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昏睡之時，要說六界最大的事便是墮神沈寒衣高調前往瑤池仙境，天兵之中擒住帝嚳，以此威脅西王母拿解藥這件事。</br> 沈寒衣自爆身份，還把一向不參與五界爭斗的巫山扯進來，西王母更是有足夠的理由對巫山挑起戰爭。</br> 上仙界仙家眾多，強力強悍者也比比皆是，可愿意跟西王母同流合污者卻不多。</br> 誅殺邪魔沈寒衣可以，但在巫山愿意得罪巫山神女卻不多。</br> 九重天議事殿內，西王母正在大發雷霆。</br> “巫山神女藏匿邪魔已是不爭的事實，她選擇與邪魔同流合污就該被一并誅殺。”</br> “就算她再特別，也不能就此作罷！”</br> “什么叫同流合污？”紫薇大帝輕挑眉眼，“神女從不參與五界爭斗，據我所知，當年沈寒衣被誣陷為邪魔時上仙界圍剿之時，神女在巫山閉關。”</br> “賀御跟帝嚳前去巫山時，只說墮神叫沈寒衣，神女哪里識得。沈寒衣純血脈墜墮神之淵，神魔雙修，他若有意隱藏氣息，神女也探查不到！”</br> 紫薇大帝這話，維護意味太濃。</br> “紫薇這話不無道理，王母想要以此追究責任只怕過于牽強。除此之外還有件事我也挺好奇，為何神女中毒，沈寒衣會跑去瑤池仙境索要解藥？”</br> 青華大帝眼中滿是疑惑，直勾勾的盯著西王母跟帝嚳。</br> “天貓一族出現在巫山，殘殺凡人修煉邪術，神女前往誅魔受傷中毒……為何解藥會出自王母之手？”</br> 這件事未能瞞得密不透風。</br> 西王母跟帝嚳以為沈寒衣不敢來九重天，自爆身份索要解藥，毒沒引爆壓根要不了清祀性命，西王母本意是鉗制住清祀，讓她俯首稱臣。</br> 誰料想沈寒衣如此大膽，自身安危都不顧也要為清祀拿解藥。</br> 賀御慢條斯理接過話茬，“據我所知，上古時天貓一族就被驅逐到墮魔之淵……在墮魔之淵蟄伏已有數萬年。”</br> “是何原因讓他們突然出現在巫山，九州大地廣袤富饒，巫山并非最佳選擇。”</br> 青華大帝看了賀御眼，贊同道，“戰神所言極是，天貓一族的出現已經疑點重重，我們不能忽視這個問題，不能否認沈寒衣早已墮落，也不能否認他為救神女冒險求藥一事。”</br> “神女重義，現在沈寒衣救她性命，救命之恩非比尋常，倘若沈寒衣愿意留在巫山隨神女修行，有朝一日祛除一身魔性，這對于六界也不失為一件好事。”</br> 賀御呷了口茶，目光從西王母跟帝嚳身上掃了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神女能說服沈寒衣棄惡從善的確是一件幸事。”</br> “何況當年，沈寒衣任天帝之時，力保上仙界安寧也功不可沒。”</br> 西王母早就看出來了，今日這些人答應來議事的目的就是來威逼的，他們不僅想要護著清祀，更想護著沈寒衣。</br> “荒謬！”帝嚳隱忍多時，終于爆發，臉色的青筋異常明顯，“沈寒衣是邪魔應該被誅殺，清祀跟他同流合污，如果上仙界不管反而縱容，傳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話。”</br> “清祀做了如此大膽妄為的事，你們還想著包庇？你們莫非是要學那沈寒衣叛出上仙界不成。”</br> 賀御眼尾一挑，寒光乍現，“叛出上仙界？這話，你需慎言！”</br> “慎言什么？賀御你少在這兒裝腔作勢，那日你隨我去巫山追捕沈寒衣，清祀對我動手你就在那不聞不問，聽聞事后清祀給了東西，是給你那小師侄提升修為的丹藥。這么快，戰神就想要報恩了？”</br> “你是上仙界戰神，為了還恩情，置上仙界安危不顧人，如此行徑愧為戰神。”</br> 帝嚳也是氣得急眼，一時間口不擇言，當然他一向恣意妄為，唯我獨尊不把旁人放在眼里。</br> “怎么，你這是想彈劾本座！”</br> 帝嚳冷哼，“不瞞你說，我心中的確有更優秀的人選，比起你更適合勝任戰神之位！”</br> “就憑你？”</br> 咚——的一聲巨響。</br> 帝嚳整個人飛出去撞在白玉柱上。</br> “西王母，你只是掌管上仙界刑法的長老，我們敬你只因大家平起平坐，都在為上仙界安危效力。帝嚳區區上仙，竟敢妄議本座，意圖彈劾本座？”</br> “西王母這是要趁天帝還未尋獲時，只手遮天嗎？”</br> 若職級，帝嚳只有西王母的庇護，若修為，帝嚳這般的上仙界也是比比皆是，他唯一特別的就是身上有五帝之一的血脈。</br> 所以，若非血脈跟西王母的庇護，帝嚳真的不值一提。</br> “賀御！”</br> 西王母頓時彈起身，面色肅然，“你這是何意？”</br> “你問我何意？我倒想問問西王母你，是否想要越俎代庖，隨意置喙上仙界的事。你莫不是忘了，你只是刑法長老，上仙界還由不得你做主！”</br> “我看護上仙界安危，倘若西王母你生了反叛心思，我們必有一戰！”</br> “你……”</br> 西王母被問的啞口。</br> 其實她是什么心思六界皆知，只是沒擺到臺面，大家心照不宣沒有提起，可她若公然擺明想要覬覦帝位。</br> 很多人便有足夠的借口和理由，發動戰爭。</br> 賀御冷然相對，廣袖一揮，“巫山之事，我以為先當查清天貓一族進犯一事。若諸仙家沒意見，此事就定下。”</br> 賀御連帝嚳都踹了，西王母被問的啞口，諸位仙家還能有什么意見。</br> 何況，大家偏袒巫山神女太過明顯，誰要在這時候固執己見就是異類，會被大家群起而攻之。</br> “賀御！”</br> 帝嚳從地上爬起來，啐了口血，那猙獰可怖的臉上殺意凜冽，“你給我等著，近日的仇日后必定雙倍奉還！”</br> 賀御懶得搭理他，衣袍動了動就從議事殿消失。</br> 很快的，大軍壓境在巫山的天兵得令撤回上仙界，感受到異常波動時清祀正在喝粥，軟糯可口的白粥搭配兩道素菜。</br> 清祀忽然停下，惹來沈寒衣挑眉，“怎么，可是味道不好？”</br> “沒，巫山外的天兵撤了。”</br> 沈寒衣低眉斂眸的在夾菜，“若不撤兵就得命喪巫山，孰輕孰重，上仙界還分得清。”</br> “你與上仙界做了什么交易？”清祀猛地警覺，她太熟悉西王母做事手段，這時候應當以此為借口，強突巫山，坐實叛逆罪名。</br> 她昏睡這么多日，西王母卻一反常態沒有動作，豈不是很奇怪？</br> 沈寒衣抬眼看著她，“談不上什么交易，不過是不想造太多殺孽。我跟上仙界有仇不假，最想斬殺的人是西王母跟帝嚳，如無必要，我也不想貿然挑起爭斗。”</br> “所以，你做了什么妥協？”</br> 清祀并非好糊弄，她對許多事都心若明鏡，太過了解才不愿扯進麻煩。</br> 一晌，沈寒衣才說，“我說，我想留在巫山。”</br> “想……”</br> “留在你身邊。”</br> 情愛一事于清祀是陌生的，她知道男人和女人是能夠相愛的，卻不知如何相愛，怎么才說所謂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br> 她凝神思考好一陣，忽然問，“你想如阿詞一樣？”</br> 沈寒衣低笑聲，有星河不及的璀璨，“是，又不完全是。”</br> “清祀，我心悅你。”</br> “我傾慕你。”</br> “我喜歡你。”</br> “我想像那些話折子，西本子上的一樣，同你成親，同你白首到老。”</br> 不懂情愛的她眨眨眼，“我與你是修行之人，壽元無盡，不會白首。”</br> 沈寒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擱下碗，往前俯身，溫熱的指腹輕輕擦過她嘴角，眸色深諳而炙熱。</br> “清祀，我想同你一起，經歷無數的荒蕪。在無盡的孤獨虛無之中，做你的依靠，做你的依仗。”</br> “我想護著你，陪著你，直到隕滅那一日。”</br> 說說到這份上，清祀大抵有點懂了。</br> “這么久，只陪著我……不會，太，太乏味嗎？”</br> 修行者的壽元只會隨著修行的提高不斷往上疊加，她已經有萬歲，時間在她生命之中不是饋贈而是枷鎖。</br> 巫山，巫山的生靈，依附巫山的百姓，已經更迭過無數次，唯有她跟阿詞恒久不變，作為旁觀者守著，看著。</br> 那一種從靈魂里發出來的孤獨，難受也不可消磨。</br> 乏味？</br> 沈寒衣鄭重的搖頭，“我不會乏味，我只怕你會厭煩了我。”</br> “壽元無盡，于我，是恩賜，只要身邊有你。”</br>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br> 她不知道怎么去喜歡一個人，怎么能像話折子里一樣，無所保留地對一個人好，做到除了眼前的人，世間萬物于她都是虛無。</br> 她身上有好多責任，有好多需要她保護的人。</br> 她感覺自己的心被分成了無數的微粒，需要看顧的不計其數。</br> 她給不了戲折子一樣。</br> 唯一。</br> “你會的清祀。”</br>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做到看著我，把我放在你眼里，心里，照顧好自己，遇到危險心里想著同我長久便好。”</br> “你想做什么，需要什么，便隨意使喚我。”</br> 相愛……聽著好像不難。</br> “就這么簡單？”清祀覺得不可思議，巫山的生靈都告訴她，相愛是六界最大的疾苦。</br> 沈寒衣點頭，“對，就這么簡單。”</br> “那，若你不嫌棄，我可以試試。有個人能夠陪在身邊，渡過荒蕪歲月其實很好。”</br> 沈寒衣笑了下，盯著她的眼。</br> “清祀，我可能會放肆一下。”</br> 她一雙杏眼純粹干凈，問，“什么？”</br> 沈寒衣沒解釋，只是俯身靠上來，小心翼翼的在她唇上親了下，溫溫熱熱的感覺在嘴唇上散開。</br> 他身上的氣息清晰又好聞。</br> 有點像一種阿詞摘過的漿果，清甜清甜的。</br> 親親，第一次嘗試的清祀一點都沒飯坑，反而憑著好奇在沈寒衣嘴唇上嘬了口，把漂亮眼睛亮亮的。</br> 推開他。</br> “你偷吃糯米糕了。”</br> “……”</br> “嘴里都是糯米糕的味，我也想吃。”</br> 沈寒衣是又無奈又覺得好笑。</br> 連連應承她，馬上去準備糯米糕。</br> “不過你需得先回答我，剛剛我親你時，是什么感受？”</br> 那些個害羞的詞語清祀講不來，就說，“心里該是偷跑進去一只小鹿，上躥下跳，你……”她眼睛盯著沈寒衣的唇，撩人不自知，伸手在他下唇瓣撫了下。</br> “你的嘴唇，像，像我吃過的一種漿果甜甜的。”</br> “白衣，我是不是病了，為什么身上好燙。”</br> 剛剛都沒這種感覺得，現在忽然臉頰，脖頸，耳根，手心都在發燙？</br> 沈寒衣終于忍俊不禁的笑起來，輕輕把她攬在懷里，“我家祀兒，當真是一點都不知情愛為何。”</br> “我卻好喜歡這樣的你。”</br> 他偏頭，在她白玉般的小耳朵上親了下。</br> 清祀沒忍住‘呀’了一聲，稍顯委屈的嘀咕，“我，我身上更燙了，心里那只跑進去的小鹿會不會沖破心臟跑出來。”</br> 清祀不懂，沈寒衣教她便是。</br> 每個人表達愛意的方式不一樣，她對他能夠心動，便是最好的答案和回應。</br> 就好奇怪。</br> 經過巫山這次騷亂，墮神沈寒衣居然跟巫山神女相愛了。</br> 情同姐妹的阿詞也不知該反對還是支持，巫山神女跟墮神相愛，一正一邪的結合一般都沒什么好結果。</br> 清祀活了萬歲，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br> 倘若不能美滿，清祀該多……</br> “阿詞，阿詞……”清祀跟沈寒衣在一起，最歡喜的事莫過于阿詞不在阻攔她，只要她愿意隨時能夠去下界。</br> 凡世的奇異新鮮，真的太吸引人。</br> “你看看這個是什么，那位老者好厲害，只聽我轉述就能把你捏得惟妙惟肖。”</br> 清祀可太喜歡凡世了，每次有新奇的玩意，總會帶回來跟阿詞分享，這次她帶回的是糖人。</br> “這個是我，這個是白衣，這個是你。”</br> “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br> 如清祀所言，凡世那位捏糖人的老者真的很厲害，把三人捏的太過生動形象，旁人只需要看一看便能認出。</br> “我還買了好多點心，專門給你留的。”</br> 阿詞一一接過，同沈寒衣道了謝。</br> 晚上睡覺時。</br> 清祀挨在阿詞身邊，十分有求知欲的詢問。</br> “阿詞，什么叫成親啊。”</br> 阿詞想了想，“良緣永結，匹配同稱。”</br> “怎么，沈寒衣同你說了什么？”</br> 沈寒衣求愛清祀是偷偷摸摸，當然這種事也不好有旁觀者，可阿詞總歸是在意的，沈寒衣才來巫山多久，怎么就讓清祀動了心。</br> 他們倆在一起，沈寒衣各種無底線的寵，阿詞沒說看在眼里也替清祀高興。</br> 可她家清祀太過單純，會不會就被哄的輕易答應結婚？</br> 清祀沒聽懂，就說起今日在下界偶然碰見的一場熱鬧的婚禮。</br> 她實在太好奇，拉著沈寒衣做了梁上君子看了許久。</br> 她只覺得好熱鬧，看著好歡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