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君子，真小人，區別就在于，小人像籌謀什么敢于直言，而偽君子端著一副與世無爭之外，心里的欲望比真小人還要強烈。</br> 解誠豐過世，權勢被分散，留在解月白手中的并不多，盡管不多那也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權利。</br> 東都的規矩和太平是解誠豐，董仁杰的功勞，年輕人不念舊可以理解但老一輩總歸是感激解誠豐，董仁杰兩人做的事。</br> 即使權利被分散，東都眾人對解月白的尊敬仍舊存在骨子里。</br> 現在，林環居然說了想讓‘另立新主’這樣放肆狂妄的話，真的把定風波眾人聽得一陣心驚。</br> 想得很多，敢于開口的，也就只有林環。</br> “放肆！”秦云偉拍案而起，正義又君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有這種以下犯上的想法！這東都是解爺打下來，解家居功至偉，你怎么敢挑戰解家權威，敢立新主！”</br> “莫說你一個三流貨色，就是盛白衣跟鳳胤也不能拍著胸脯說一句，你又憑的是什么。”</br> “哈哈，哈哈哈哈……”林環后退一步，坐姿很糙的坐在椅子里，腳下撐地，用背后頂椅背，一晃一晃，“秦二爺生這么大的氣？我不過隨口一提，不至于吧？”</br> “我沒有跟你說笑，我奉勸你最好把狼子野心收起來。東都，都以解家馬首是瞻，如果你敢挑釁解家就是跟我為敵，我不會讓你好過！”</br> “怎么個不好過法？”林環挑起眼皮，眼中的狠辣明顯又張狂，“秦二爺你身居高位，身份金貴和我這三流貨色不同。”</br> “我是路邊碎石，您是瓷器自然不敢跟您比。可您別忘了秦二爺，三年前，盛九爺鳳三爺聯手對東都動手，解爺連同夫人喪命，東都權利更迭，三年后解月白想要再來一次。”</br> “誰能保證這一次哪個有三年前的幸運可以再次活下來？再說，三年前還有解爺頂住壓力，力挽狂瀾好不容易保下東都。三年后的解月白可以嗎？她但凡有一丁點顧念東都眾人安危，就不會不管不顧的對盛九爺動手！”</br> 林環那邪肆的眸子掃過眾人，“盛九爺是何人物需要我再介紹一遍嗎？誰敢說一句南洋不亂，盛九爺在南洋是何地位？可見其手段，算計和城府，如今在加上一個鳳三爺……”</br> “誰的命這么硬？開罪兩位還能夠活下來？”</br> “秦二爺我就是個命賤的螻蟻，可就算我是螻蟻也想茍活下去。在我看來，與強者不自量力的較量就是自尋死路！”</br> “我提議東都另立新主，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想要活下來。秦二爺身份高貴，令公子同解家有婚約，背后還有鳳先生撐腰，您倒是可以高枕無憂，那我們這些螻蟻又該阿諛奉承誰去？”</br> 其實林環的也不無道理，解月白挑戰可是盛白衣跟鳳胤兩人，解月白不等于解誠豐有那樣的手段魄力，所以最壞的結果并不是權利再次更迭分散，比起前一次肯定更慘。</br> 再加之，當年盛白衣鳳胤圖謀的是東都，關系到切身利益，大家自然會勠力同心，眾志成城，現在解月白要殺董仁杰，為的是自己。</br> 林環跳起來，放肆的笑著，“秦二爺有本事把自己寵這攤渾水里摘出去，并不代表別人也可以。”</br> “你們有誰跟秦二爺一樣的路子，一樣的靠山？”</br> “解爺的仇不能不報，那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要把命搭進去，陪解月白玩一出討不到任何回報的游戲！”</br> “你們可以罵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我不過就是想要活下去，這就是我所求，我不會有任何隱瞞。”</br> “我只是想要在東都徹底大亂以前，為自己想一個退路！”</br> 談及到自身利益，性命，眾人都沉默下去。</br> 林環環視圈，又看向秦云偉，譏笑連連，“看吧，人都這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尤家也有鳳先生撐腰，在西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因為開罪盛九爺如今是何下場？”</br> “全家被滅，這個下場不夠慘嗎？”</br> “而且據我所知，秦二爺是位商人，一向對東都的事不在意不過問，是秦先生過世后您才被迫扛起這個擔子。”</br> “您是商人，不是最會趨吉避害，怎么眼下的情況看得還不如我清楚？”</br> “解小姐因為父母之仇，被蒙蔽雙眼我能理解。秦二爺為的又是什么，這讓我很好奇！”</br> 林環可真是太會說話了，幾句話就把秦云偉架在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上。</br> “你敢當眾挑撥！”秦云偉不是秦士升，一身子怎么都磨不掉傲氣，按秦士升的脾性，別說是林環一個末九流，就是解誠豐還活著，對解誠豐也不過是表面恭敬。</br> 這要是秦士升，直接叫人動手，非得把林環打去半條命才能作數。</br> 現在秦家的家主是秦云偉，他也不是少言寡語的人，只是不屑與人多費唇舌，在他看來沒腦子的人才會聒噪不休。</br> “你今晚來的目的會不會太明顯？前一刻股東大家另立新主，現在又挑撥秦家與諸位的關系。”</br> “解小姐為父母報仇人之常情，董仁杰他如果是冤枉大可站出來辯駁，找證據自證清白。盛白衣地位居高，以他的身份來摻和東都內部的事本就不合時宜，何況他還在包庇董仁杰。”</br> “盛白衣此舉，本就是挑釁在前，說不定還是跟鳳胤合謀的算計！”</br> 林環大笑一聲，“算計什么？東都？算計解月白，你，還是我們？秦二爺，我怎么記得，是解月白先去招惹的盛九爺？”</br> “在雪上霜，直接撞到店里面去。我的人去打聽了，盛九爺帶著董仁杰離開時，開始一身灰塵，這運氣要是差不點，缺胳膊少腿了都！”</br> 林環這人一口一個解月白好沒規矩，但對于盛白衣卻是一口一個盛九爺，區別對待得太過！</br> 秦云偉額角抽動，咬著牙，“你一口一個盛九爺，我懷疑已經被盛白衣給收買，今晚來定風波就是故意挑撥離間的！”</br> “秦二爺，這還需要我離間？你當大家都是傻子嗎？解月白挑釁在前，險些要了人性命，盛九爺可不是沒有脾性的，這要是不反擊那就不叫盛九爺！”</br> “說白了，我就是想要明哲保身，給自己留一條命！”</br> “夠了，爭來爭去吵得人頭疼！”狄善東口吻不好的說了句，他是真的頭疼，其實今晚來定風波的人都頭疼。</br> 林環說話太直白，把所有人的想法輕易公之于眾，解月白沒跟眾人商議直接懟董仁杰動手，運氣不好，偏偏牽扯上盛九爺。</br> 年前，盛白衣為花清祀出頭，大家已經領略了一番盛九爺的脾性，而今的事比起年前只怕更是難以收場！</br> 解月白擅自動手，把東都所有人都架在了一個微妙的位置，這是在逼著眾人選邊站隊。</br> 要么選擇解月白，跟盛白衣斗到底，要么……背信棄義，兩邊不摻和作壁上觀，或者像林環說的那樣，另立新主。</br> 不管是哪條路，都是很難選的。</br> “秦二爺，你跟解家走得近，你倒是跟我說說，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董仁杰這件事真的一點轉圜余地都沒有，她是非要弄死董仁杰才能作數？”</br> 狄善東開口詢問，心里不住罵天，怎么就這么倒霉，過年時備了厚禮去解家拜年，為此好不容易跟解月白親近一些，也答應他年后會給狄善東一些事情做，甚至提過把解家下面一些生意交給他打理……</br> 這才多久，就他媽變天了！</br> 秦云偉心里也煩躁的緊，一甩手坐回去，“我怎么知道？大小姐做事，什么時候需要知會我們？”</br> “你們看見的是什么我看見就是什么，我并不比你們多知道些。”</br> 林環陰陽怪氣的哼了聲，惹來秦云偉一道凌厲的眼神，林環也不懼怕懶散的點了支煙當他不存在。</br> “大小姐的脾氣也不是輕易收得住的，看樣子，這東都是遲早要亂。”倪虹快人快語，也是十分耿直。</br> 她確實不像大家那么為難，就像之前不知哪個說的，現在靠著解家，要實在走不通了，憑元詞跟花清祀的關系，到時候來個棄暗投明也不是沒機會。</br> 何況，她早前做事就留了一手，一邊賣人情給盛九爺，一邊在解月白面前奉承。</br> 哪邊勝算大，跟哪邊就是。</br> “倪姑姑說的有道理，不知倪姑姑現在是什么想法。”項鈞忽然跟她搭話，笑瞇瞇的，不見什么情緒看著很像尋常攀談。</br> “沒想法，走一步看一步。”</br> 項鈞意味深長的哦了聲，“你們知道，我不過是個販賣情報的，手下的人不多，嘴皮子溜其余的一竅不通。”</br> “大小姐要跟盛九爺為敵，我愛莫能助。情報我盡量提供，但你們也明白盛九爺的手段……”</br> “我盡力而為吧，要實在不行，這生意就不做了。”</br> 林環是第一個，項鈞是第二個。</br> 狄善東看向他，“項老板這是要跑路啊。”</br> 項鈞也不否認，仍舊笑瞇瞇，“是啊，誰讓我不及諸位呢。命最重要是吧？”</br> 狄善東，“你就不怕大小姐報復？”</br> “報復唄，我孑然一身，賤命一條。”</br> 林環插進話題中，“項老板這話的意思，是同意另立新主？”</br> 項鈞喝了口茶，“也不能這么說。大小姐如果執意跟盛九爺，鳳三爺為敵，我個人覺得輸的會是大小姐。不知到時候東都是個什么光景，反正肯定不如現在這般逍遙自在。”</br> “我只有逍遙慣了，受不了束縛，想著還是趁早離開的好。當然，如果諸位想要另立新主，保住現在的東都，我也是沒有意見的。”</br> “畢竟生意這個事，做生不如做熟，我打小就在東都長大，不到萬不得已哪里愿意挪窩。”</br> 林環沒在多言，哼笑聲作罷。</br> 倪虹瞥了項鈞眼，“項老板活的可真通透。”</br> “倪姑姑過獎，我不過是小人算計罷了。”</br> 林環是第一個敢于說出自己的想法，項鈞是第二個，其余沒說話的人，心中動搖的也不是沒有。</br> 就譬如雷豹，一直在跟雷虎咬耳朵。</br> “哥，不如咱們回三省去，東都這渾水咱們不蹚了。”之前雷豹不怕盛白衣，只是聽了些傳言，見面一看，細皮嫩肉，如此好看的小白臉哪里有什么本事，結果手被廢了。</br> 在后來就是尤家，雷家兄弟早年在三省摸爬滾打，自然曉得在鳳先生面前多得寵，都把尤曄捧到京城之中。</br> 結果，整個尤家被滅。</br> 什么得寵，在盛九爺面前，也不過是個紙老虎！</br> 解月白是瘋婆娘，盛白衣又是個魔鬼，誰都打不過還不得躲著。</br> “東都不太平，繼續呆下去咱們倆兄弟都得完玩兒。”</br> 雷虎沒說什么，面色深沉，一直在吸煙一直接著一直，忽然不知哪個人那句話觸動到他。</br> 雷虎扔了眼，抬腳上去狠狠碾磨，轉頭看向雷豹。</br> “阿豹。”</br> 沒什么腦子的雷豹應了聲，很小聲，“哥，你是不是也覺得回三省更好？避開這倆瘋子。”</br> 雷虎沒回答，反而問了個問題，“敢不敢，在東都爭一爭？”</br> 好一晌雷豹都沒反應過來。</br> “啥意思？”</br> 雷虎的臉更沉，咬著牙，壓著聲音，“奪權，在東都！”</br> 奪權，奪誰的？</br> 解月白，還是盛白衣的？</br> 雷豹本就是個沒什么想法計劃的人，從來都是跟著大哥腳步，讓他打人就打人，讓他殺誰就殺誰。</br> 雷虎忽然來這么句，良久雷豹點了頭。</br>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奪！”</br> ……</br> 定風波這一場自發的會議持續到晚上11點多，其實重點就那幾個，是跟著解月白瘋癲，還是奪權立新主，或者作壁上觀。</br> 會議快要結束時，項鈞這邊先收到消息，瞥過之后，手機往桌上一放。</br> “要不看明白的結果。”</br> 眾人都沒聽懂，林環問他，“什么結果？”</br> 項鈞抬抬下巴，示意自己的手機，“剛收到消息，明天董仁杰約了解月白見面，盛九爺作陪。”</br> “在哪兒。”林環站起來，眼里閃著精光。</br> “白鷺樓。”</br> 白鷺樓有一道菜特別有名氣，桃花鱖魚，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br> 項鈞自顧自砸了下嘴，“桃花鱖魚是真好吃。”</br> “……”</br> 狄善東追問，“明天幾點。”</br> “晚上7點。”</br> 這個消息，在定風波里也極快的速度傳遞出去，東都要不要亂就等明天白鷺樓見分曉。</br> 元家。</br> 花清祀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啊，白鷺樓的桃花鱖魚很好吃。”</br> 拖著她的腿，準備抹藥酒的盛白衣頓時就笑了。</br> “明天讓人去打包一份回來，等我晚上去白鷺樓學一學，回來給你做。”</br> 花清祀乖巧的笑著，滿眼星河，“好啊。”</br> 盛白衣倒了些藥酒在手中，捂熱了覆上腳踝，不太舍得用力的揉著，“本來想去花滿樓，一想算了，鴻門宴怕會傷人。”</br> 花清祀抱著個抱枕，手臂拖著下巴盯著他，“我想說的不多，平安回來。我相信董叔叔，確信他不是兇手，如果解月白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你也不用跟她太客氣。”</br> “在東都，很多人都被養了不好的德行。”</br> “什么德行？”</br> 花清祀抿抿嘴，杏眼也收了收，頗有些凌厲，“沒挨過社會毒打，就不知天高地厚。解月白在東都身份金貴，只怕從小打到沒挨過巴掌。”</br> “非得唱過巴掌的滋味，才知道收斂。”</br> “我爸媽當年枉死，我跟董叔叔查了十多年，一直小心謹慎，不敢冤枉任何一個人。知道真憑實據擺在眼前，我才敢斷定。”</br> “解月白僅憑一張模棱兩可的照片就斷言，其實我有懷疑過她的用意和目的。”</br> 本來花清祀就活的通透精明，如今上仙界記憶恢復，在溫軟下藏著的凌厲不禁更加鋒芒畢露。</br> 盛白衣把她盯了好一會兒，笑說，“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