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年代,人命賤如草。</br> 不管掌柜還是打手,都沒有把殺掉的年輕人當一回事,他們之所以把年輕人抬走扔了,不是害怕,而是年輕人死在糧店門口,不吉利。</br> 當然,他們也不怕年輕人家里知道,因為就算對方的家人知道了,也不敢來鬧事。</br> 事實也是如此,打手殺年輕人的時候,周圍有不少百姓都從門縫里看到了,但是所有人都當做沒看到,甚至還有些人覺得年輕人死有余辜。</br> 伙計回頭,正好看到打手抬著年輕人的尸體往路邊的水溝里扔,嚇得臉色更白了。</br> 他很想逃,但是又不敢逃,只能在掌柜和打手的注視下,走向糧庫。</br> 糧庫到小鎮不算很遠,就算伙計盡量走慢一些,十分鐘也走到了糧庫外邊的蘆葦蕩中。</br> 掌柜藏在蘆葦蕩中,盯著糧庫仔細打量。</br> 鏢師們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頭發也故意弄得又臟又亂,架設好的重弩以及手弩也都收了起來,手里提著亂七八糟的武器,看起來真的和土匪一樣。</br> “還真是土匪?。 闭乒褚а赖溃骸澳睦飦淼你额^青,豐年糧庫也敢劫,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嗎?”</br> 糧庫被劫雖然和他關系不大,但是頭上的糧商老爺發起火來可不管這些。</br> 幾年前糧庫失火,也和糧店掌柜無關,還不是被糧商老爺打了個半死扔了出去,最后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br> 在尋常百姓眼里,他是背景很大的大掌柜,但是在糧商老爺眼里,他什么也不是。</br> 糧商老爺想要弄死他,就和他弄死那個年輕人和伙計一樣。</br> 想到這里,掌柜心里更加煩躁了。</br> 發現伙計還躲在蘆葦中不敢露頭,朝著屁股就是一腳:“你他娘的還不去問話,愣在這里干什么?”</br> 身后的打手也一起往前走了幾步,做出威脅之勢。</br> 伙計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出蘆葦蕩。</br> 慢吞吞走到空地,停在距離糧庫十幾丈外,鼓起勇氣喊道:“各位壯士,敢問你們是哪個山頭的?”</br> 一個鏢師班長大喇喇坐在私兵尸體堆上,斜了伙計一眼:“干什么,打探老子的跟腳嗎?”</br> 發現“土匪”并沒有要來殺自己的意思,伙計暗自松了口氣。</br> “小的不敢,”伙計連連擺手:“不瞞各位壯士,豐年糧庫的老板奪了我家田地,逼得我全家幾乎無路可走,所以得知各位壯士劫了豐年糧庫,小的萬分激動,所以想打聽一下各位壯士的名號,回去也能給各位壯士立個長生牌!”</br> “哈哈哈,老子當了這么多年土匪,也有人給老子立長生牌了!”</br> 鏢師班長哈哈大笑道:“那你聽好了,老子是喵喵溝的,老子的大當家叫竇泥萬!”</br> “喵喵溝?竇泥萬?”</br> 伙計喃喃自語,同時在心里飛快思考。</br> 為了運輸方便,糧商的糧倉大多建在靠水比較近的地方。</br> 比如眼前這座糧倉,就是建在長江南岸,不遠處就是方圓幾十里最大的一個碼頭。</br> 小鎮也是很多行商中轉的地方。</br> 伙計雖然身份低下,但是每天混跡小鎮,消息非常靈通。</br> 可是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圈,也沒想出來喵喵溝是哪里,更沒想出來竇泥萬是誰?</br> 不過沒關系,只要問出來土匪的來歷,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br> 于是伙計沖著鏢師們作了個揖,轉身走了。</br> “班長,什么喵喵山竇泥萬,你這名字起得也太敷衍了吧?”</br> 一個鏢師打趣道。</br> “這兩個名字可不是我取的,是涼哥傳話讓我這么說的,”班長笑著說道:“反正是隨便打發一下,叫什么重要嗎?”</br> 以鏢師們的經驗,一眼就看出來伙計是糧倉的人派來打探消息的。</br> 張涼在出發之前也猜到了,所以就隨口編了個名字。</br> “對方既然派人來打探消息,隨時可能發動攻擊,都打起精神來!”</br> 鏢師班長交代道。</br> “班長你就放心吧,都準備好了,就等他們來呢!”</br> “班長,區區幾個小毛賊,有什么好準備的?他們敢來,老子就把他們全留下來!”</br> 鏢師有人臉色鄭重,也有人滿不在乎。</br> “先生曾經在課上說過,戰略上要藐視對手,但是在戰術上要絕對重視對手,哪怕對方只有一個瞎子瘸子,咱們也要打起所有精神!”</br> 鏢師班長冷聲說道:“不要因為敵人是私兵就小瞧他們,幾十萬黨項大軍都沒有干死咱們,我可不想陰溝里翻船,看著你們死在毛賊手里!”</br> “班長,知道了,我剛才就是那么隨口一說!”</br> “隨口一說也不行,要是讓指導員聽到了,看指導員怎么收拾你!”</br> “行行行,我知道錯了!”</br> ……</br> 鏢師們聊天的同時,伙計也急匆匆回到了蘆葦蕩。</br> “掌柜的,掌柜的,我問出來了!”</br> “快說,他們哪兒來的?”</br> 掌柜的對于伙計如此輕易地問出對方的底細,非常意外。</br> 但只要能打聽出來就行了。</br> “土匪說他們是喵喵山來的,大當家叫竇泥萬!”伙計回答。</br> “喵喵山?竇泥萬?”掌柜的一愣,然后轉頭看向身后的打手老大:“老妖,你聽說過這號人物嗎?”</br> “沒有,”打手老大皺眉道:“我都沒聽過喵喵山!……掌柜的,這小子不是在騙咱們吧?”</br> “妖爺,我哪兒敢騙您啊,他們真是這么跟我說的!”伙計嚇得噗通跪到地上。</br> “諒你也不敢,”打手老大斜了伙計一眼,然后把掌柜拉到一旁,小聲說道:“掌柜的,我覺得要么喵喵山太遠,咱們沒聽說過,要么是土匪騙了這小子?!?lt;/br> “你覺得是哪種情況?”掌柜問道。</br> “我覺得應該是土匪騙了這小子,什么喵喵山竇泥萬,一聽就是隨口編出來的。”</br> 打手老大又看了一眼糧倉:“而且這伙土匪很不簡單!”</br> “怎么不簡單?”掌柜皺眉問道。</br> 打手老大從小就出生在土匪窩,江湖經驗極為豐富,而且從十幾年前就跟著他了,還曾多次救過他的命,所以掌柜非常信任打手老大。</br> 對于他的提醒也非常重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