道。“峰峰，你怎么不一起，那游戲可好玩了。”袁瑩舞對林業峰說。

“呃。”林業峰生硬地說出一個字。“你要是去玩，肯定也不想走，那游戲還連著個大彩電。”袁瑩舞說一邊用手比劃著，“那彩電有那么大呢。”“下次再玩！”林業峰說。

還沒開飯林欣欣跟袁瑩舞自始至終都粘在一塊，仿佛要把分開這段時間的話說完。

“還沒開飯，你們這群孩子上樓看電視唄！”大舅媽說。

“對啊，上去看電視，三哥的房間裝修得好漂亮哦。”袁瑩舞對林欣欣說，幾個孩子蹦蹦跳跳上了樓。

“我們家的黑白電視只能播十個臺。”林欣欣滿是羨慕，她家才建得一層樓，而且還沒貼瓷磚。

“這個彩電也是剛買的，應該有五十多個臺，我平時就來這里看電視，不過有時候會被三哥說，吵到他睡覺了！”

“這個房間好漂亮哦。”可迪站在窗口探頭進來說，門口被袁瑩舞反鎖了。

“不理她。”袁瑩舞輕聲說。林欣欣再看向窗戶那男孩已經走了，“不讓他進來不會被大人說吧！”

“欣表姐你不知道他有多牛，去年他來這還想拿走我的玻珠。”“小舞下來吃飯了！”下面的大人喊。

袁瑩舞林欣欣這才打開門出去，那個男孩竟還站在門口，兩人直接下樓吃飯。飯桌上布滿各種菜式，大舅是廚師煮的菜既好看又好吃。

男人們一塊喝酒吃魚生，女人孩子坐一桌。袁玉衾坐在林業峰旁邊，每次吃席她們必定坐一塊，她用筷子把扣肉皮撕開再夾到林業峰的碗里。

林欣欣只夾菜不吃飯，大舅做的檸檬鴨真好吃，一入口酸酸甜甜的別有一番風味，林業峰自幼不吃檸檬，家里的菜也只有咸味。

再抬頭只見娘把一塊扣肉肥的部分用手除去，再放到弟的碗里。“弟，肥的也好吃，而且大舅弄扣肉放了好多香料。”林欣欣說著夾一塊扣肉放碗里吃起來。

“肥的好吃以后肥的都是欣欣吃！”袁玉衾立馬懟她，林欣欣只剩無語，之后又嘆氣哪次娘不是這樣呢，她根本反駁不了她。

林欣欣繼續吃菜，難得吃到那么好吃的佳瑤，沒一會她又打開一碗高橙喝起來。袁瑩舞也神速般吃完半碗飯，瞟了林欣欣一眼她往空碗里倒菠蘿爽，然后又倒一些高橙。

“味道怎樣？”林欣欣詫異她的騷操作。“苦的！”袁瑩舞笑道。林業峰把飯碗清空也倒飲料吃起來，她們那桌都是小孩子，三瓶飲料很快就被吃光了！

林欣欣又夾糖醋魚吃起來，此時袁瑩舞起身從飯桌離開，林欣欣不解，她可是人送外號‘陪客王’‘搬飯桌’的啊！

一瓶金黃色的飲料被放到林欣欣面前，她馬上伸手去撈。“我先喝。”袁瑩舞道，往她的碗里倒上一大碗，之后她又把瓶子遞給林欣欣。

“真好喝！”袁瑩舞泯了一口說。“你在哪拿來的？”“我去大伯那桌他給我的，他們只喝酒。”

吃飽后小孩陸續離席，女人們開始收拾飯桌，男人們繼續喝酒猜碼。“唔出手，四季發，三兄弟，六叔公……”三表哥正跟一個男人猜碼。

“你醉了吧！”男人嘴巴抬得高高瞇著眼睛說。“是你醉了！喝那么小口，感情淺舔一舔，感情深一口悶！”三表哥略帶醉意。“嘔――”男人吐出一地臟東西，身邊的人忙把他扶走。

“吃得好飽哦！”林欣欣坐在凳子上消化。“小舞，你去把雞精退回去。”大舅媽過來說。

“不是大伯說要十包嗎？”

“你聽錯了，是白酒要十包不是雞精，東西沒開過，她們愿意退的。”

袁瑩舞去退東西，袁玉衾則幫忙收拾碗筷。“你們誰摔壞了我的音樂杯？”三表哥一臉凜冽走過來，一個個地看向屋里的孩子。

“我沒弄。”林欣欣第一個說。“我，也沒弄。”可迪也說。“我也沒弄。”幾個孩子紛紛說。

“那可是我女朋友送我的啊！”三表哥一喊，“肯定是你們這群孩子弄的，不然它能自己壞！”他的怒氣嚇壞了眾人。

“可迪是不是你弄的！”可迪媽跑過來輕輕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娘，真不是我。”可迪求饒的語氣看著就像真的，可迪媽看向其他人。

“欣欣是不是你弄的？”袁玉衾從洗碗池走過來說。“我沒弄！”林欣欣大喊，“我剛才一直跟小舞一起的。”

“是你弄的話就要承認！整天瘋成什么樣子……”袁玉衾繼續說，一直以來她做什么都毛手毛腳的。“你們以后都不準進我的房間！”三表哥大喊聲音響徹整個屋子。

他在瞪自己！所有人都認為是她弄的！林欣欣再也受不了沖了出去，背后是別人雜七雜八的議論聲。走到昌平小學前她放下腳步，一磚一瓦旁邊的電線桿她那么的熟悉！

在這里她很快樂，為什么要接她回林屋呢！

林欣欣麻木地走在狹小的路上，這幾年大山縫隙間起了不少房子。走到一棵樹下她忍不住駐足，曾經她們的村莊下雨了，雨似乎只在這兩座山之間，一下課她就和表妹沖出門，然后兩個人總會停在這樹下躲雨……

娘總是數落她！批評她！心被狠狠劃開一個口子，她總是一個人難受，一個人流淚，一個人呆著……

二舅家就在眼前，她呆呆站著，等眼里的淚水不再冒出，她這才進去。太陽快下山袁玉衾這才從大舅那回來，見了她林欣欣馬上繃緊臉，外婆拿來一大袋馬鈴薯放到她們車上。

外婆從口袋里拿出幾張兩塊錢給孩子們，“欣欣，你把這張給你姐。”“再過一個月三弟結婚我再回來。”袁玉衾道。

“這錢給你！”外婆從另一口袋拿出一百塊錢。“不用了！”袁玉衾一下把錢推開。

“要吧，要吧。”外婆把錢放車籃便走回屋。“外婆！”林欣欣輕聲道，心頭突然一暖。“回去吧，待會天就黑了。”外婆回頭道，身影永遠定格在門框里。

離開昌平村，林欣欣往后看即將消失的房屋，她的心又一沉，眉頭擰出永遠平復不了的褶皺。袁玉衾左手摸了一下口袋的錢，曾經在家的時候阿娘偏心二哥，現在她嫁得不好阿娘總背后幫襯，天下無不是父母，小時候的埋怨這才逐漸消失。

過了渡口經過街市已經是黑夜，路旁那些高樓建筑都亮起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燈將建筑物的輪廓勾畫出來，顏色變化多端，一會兒是藍色的，一會兒又變成紅色的，綠色的，顏色的多樣化讓人應接不暇。

在林屋夜晚連路燈都沒有，林欣欣和林業峰眼睛直盯著這出奇的美景，生怕錯過它的一分一秒。

“欣欣，剛才可迪娘說是可迪弄的，我能不說是你嗎？”袁玉衾開口打破許久的沉寂，她們駛離那個繁華遺夢般的地界，“人家會說我偏袒自己的孩子。”

“反正我沒弄。”林欣欣依舊冷著臉。“那些親戚都看不起我們，過年我們買的東西最少……”她繼續說著無奈的現實。

“剛才那燈真美！我以后也要建那么高的樓，十幾層高！”林業峰對著滿天繁星大喊。

“弟建好了給我們住嗎？”“給娘住一樓！欣欣住二樓，姐三樓。”林業峰立馬回答，“我以后要把房子建得比大伯家更高。”“那是肯定的嘍。”袁玉衾笑著說。

回到家林可可一個人正在看電視，“姐，外婆給你的錢。”林欣欣一回家就奔向她。袁玉衾打開回禮，林業峰則回房間數錢。

“有扣肉？”林欣欣人忍不住走過去。袁玉衾往四周一看，隨即將一個橘子塞給林欣欣，擺手示意她出去，她立即會意接過來走到門外，吃完林欣欣欣喜不已。

這是她第一次得到的偏愛！睡前腦袋播放著這段時間的片段，去恭喜別人，得了好多紅包，回外婆那玩，樁樁件件好事發生，她很開心！

娘的生日是二月具體哪天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初三，林欣欣在心里一直記掛著這事，可又不是很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