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郎耳朵好使，心里哼哼：“看我大展身手，以后可別哭著來求我帶你們孫子做經營。”
    過了大拱橋，緊接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行駛約十來里路，入目的是鎮海樓的黑瓦紅柱青磚基座。
    經過鎮海樓，不遠處就能望見盛港的城墻，季二郎曾到過府城的云山去尋找靈芝，從山頂眺望，能見府城的城墻像是一頂方形頭巾，長長方方，甚是齊整。
    盛港則像是一顆圓圓的帽冠，這頂帽冠甚至還沒溪流縣來得大。
    聽說當初朝廷有上半的官員發聲支持開海，天子頂不住壓力，匆匆劃分了幾個都圖過去，原是要應付官商的請求，沒想到僅僅三年，盛港一躍成了天子南邊的小金庫。
    小金庫掙錢的能力太過驚人，天子也就沒再收回成命，加派宦官入駐鎮海樓督察，至此盛港存留至今。
    季二郎閑暇時刻常來盛港找短工，這會敢一個人來賣包子，穿過城門，鋪面而來的喧囂，人聲鼎沸，叫賣聲不絕于耳。
    這里家家戶戶皆是開鋪子做買賣。
    三百六十行濃縮進了一個小圓圈，擠得密密麻麻，季二郎入了盛港猶如一滴水滴進了濕潤泥土中，消失得無蹤無跡。
    他在過道上停下，牽著老牛尋了一個空地，左邊是賣魚右邊是賣甘薯，再過去是獵戶提著山雞。
    賣魚大叔見人長得精神，好心告知：“這里是本地一個霸道戶占著，見你用了他的地塊是要訛你錢，小伙子另找地兒吧。”
    “難怪你們中間空了出來，嗐，還以為我今日運氣好呢。大叔謝謝了，我再找找。”
    季二郎接二連三找了幾個，都讓人以各種說法給勸離開，他本是個善于鉆研之人，見狀也就摸出一點門路來。
    這回他找到了一家小門店，鋪子賣的竹篾，就說自己是個賣包子，愿意給店主三文錢，請店主允許他在門口賣一個上午，再三保證不影響店主的生意。
    盛港最便宜的房租是一天五文錢，店主見半天就能得三文錢，喜得同意了。
    “好吃的肉包子，皮薄肉鮮，江城獨一無二的手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看咱的外皮，看咱的花形，個個吃了都說行。”
    店主姓林，閑著沒事，聽季二郎吆喝的有趣，便湊過來看啥樣的包子，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瞬移了過來，哎呦幾聲。
    “你家包子好看誒！都有什么餡兒？”
    “菜包一個三文錢，豬肉包一個五文錢，店家來一個？”
    店主是吃過朝食了，猶猶豫豫，“要真好吃，以后你來賣就不收攤子錢。”
    季二郎皺眉，腦筋繞了幾個彎，輕提個肉包子送給店主。
    “店主要給咱們說一個公道話，這個豬肉包子就免費給你吃了”
    林店主連連點頭應下，接過包子，一口咬下大半，包子還是熱的，入口鮮香，外皮松軟內陷咸鮮微甜，與他平生所吃過的大不一樣！
    趕忙三兩口消滅剩下的，砸吧了幾下，大為贊賞。
    “好吃，是真的好吃，小伙子哪里人士？”
    “石泉村季家人，離這兒也不算遠。”
    “哦哦，季家族長我聽過，既是認識的，以后你什么時候來，這個位置就給你留著。”
    林店主果然講信用，見有路過的鄰舍便會叫過來，極力推銷季家包子。
    街坊鄰舍以為是林店主的遠方親戚，很給面子，各自買了一兩個，這還沒走到門口就吃完了手中包子，急急忙忙趕回來，又再買了六個家去。
    “中午就吃你家包子，省了炭火。”
    季二郎提醒他吃前蒸熱，會更好吃，“蒸過的口味也不會變。”
    那人聽了，眼珠子一轉，又再買了六個去，打算晚上也吃包子。
    “你明天會再來不？”
    季二郎說以后他天天來賣包子。
    對方聽了心滿意足，提著油紙包離開。他一出手就是十三個包子，引來路人駐足觀看，提菜籃子婦人上前看了一眼，驚呼了聲：“還以為是糕點呢，真賣五文錢么？”
    “菜包三文錢，也很好吃。”季二郎沒想到肉包子要更好賣，有些后悔做少了。
    “不，我就要肉包子，給我也來六個。”婦人急急從荷包里數出三十個銅板來，遞了出去。
    旁人問：“好看是好看，真那么好吃嗎？”
    婦人回頭解釋道：“價錢很公道了，你們沒包過包子不明白的，只有口堿用量對了包子皮才是白色，他這祖傳手藝沒得說，肯定不會難吃。”
    眾人便開始圍過來爭搶。
    季二郎內心感嘆：“買東西還得看婦人的眼光，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包子皮白白胖胖，她倒是解了我的疑惑。”
    五十個豬肉包子賣完了，其他人也只能挑了菜包子家去。
    不到一刻鐘，季二郎準備打道回府。
    林店主笑呵呵：“托小伙子的福，我跟著賣出兩個竹篩，明兒記得帶一個竹筒，裝錢用的，省的你又要包油紙又要接錢，忙不過來。”
    季二郎謝過店主，牽著牛車往城門趕去。
    他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匆匆跑來問竹篾鋪的店主，“賣包子的人呢，走了？”
    “賣完就走了，你這是找他干嘛？”
    “我聽說他家包子好吃得不得了，特地跑著過來呢。”
    “明日趕早一刻鐘就能買到了。”
    那人怏怏離開，林店主則是看向季二郎離開的背影，嘀咕：“怪哉，他這包子十分特別，我一時說不上是哪里不一樣，或許是大酒樓的廚師家道中落，流落到了江城。”
    被誤以為家道中落的季二郎正哼著小曲兒，心情極好離開了盛港。
    “我真是好樣的，賣一百個包子果真是灑灑水的工夫，明天帶足兩百個。幾個婦人一直說面皮是下足工夫，可見姜氏廚藝真是神乎其神。”
    有三戶人家回頭來打探是誰做的包子，季二郎回了是自家人親手包，沒假手外人。
    那些人失望離開。
    季二郎回想后卻是有些后悔。
    “真不該報出自家姓名，就怕那些人不死心尋到了石泉村。可不報出住址，店主哪肯輕易讓我擺攤。”
    左右為難的事，他沒糾結不放，還了牛車，他跟村里老大爺說好，每天給四文錢，就借一個上午，倘若超過時辰再追補錢數。
    季家客廳。
    一張八仙桌圍滿了人頭，季大郎負責采買，算出成本價，季二郎從中撥出三十文錢，是他自帶用來找零用的。
    “賣出一個肉包可賺兩文錢，賣出一個菜包可賺一厘五毫，文顯拿回了三百八十八個銅板，家里今日賺了一百六十六個銅板。”
    其中送給店主一個包子，攤費三文，借車費四文是標得清清楚楚。
    季二郎強烈要求明天出兩百個包子。
    家里是柳氏在掌管錢財，她只同意出一百五十個，柳氏不點頭，憑季二郎說破嘴皮子也是沒用。
    連續兩天，季二郎都是早早出門，早早回家。
    那桂婆子每日清早出來目送季二郎出村口，中午捧著飯碗在村口處等候，兩天皆沒見季二郎回村的身影，十分納悶。
    村口處嘮嗑的老人就說：“你來晚了，季二郎出門后兩個時辰必回家，應是賣得極快，可見盛港的生意做得好的甚是吃香。”
    “其實我建議季家去縣城租個鋪子，要更穩妥些，盛港一時好不見得時時好。”
    “我也是這般想，他親家劉屠戶不也在縣城，還能有個照應。”
    “你們不懂，要賺大錢還得去盛港，季家走這一步沒毛病，真不行了再退回到縣城，一樣能經營好鋪子。”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開始點評季家做法，桂婆子捧著飯碗，一聲不吭回了家。
    再說季家，季二郎正歡欣鼓舞，親娘答應以后天天出兩百個包子，季大郎已經去了隔壁村買豬肉。
    姜棠來問是否給人介紹是“好吃牌”的包子，季二郎不知為何她會糾結這么小的問題，仍是要她放心。
    “每回人來，我必給他念招牌名，兩天就傳遍了市集。”
    翌日。
    季二郎載八籠包子前往盛港，竹篾鋪前排了三五個人，均是老顧客，已等候多時。
    林店主出來幫季二郎收錢，待顧客離開后，剛要開口，就見季二郎十分豪爽送了他兩個肉包子，林店主接了過去，面上卻是憂心忡忡。
    “有幾人來店里打探你的消息，看面相不好惹。”
    季二郎心下緊張，問是不是給店主造成了麻煩。
    林店主把兩個包子遞給了出來送茶水的妻子，等妻子離開，他搬出兩張高腳凳子，和季二郎分坐兩邊。
    “我是土著，你以為單靠一間竹篾店就能糊口么，實話跟你說，在墨竹巷有許多客舍，其中兩座是我家，專門租給碼頭的工人，一年靠著房租我也能衣食無憂。”
    “本地是有本地的好處。”季二郎嘆道。
    “他們還不至于來惹我，就擔心欺負你是新人，聽我一句勸，家里有堂表兄弟的，多叫兩人陪在身邊，孤身容易遭人暗算。”
    “是因為我家的包子賣得太好，影響同行賺錢了？”
    “傻兄弟，你一天只賣百來個，還不至于影響到同行買賣，你們家的包子一看是有祖傳秘方，對方沖著秘方來的。”